85年去邻村放电影,女会计递我凳子:天黑路滑,今晚别走了

快播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01 19:02 2

摘要:说话的是张家集村的治保主任,姓刘,一脸的褶子笑起来像揉皱的报纸。他递给我一支烟,是那种没过滤嘴的,烟草味呛人。

“小李,今天这片子是彩色的吧?村里的娃娃们都念叨半个月了。”

说话的是张家集村的治保主任,姓刘,一脸的褶子笑起来像揉皱的报纸。他递给我一支烟,是那种没过滤嘴的,烟草味呛人。

我摆摆手,指了指嘴,“刘主任,戒了,嗓子受不住。”

其实没戒,就是不想闻那股劣质烟草混着汗水的味道。

他嘿嘿一笑,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傍晚的暮色里打着旋。

“还是你们文化站的人讲究。”

我没接话,专心调试我的放映机。那台“长江”牌的16毫米放映机是我的宝贝,也是我的饭碗。我用一块擦镜头的绒布,仔仔细-细地擦着每一个旋钮,动作轻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这是1985年的夏天,我二十二岁,是公社文化站唯一的电影放映员。

在十里八乡,这算得上是一份体面的工作。每次我骑着那辆二八大杠,后座上驮着沉甸甸的放映机和几个铁皮片盒,穿行在田埂土路上时,总能收获一路羡慕的目光。

大人会停下农活,笑着跟我打招呼:“小李又来送乐子啦?”

孩子们更是不得了,会跟在我的自行车后面跑上好几里地,像一群迎接将军凯旋的士兵。

那种感觉,让我一个从农村出来、书也没读多少的年轻人,第一次尝到了“被需要”的滋味。我挺直腰杆,车蹬得飞快,心里头亮堂堂的。

今晚放的片子是《少林寺》,这片子火了好几年,但在乡下还是头一回放。消息一传出去,不光是张家集,连邻村的人都赶过来了。

天还没黑透,晒谷场上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孩子们在幕布前后钻来钻去,大人们摇着蒲扇,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泥土味,还有孩子们身上特有的那种奶腥气。

我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天色再暗一点。

我找了个空地坐下,从帆布包里拿出搪瓷缸子,拧开盖子喝水。水是早上从家里灌的凉白开,现在已经有些温了。

“李放映员,喝水。”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看见一个女人。她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绿色的漆皮有些斑驳,但洗得很干净。

我愣了一下。

她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两截白净的小臂。她的头发剪得很短,齐着耳朵,显得很精神。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很亮,像两口深井。

“你是?”我站起身,有些局促。

“我是村委会的会计,我叫陈淑芬。”她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很平和,“看你带的水都喝完了,我们办公室刚烧的。”

“哦,谢谢,谢谢。”我连忙接过水壶,感觉手心有点冒汗。

她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不像村里其他女人的手,粗糙,指甲缝里总嵌着洗不掉的泥土。

我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是温的,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应该是放了糖。在乡下,给客人水里放糖,是顶高的礼遇了。

“陈会计,太客气了。”我把水壶递回去。

她没接,只是说:“你先喝着,不着急还。”

说完,她就转身回了不远处的村委会办公室。那是一排红砖瓦房,门口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奇怪。村里的干部我都认识,村长、书记、治保主任,但这个女会计,我还是第一次见。

也许是新来的吧,我心想,没再多琢磨。

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我打开了放映机。

“嗡——”的一声,发电机开始轰鸣,一束明亮的光柱投射到白色的幕布上,晒谷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龙标出现,然后是片头曲。当李连杰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出现在幕布上时,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喝彩声。

我靠在放映机旁,看着幕布上闪动的人影,也看着幕布下那一双双聚精会神的眼睛。

孩子们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

年轻的小伙子们攥紧了拳头,仿佛自己也成了武功高强的和尚。

姑娘们则在窃窃私语,不知道是在讨论剧情,还是在偷偷看身边的心上人。

这就是我的工作,给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带来一个多小时的梦。在这个梦里,没有干旱,没有劳累,只有快意恩仇和英雄美人。

我感到一种满足。

电影放到一半,我感觉身后有人。

一回头,是陈淑芬。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个小板凳,就坐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而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仿佛电影里的打打杀杀,跟她没什么关系。

