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水池边上,青春的身躯闪耀着阳光,被水流轻柔地浸润与洗涤——冯小刚的《芳华》里那一幕长达数分钟的优美长镜头,却横遭斧削删剪。在荧幕上,我们蓦然间了然于胸:这朴素的视觉语言,竟触动了非比寻常的界限壁垒——那些被剪掉的部分,偏偏成了这部电影最为深刻的内在核心。
水池边上,青春的身躯闪耀着阳光,被水流轻柔地浸润与洗涤——冯小刚的《芳华》里那一幕长达数分钟的优美长镜头,却横遭斧削删剪。在荧幕上,我们蓦然间了然于胸:这朴素的视觉语言,竟触动了非比寻常的界限壁垒——那些被剪掉的部分,偏偏成了这部电影最为深刻的内在核心。
艺术一旦遭遇尺度,便如置身于特定的呼吸节奏之中;文艺之花每经历一次修剪,反而将根生长得更深。
年轻的身体在镜头面前,被一层薄纱笼罩着。那泳池中的青春身躯,水波荡漾轻拂着肉体,光影流转处分明是美好,却成了被仔细审视、反复考量的对象。按导演冯小刚所言,电影最初剪出的版本里,何小萍精神崩溃后那段孤寂独舞,其尺度与美感在审查者眼里均不合规矩,唯有被硬生生阉割剔除。然而,我们这些观众却只能凭借着想象,去暗自揣测那段缺席的舞蹈该是何等凄美的模样——正是这被剪去的片段,弥漫成一种无言的忧伤,无声无息地渗进了我们的意识里。
镜头必须退避三舍,身体之美被蒙上薄纱而隐去。这层薄纱,不仅遮掩了身体,也遮蔽了人性复杂性的一部分真实呈现。
当镜头轻轻挪开,转而投向宏大历史背景下的微小命运时,《芳华》的节制便更显深邃。作为回顾之作,《芳华》里战争场面并未采用赤裸裸的暴力呈现;血染的河水在荧屏上最终仅借绿色绸缎的飘动含蓄表达。然而,正是这种隐忍的克制,反而使沉痛之情变得更为深厚隽永。刘峰在战场失去手臂后,电影并未直接渲染断臂的血腥惨烈,却用了那只空荡荡的袖管——那隐隐作痛的“不在场”,反而更剧烈地刺痛了人心。当刘峰拖着残缺的身躯返回文工团,却遭逢冷漠与驱逐,时代的残忍并非依靠呐喊呈现,而是通过无声的疏离与驱逐,深刻刺入我们的骨髓。
《芳华》的节制,宛如一幅水墨画中的大片留白;看似虚空,却使画面获得了更为辽阔的呼吸空间。那些缺席的影像,在观众心底深处发酵,终化作更为沉痛的回响。
最终,当文工团大门被沉重地锁上时,其中并未填塞过多悲痛语言和激烈控诉。冯小刚更像一位冷静的旁观者,将那扇门缓缓关闭的“吱呀”声原原本本地送到我们耳边——那既是记忆仓库的闭锁,亦是对一段青春岁月的无声告别。
记忆的尺度,在时代的框架内,总须寻找合乎尺寸的表达方式。
多年之后,当何小萍和刘峰在烈士陵园重逢,那份迟来的接纳与和解,亦非通过激烈宣泄实现。他们默默依偎在长凳上,身躯间是岁月碾过的印痕,但眼神里却沉淀下无尽的平静。这温情的尺度,恰恰呼应了他们整个青春时代的尺度命运——那被压抑的青春,被规训的欲望,被裁剪的记忆,最终在如此空间里寻得了一种温婉而沧桑的归宿。
在必然的界限之中,艺术如何生存而不失其精神?《芳华》的回应是:在那些被剪破的胶片缝隙处,在那些被勒令删去的画面留白中,在被迫保持静默的角落,埋藏下更深邃的呐喊。当胶片被悄然剪断,人物在缺口中站立起来;当镜头被勒令移开,情感却在空寂处沉淀得愈发浓厚;当呐喊被禁止出声,那些沉默的泪水反而获得了更辽阔的共鸣天地。
月光底下,何小萍最后的独舞虽未能公诸于世,但观众心中却自行补全了那无声的舞步——艺术的真境界,本就是这般在限制中生长,于约束处迸发。历史尘封了诸多往事,而电影却在被删减的空白处,替我们无声流过更为真实的眼泪。
那些未被说出的,未被看见的,最终成为了电影本身永不磨灭的灵魂。
来源:阿伟阿伟大阿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