我冲她点了点头,她也回以一个微笑。

那晚的风很柔和,吹在脸上很舒服。我甚至能闻到空气里稻花的香气。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那么安稳。

我以为,这不过是我几百次放映工作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次。

电影结束了,熟悉的“再见”两个大字出现在屏幕上。

人群意犹未尽地慢慢散去,一边走还在一边比划着电影里的招式。

我开始熟练地收拾东西,卷胶片,收电线,拆卸镜头。

刘主任又凑了过来,塞给我一个布袋子,沉甸甸的。

“小李,辛苦了,这是村里的一点心意,自家地里种的花生。”

“刘主任,这可使不得,有纪律的。”我赶紧推辞。

“啥纪律不纪律的,几斤花生,又不是钱。”他硬是把袋子塞进我怀里,“拿着,给家里娃娃当零嘴。”

推辞不过,我只好收下。

等我把所有东西都捆扎好,准备绑上自行车后座时,才发现天不对劲。

刚才还挂着几颗星星的夜空,不知何时聚拢了大片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像一块巨大的锅盖。

空气变得闷热起来,连一丝风都没有了。

这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我心里一紧。从张家集回公社,有十几里路,大半都是土路。这要是下了雨,路面一泡,自行车根本没法骑,只能推着走。我这身子骨倒不怕,可这机器金贵着呢,淋了雨可不得了。

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着赶紧在下雨前赶回去。

“噼啪。”

一滴冰凉的雨点,砸在了我的额头上。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像有人从天上往下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啊!”

晒谷场上剩下的人群一阵骚动,各自奔逃回家。

我心里一沉,完了。

我赶紧把帆布雨衣从包里扯出来,手忙脚乱地盖在机器上。可这雨太大了,雨衣根本盖不严实,雨水顺着缝隙就往里灌。

我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把雨伞撑在了我的头顶。

我一回头,又是陈淑芬。她打着一把黑色的油布伞,站在我身边。雨水顺着伞沿流下来,形成一道水帘。

“李放映员,雨太大了,路走不成了。”她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是啊,这可怎么办,我这机器……”我看着我的宝贝疙瘩,心疼得不行。

“先搬到我们办公室里避避雨吧。”她说。

“好好好,太谢谢你了,陈会计。”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没多说,帮我一起抬起沉重的放映机。她的力气比我想象中要大一些。

我们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水,把机器和片盒都搬进了村委会办公室。

办公室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灯泡下吊着一只嗡嗡作响的老式风扇。

我把机器放在一张长条桌上,仔细检查了一下,还好,关键部位没怎么湿。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喝口热水暖暖身子。”陈淑芬递给我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滚烫的开水。

“谢谢。”我接过来,手心被烫得一哆嗦。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雷声一个接着一个,在头顶炸开,闪电不时地把窗外照得一片惨白。

我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心里犯了愁。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晚是肯定回不去了。

可不回去,我能去哪儿?总不能在办公室坐一夜吧。

“李放映员,”陈淑芬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今晚,你就别走了。”

我心里一动,看向她。

她正低头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把一些文件和账本归拢到一起。灯光从她头顶照下来,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天黑路滑的,不安全。再说,这雨下完,路就成了泥塘,自行车根本没法走。”她一边说,一边从墙角拿过来一张小板凳,放在我面前,“你先坐会儿。”

我坐下来,板凳有点矮,我的膝盖快顶到下巴了。

“那……我住哪儿?”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村里倒是有个招待所,就两间房,平时给下乡的干部住。可那地方常年没人,被褥估计都发霉了。

陈淑芬直起身子,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你要是不嫌弃,就住我们家吧。”

我“啊”了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家就在村委会后面,没几步路。家里有空房间。”她补充道。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

去她家住?

我下意识地问:“方便吗?你……你爱人……”

“他不在家。”她回答得很快,也很平静,“他是村支书王建强,去县里开会了,要明天下午才回来。”

王建强我认识,是个雷厉风行的汉子,说话嗓门很大,很有威信。原来她是王书记的爱人。

我心里更犹豫了。

住到村支书家里,这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不好听。我们单位有规定,下乡工作,不能给基层添麻烦,更不能随便接受老乡的招待。

“陈会计,这不合适,太麻烦你们了。”我连忙摆手。

“没什么不合适的。”她的语气很坚定,不容置疑,“外面这么大的雨,你一个大小伙子,难道让你在办公室里喂蚊子?王建强回来,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就这么定了。”

她说完,就拿起桌上的钥匙,又从抽屉里拿了把手电筒。

“走吧,雨小了点,赶紧过去,免得一会儿又下大了。”

我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眼神很坦然,没有任何杂念,就是一种纯粹的、不容拒绝的好意。

我再推辞,就显得太矫情了。

“那……那就打扰了。”我站起身,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这样,我跟着陈淑芬,走进了那个彻底改变了我人生轨迹的夜晚。

王建强家是村里少有的砖瓦房,三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用水泥抹过,很平整。

一进屋,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就扑面而来。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桌椅板凳都擦得发亮。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张结婚照。照片上的王建强穿着一身中山装,胸前戴着大红花,笑得咧着嘴。旁边的陈淑芬穿着红色的确良上衣,梳着两条大辫子,微微笑着,眼神里带着一丝羞涩。

照片里的她,比现在要丰腴一些,也更爱笑。

“你先坐,我去给你找换洗的衣服。”陈淑芬说着,就进了里屋。

我拘谨地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背挺得笔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很快,她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是一件白色的旧汗衫和一条蓝色的劳动布裤子。

“这是建强的衣服,他没穿过几次,你先将就着穿。你的衣服都湿了,穿着容易生病。”

“谢谢。”我接过衣服,布料很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卫生间在那边,你自己去洗个热水澡吧,锅里一直烧着水。”她指了指东边的厢房。

我洗完澡出来,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换上王建强的衣服,稍微有点大,但不影响。

陈淑芬已经把我的湿衣服拿去洗了,晾在了屋檐下的绳子上。

她正在厨房里忙活着,锅里传来“滋啦”的声响,一股葱花的香味飘了出来。

“陈会计,别忙了,我吃过饭了。”我过意不去。

“那怎么行,忙活了一晚上,肯定饿了。”她回头对我笑了笑,“我给你下碗面条,很快就好。”

这是我第一次,在除了我妈和照片之外的地方,这么近距离地看一个女人的笑。她的笑很淡,像水波一样,在嘴角轻轻漾开,很快就消失了。

我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坐在桌边等着。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就端了上来。面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撒了些碧绿的葱花。

“快吃吧,趁热。”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吹了吹,放进嘴里。面条很劲道,汤很鲜。我确实饿了,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完了。

“慢点吃,别噎着。”她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吃,自己没动筷子。

“太好吃了,陈会计,你手艺真好。”我由衷地赞叹。

她又笑了笑,这次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

“你喜欢吃就好。”

吃完饭,她收拾了碗筷。外面的雨还在下,但雷声已经停了。

我们俩坐在堂屋里,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尴尬。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为了打破沉默,我主动找了个话题。

“陈会计,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听她的口音,虽然带着点本地腔调,但底子还是不一样的。

她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嗯,我是从城里来的。”

“城里?”我有些意外,“那怎么会到我们这儿来?”

在我的认知里,只有农村人拼了命想进城,哪有城里人往乡下跑的。

她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目光投向窗外的黑夜,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我是知青。”她轻轻地说。

“知青”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脑海里尘封的记忆。我父亲那辈人,总提起这个词。

“那……后来没回城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像是在自嘲。

“回不去了。我家里成分不好,父母在那几年……受了些冲击,早就平反了,但关系也断了。我一个女孩子,在城里无依无靠,回去能干什么呢?”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后来就认识了建强,他是村里的民兵队长,人很正直,对我很好。我就嫁给了他,在这里安了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每个人的命运,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走,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其实,这里也挺好的。”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清净。不像城里,人心复杂。”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衬衫下面,藏着一个我不了解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我没读过的书,有我没见过的城市,也有我无法想象的过往。

“你呢?听口音,你是李家庄的?”她反问我。

“嗯,我是李家庄的。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在家待了两年,后来公社招放映员,我眼睛好,手也稳,就选上了。”我说起我的工作,又有了些底气。

“放电影挺好的,能走很多地方,见很多人。”她说。

“是啊,就是辛苦点,常年在外头跑。”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t一搭地聊着。聊我的工作,聊村里的收成,聊县里新开的商店。

我发现她懂的很多。她不仅知道怎么做复杂的会计报表,还知道海明威和《老人与海》。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光。

而我,连海明威是哪国人都不知道。

在她面前,我感觉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那份放映员带来的虚荣和骄傲,不知不觉地就淡了下去。

不知不觉,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不早了,你明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吧。”她站起身,“你的房间在那边,西厢房,我给你铺好床了。”

“好,陈会计,你也早点休息。”

我走进西厢房,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床上的被褥是新换的,散发着好闻的皂角香。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隔壁堂屋的灯还亮着。我能听到她走动的声音,还有翻书的“沙沙”声。

我想象着她一个人坐在灯下看书的样子,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王建强是个好人,是个好干部,这一点全公社都知道。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带着村民修水利,搞养殖,张家集能有今天的好日子,他功不可没。

可他,会和陈淑芬聊海明威吗?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这个家,太大,也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里有点发慌。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院子里的鸡叫声吵醒的。

我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雨停了,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空气格外清新。

我赶紧起床,叠好被子。

走出房间,陈淑芬正在院子里喂鸡。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家常衣服,头发用一根布条简单地束在脑后。晨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柔和。

“醒了?”她看到我,笑了笑,“早饭马上就好。”

早饭是稀饭、馒头,还有一碟她自己腌的咸菜。

我吃饭的时候,她就把我昨天换下的湿衣服拿了进来。衣服已经干了,还带着一点温度,被她叠得整整齐齐。

“吃完饭,路也差不多能走了。虽然还是泥,但推着车,小心点,问题不大。”她说。

“嗯,好。”我低头喝着稀饭,不敢看她的眼睛。

吃完早饭,我坚持要自己去洗碗,被她拦住了。

“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我只好作罢。

临走前,我把机器和片盒都搬到院子里,准备装车。

陈淑芬也跟了出来,默默地帮我搭了把手。

一切都准备就绪,我推着自行车,站在院门口。

“陈会计,昨天……太谢谢你了。”我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客气什么,应该的。”她站在屋檐下,阳光照不到她,她的脸在阴影里,有些看不真切。

“那我……走了。”

“嗯,路上慢点。”

我推着车,走出了院子。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还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热,赶紧转过头,加快了脚步。

回去的路上,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她的影子。她递给我水壶的样子,她坐在灯下看书的样子,她在晨光里喂鸡的样子……

我知道,我一个临时的住客,不该想这些。她是有丈夫的人,而且丈夫还是村里的书记。

可我控制不住。

回到文化站,我一连好几天都精神恍惚。

同事老王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开玩笑说:“小李,这是丢了魂了?是不是在哪个村被小姑娘给看上了?”

我脸一红,连忙否认:“王哥,别瞎说,就是前几天淋了雨,有点不舒服。”

我把这件事,连同那个雨夜,都深深地埋在了心里。我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意外,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

可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

一个月后,公社组织各个村的会计,到文化站进行业务培训,主要是学习新的财务制度。

我没想到,陈淑芬也来了。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保养我的放映机,一抬头,就看见她和一群穿着各异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她还是那件淡蓝色的衬衫,在人群中显得很特别。

她也看见了我,冲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培训为期三天。

那三天,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们开会的会议室门口晃。我能隔着窗户,看到她认真听讲的样子。她手里拿着笔,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休息的时候,别的会计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只有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带来的书。

我找了个机会,借着送开水的名义,走进了会议室。

“陈会计,看什么书呢?”我状似无意地问。

她抬起头,把书的封面亮给我看。

是《红与黑》。

我一个字也看不懂,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哦,外国小说。”

她笑了:“嗯,于连这个人物,很有意思。”

我不知道于连是谁,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李放映员,上次……谢谢你。”她忽然说。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上次什么?”旁边一个胖乎乎的会计凑过来问。

“没什么。”陈淑芬立刻合上了书,淡淡地说,“上次李放映员去我们村放电影,帮了村委会一个大忙。”

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事情带了过去。

我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是在刻意地保持距离。

也是,我跟她,本来就应该有距离。

培训结束那天,我去送她们。

走到门口,陈淑芬落在了最后面。

她走到我身边,低声说:“李放映员,以后有机会,来我们村玩。”

这是一句客套话,我知道。

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从那以后,我开始有意识地关注张家集的消息。

我去别的村放电影,会跟人打听:“张家集最近怎么样啊?王书记最近忙什么呢?”

他们都说,王书记是能人,带着村民搞副业,种果树,日子越过越红火。就是太忙了,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在外面跑项目,跑贷款。

我听到这些,心里总会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开始找各种借口往张家集跑。

有时候是说去检查村里的大喇叭线路。

有时候是说去送公社下发的文件。

每次去,我都能见到陈淑芬。

她总是在村委会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埋头打算盘,或者写写画画。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安静的光晕里。

我们的交流,仅限于几句简单的问候。

“来了?”

“嗯,路过。”

“喝水吗?”

“不了,不渴。”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她,哪怕只是看一眼,心里就觉得踏实。

我甚至开始盼着下雨。

如果再下一场那样的大雨,我是不是,又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来了?

我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那年秋天,机会真的来了。

公社组织“电影下乡月”活动,每个村都要轮流放映。轮到张家集的时候,我主动请缨。

老王还取笑我:“小李,你跟张家集还真是有缘分啊。”

我嘿嘿一笑,心里却在打鼓。

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

我到了张家集,还是那个晒谷场,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王建强也在。他刚从县里回来,皮肤晒得黝黑,但精神很好。

他看到我,很热情地握住我的手:“小李,辛苦了!今晚放什么好片子啊?”

“王书记,今晚放《庐山恋》。”

“好!这个好!让村里的年轻人都学学!”他爽朗地大笑。

陈淑芬就站在他旁边,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她看着王建强,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偷走了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狼狈地移开目光,专心摆弄我的机器。

电影开始后,我看到了陈淑芬。她和王建强坐在一起,依偎着,和其他村民夫妻没什么两样。

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

我告诉自己,李文军,别再犯傻了。人家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你算个什么?

电影放完,我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这一次,我不想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可就在我把所有东西都捆上自行车的时候,王建强走了过来。

“小李,这么晚了,就别走了。我已经让你嫂子在家准备了几个小菜,咱俩喝几杯。”

我心里一惊,连忙推辞:“王书记,不了不了,我得赶紧回去,明天还有任务。”

“什么任务比喝酒还重要?”王建强一瞪眼,不高兴了,“看不起我王建强是不是?”

他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我差点站不稳。

“走走走,今天谁也别想走!”

我被他半推半就地拉到了他家。

还是那个院子,还是那间堂屋。

桌上已经摆了四个菜,一盘花生米,一盘拍黄瓜,一盘炒鸡蛋,还有一盘红烧肉。

陈淑芬正在厨房里盛饭。

“淑芬,把那瓶好酒拿出来,我今天要跟小李好好喝几杯!”王建强嗓门洪亮。

陈淑芬应了一声,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白酒。

酒过三巡,王建强的话就多了起来。

他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这些年的不容易。说他怎么带着村民一步步把穷村子变成先进村。说他怎么去县里、市里求爷爷告奶奶地拉项目。

“小李啊,你知道吗,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嫂子。”他喝得满脸通红,眼睛里泛着泪光。

我心里一颤,不敢说话。

坐在一旁的陈淑芬,低着头,默默地给王建强夹菜。

“我常年不着家,家里的事,地里的活,全都靠她一个人。她一个城里来的姑娘,刚嫁给我的时候,连麦子和韭菜都分不清。现在呢,什么都会干了。”

“她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

王建强说着,忽然转头看着陈淑芬,大着舌头说:“淑芬,我对不起你。等我把村里的路修好了,把小学盖起来了,我就不当这个书记了,天天在家陪着你,好不好?”

陈淑芬的眼圈红了。她没说话,只是站起身,又给王建强倒了一杯酒。

“书记,你喝多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我坐在这里,像一个闯入者,窥探着他们夫妻之间最私密的情感。

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晚,王建强喝多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我和陈淑芬一起,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扶到里屋的床上。

安顿好王建强,我们俩回到堂屋。

气氛比上次更加尴尬。

“他就是这样,一喝多就爱说胡话。”陈淑芬轻声说,像是在解释。

“王书记是性情中人。”我干巴巴地说。

她给我倒了杯茶。

“李放映员,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我舌头发麻。

“我知道。”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看着她,她今晚似乎格外疲惫。眼角有了掩饰不住的细纹,脸色也有些苍白。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想对她说,如果你觉得累,可以靠在我肩膀上。

可我什么都不能说。

我只能把那份不该有的情愫,死死地压在心底,压得我自己都喘不过气来。

“不早了,你……还是住西厢房吧。”她说。

“好。”

我逃也似的走进了西厢房。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我清晰地听到,隔壁的陈淑芬,一个人坐在堂屋里,低低地哭泣。那哭声很压抑,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黑夜里独自舔舐伤口。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住,疼得厉害。

我多想冲出去,抱住她,告诉她,别哭了。

可我不能。

我有什么资格呢?

我只是一个外人。

从那以后,我刻意地躲着张家集,躲着陈淑芬。

公社再有去张家集的任务,我都找借口推掉,让老王去。

老王觉得奇怪:“小李,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往张家集跑吗?怎么现在跟躲瘟神似的?”

我只能苦笑:“王哥,跑腻了,想换个地方。”

我以为,只要不见面,时间久了,那份感情自然就淡了。

可我错了。

我越是刻意地去忘记,她的样子,就在我脑海里越清晰。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白天放电影的时候,也总是走神,好几次都把胶片给放断了。

站长找我谈话,问我最近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说没事。

我知道,我病了。病根,在张家集。

转眼到了冬天。

那年冬天特别冷,下了好几场大雪。

一天下午,我正在站里烤火,老王从外面哆哆嗦嗦地跑了进来。

“小李,出事了!张家集的王书记,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去县里拉水泥,回来的时候,拖拉机翻到沟里了,人……人被压在下面了,当场就不行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王建强……没了?

那个说话嗓门洪亮,笑起来很爽朗的汉子,就这么没了?

我不敢相信。

“那……陈会计呢?”我声音颤抖地问。

“唉,还能怎么样,哭得都快昏过去了。听说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老王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塌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文化站的。我骑上自行车,疯了一样地往张家集赶。

路上的雪很厚,车轮子直打滑。我摔了好几跤,身上沾满了泥雪,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见她。

我赶到张家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王建强家门口,挂上了白色的灯笼。院子里挤满了人,哭声、叹息声混成一片。

我挤进人群,看到了陈淑芬。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跪在灵堂前。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整个人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没有哭,只是那么直挺挺地跪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的棺木。

我的心,像是被刀子剜一样地疼。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跪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样的悲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只是陪着她,一起跪着。

她似乎感觉到了身边有人,缓缓地转过头。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然后,那双眼睛里,积蓄已久的泪水,像是决了堤的河,汹涌而出。

她“哇”的一声,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

那一刻,我忘了所有的是非对错,忘了所有的伦理道德。

我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打湿我的胸膛。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别怕,有我呢,有我呢。”

王建强的后事,是村里人帮忙办的。

那几天,我一直陪在陈淑芬身边。

我帮她应付前来吊唁的亲友,帮她处理各种繁杂的后事。

她像一个木偶一样,任由我摆布。她不吃不喝,不说话,只是流泪。

我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心如刀割。

我把她扶到床上,一口一口地喂她喝粥。

“淑芬,你得吃东西。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这是建强唯一的根了。”

听到“孩子”两个字,她的眼神才恢复了一点光彩。

她抓着我的手,看着我,泪眼婆娑:“文军,我该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

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握紧她的手,坚定地说:“有我。以后,我来照顾你和孩子。”

说出这句话,我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将要面对村里人的流言蜚V语,面对单位领导的压力,面对我父母的反对。

可我不在乎。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残酷的世界。

王建强的葬礼结束后,村里开始有了风言风语。

“你看那李放映员,王书记尸骨未寒,他就天天往人家里跑。”

“哼,我看他们俩,早就好上了吧?”

“真是的,陈会计一个城里人,看着挺正经的,没想到……”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扎在我心上。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我,但我怕这些话,会伤害到陈淑芬。

那段时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人都封闭了起来。

我去找她,她总是隔着门板,冷冷地说:“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我不想连累你。”

“淑芬,你开门,我不怕!”我在门外喊。

可她就是不开门。

我急了,一拳砸在门上。

“陈淑芬,你是不是想让我看着你去死?王建强把你和孩子托付给我,你不能这么自私!”

我其实是在撒谎。王建强什么都没说。

可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开门。

果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她站在门后,看着我,满脸泪痕。

“文军,我们……我们是不可能的。你是个好人,你会有更好的前程。不能因为我,毁了你自己。”

“我的前程,就是你和孩子。”我走进去,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淑芬,我爱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上你了。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很混蛋。可我忍不住。”

她浑身一颤,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建强。我不会逼你。我可以等,等多久都行。我只求你,别把我推开,好吗?”

她终于崩溃了,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我知道,我们未来的路,会像这风雪一样,艰难而漫长。

但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向单位递交了结婚申请。

站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把我的申请书拍在桌子上。

“李文军,你是不是疯了?你要娶王建强的遗孀?她还怀着孕!你想过后果吗?”

“站长,我想得很清楚。”我站得笔直。

“清楚?你清楚个屁!”站长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传你?说你趁人之危,说你道德败坏!你这是在自毁前程!”

“我不在乎。”

“你……”站长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才二十出头,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值得。”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站长看着我,看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父母。

我爸气得抄起笤帚疙瘩就要打我。

“你这个不孝子!我们老李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我妈在一旁哭哭啼啼:“儿啊,你这是何苦啊?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非要去找一个寡妇,还拖着个孩子……”

我跪在他们面前,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

可他们不懂。

不懂那个雨夜,她递给我的一壶热水。

不懂那个灯下,她捧着书的安静。

不懂那个灵堂前,她绝望的眼神。

那晚,我在院子里跪了一夜。

第二天,我爸把我叫进屋。

他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你真的,想好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要是敢对不起人家娘俩,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哭了。

我知道,他同意了。

我和陈淑芬的婚事,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的话越来越难听。

“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连兄弟的墙角都撬。”

“什么兄弟,我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陈淑芬听了这些话,好几次都想退缩。

“文军,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不能毁了你。”

我抱着她,在她耳边说:“别听他们的。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跟他们没关系。只要我们自己觉得幸福,就够了。”

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找到村委会,说我要把王建强留下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等他长大了,就让他姓王,为王家传宗接代。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那些说闲话的人,渐渐地闭上了嘴。

他们看我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复杂。

我和陈淑芬,终于在那个冬天的末尾,领了结婚证。

没有婚礼,没有宴席。

我们只是把两家的被子,抱到了一起。

婚后的日子,很清贫,但也很安稳。

我依然是公社的放映员,每天骑着车,奔波在各个村子之间。

只是,现在不管我多晚回来,家里总有一盏灯,在为我亮着。

总有一个人,在等着我回家。

第二年春天,陈淑芬生了。

是个男孩,长得很像王建强。

我给他取名叫王念军。

意思是,思念王建强,也纪念我李文军。

我抱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儿,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填满了。

这是我的儿子。

从今以后,我要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我工作得更加卖力了。

除了放电影,我还自学了电器维修。谁家的收音机坏了,电视机不响了,都来找我。

我从不收钱,他们就送些鸡蛋、蔬菜给我。

渐渐地,村里人对我的态度,也开始改变了。

他们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见了面,也会笑着跟我打招呼。

“文军,又去放电影啊?”

“是啊,婶子,你家电视机好着没?”

我知道,我用我的行动,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陈淑芬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养了鸡,种了菜,还把院子收拾成了一个小花园。

闲下来的时候,她会教我认字,给我念书。

在她的影响下,我也开始喜欢上了看书。

我们的话,越来越多。

我们聊书里的人物,聊村里的新鲜事,聊孩子的未来。

我常常看着她,在灯下给我缝补衣服的侧影,觉得这辈子,值了。

念军一天天长大。

他很聪明,也很懂事。

我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爱。

我教他骑车,教他游泳,给他讲电影里的故事。

他也很黏我,总是“爸爸,爸爸”地跟在我身后。

每次听到他这么叫我,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我知道,村里还是有些人,在背后议论我们。

他们说,李文军就是个傻子,帮别人养儿子,还乐呵呵的。

我从不反驳。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们不懂,我和陈淑芬之间,经历过怎样的风雨。

他们不懂,我们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对我来说,有多么珍贵。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十年过去了。

九十年代的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电视机普及了,家家户户都能看到彩色的节目。

电影,渐渐地没人看了。

我的放映员工作,也变得可有可无。

最后,文化站改革,我下岗了。

那一年,我三十四岁。

我一下子,成了一个没有工作的人。

我整天在家里唉声叹气,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是陈淑芬,给了我鼓励。

她拿出我们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对我说:“文军,别怕。你的手艺那么好,我们自己开个电器维修店吧。”

在她的支持下,我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维修店。

一开始,生意并不好。

我就骑着车,带着工具,走街串巷地去招揽生意。

我的收费公道,技术又好,慢慢地,积累了口碑。

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

我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我们盖了新房子,买了彩电,念军也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以为,幸福的生活,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那天,我正在店里忙活,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说他姓张,是省城一家大公司的老板。

他说,他是来找陈淑芬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把他带回家。

陈淑芬看到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表哥?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个男人,是陈淑芬失散多年的表哥。

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陈淑芬的下落。

他告诉陈淑芬,她的父母,当年并没有出事,只是被下放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现在,他们都已经平反,回到了省城,身体也还硬朗。

他们这些年,一直在托人打听她的消息,一直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陈淑芬听完,当场就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

我知道,她在为自己高兴,也在为这些年错过的亲情而难过。

表哥说,他这次来,就是要接陈淑芬和她的家人,回省城去。

“表妹,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跟表哥回家,以后,表哥养着你。”

我站在一旁,手脚冰凉。

回省城?

那意味着,我要离开这个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

意味着,我要放弃我辛苦经营起来的维修店。

意味着,我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

我看着陈淑芬。

我等着她做决定。

如果她说走,我二话不说,就跟她走。

如果她说不走,我就陪她,在这里,守一辈子。

陈淑芬擦干眼泪,看着她的表哥,摇了摇头。

“哥,谢谢你。但是,我不走。”

表哥愣住了:“为什么?你不想见舅舅舅妈吗?”

“想。做梦都想。”陈淑芬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是,我的家,在这里。”

她转过身,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我的爱人,我的儿子,都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表哥看着我们紧握的双手,又看了看我们虽然简陋但很温馨的家,沉默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

“好,表妹,我尊重你的选择。”

表哥在家里住了几天,就回去了。

临走前,他单独把我叫到一边。

他塞给我一张存折。

“文军,这里面有十万块钱。密码是淑芬的生日。我知道,你是个有骨气的男人,可能不会要。但是,你一定要收下。这不是我给你的,这是我替舅舅舅妈,给淑芬的嫁妆。这些年,她跟着你,辛苦了。你们用这笔钱,把店面扩大一下,或者做点别的生意,别让淑芬再跟着你受累了。”

我看着手里的存折,眼眶发热。

我没有推辞。

我知道,这是他们一家人,对我的认可。

送走表哥,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用那笔钱,在县城买了一个门面,开了一家更大的家电城。

生意越做越大,我们成了县里有名的富裕户。

念军也很争气,考上了名牌大学。

毕业后,他没有留在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了我们身边。

他说,他要陪着我们,给我们养老。

有一年,是王建强逝世二十周年的忌日。

我和陈淑芬,还有念军,一起去给他扫墓。

墓前的荒草,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

我们摆上祭品,点了香。

陈淑芬看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轻声说:“建强,我来看你了。我和文军,都很好。念军也长大了,他很像你,一样有担当。你……在那边,放心吧。”

念军跪在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爸,我来看你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妈,还有……我爸的。”

我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一幕,百感交集。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陈淑芬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我。

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头发里,也夹杂了些许银丝。

可在我眼里,她还是当年那个,穿着蓝色衬衫,递给我一壶热水的姑娘。

“文军,”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这辈子,能遇到你,真好。”

我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

“我也是。”

是啊,真好。

人生就像一场电影。

有的人,是主角。有的人,是配角。

而我,何其有幸。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里,遇到了我生命中,唯一的主角。

从此,风雨同舟,一生相伴。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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