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方证人》：影史经典今重映，可是没人看

摘要：今天，无数影迷心中的悬疑片“圣经”、改编自阿加莎·克里斯蒂剧本、高居豆瓣Top250第19位的《控方证人》在全国上映。刚查了下，截至本文发表为止，票房只一百多万，连《疯狂动物城2》的一个零头都不如。

今天，无数影迷心中的悬疑片“圣经”、改编自阿加莎·克里斯蒂剧本、高居豆瓣Top250第19位的《控方证人》在全国上映。刚查了下，截至本文发表为止，票房只一百多万，连《疯狂动物城2》的一个零头都不如。

这并不奇怪，跻身豆瓣250榜单的电影但凡重映，就没一个取得过好成绩：如四年前重映被“怒打一星”的《指环王》系列，去年11月陆续上映的《这个杀手不太冷》、《海上钢琴师》和今年五月上映的《攻壳机动队》和《情书》——不但票房寥寥无几，舆论更是掀不起丁点儿波澜。对此我只能说：进影院的主体人群，早已不是曾经的影迷。

说回《控方证人》，评论这部电影是件麻烦的事：如果你自诩影迷的话，影片的优点如精妙的叙事结构、严谨的庭审流程、演员的精湛表演和对人性的深度挖掘怕是无需我多言；而对未看过这部经典的一般观众而言，《控方证人》又是部不好评价的作品，只因它是“反转片”的鼻祖，评论将不可避免地涉及剧透，言之过多会大大降低观影乐趣。

毕竟防剧透的观影守则，早在68年前就被《控方证人》的片方打在了影片结束时的大银幕上。

俗话说：细节决定成败。所以今天我将以一种讨巧而折中的方式去写这部电影——从影片对大量毫不起眼的生活道具出神入化的使用去说明：经典何以是经典。

一、雪茄

雪茄作为全片的重要道具之一，一开始并不是以“原貌”出现的：影片开场，刚刚接受过心脏病治疗的大律师威尔弗莱德爵士回到家中，一下车便迫不及待地向管家索要自己的手杖——当时我们只以为这是个“平平无奇”的过场镜头。

但很快我们就知道爵士何以对自己的手杖如此上心了，不是他腿脚不好，而是嗜烟如命的他为了逃避私人护士的监督，习惯于将雪茄藏在手杖里。可惜，护士早就识破了他这一伎俩。

为此，护士还向旁人开玩笑道：“我们都叫他‘老狐狸’威尔弗莱德。”——注意“老狐狸”这一措辞：它和爵士在最后一次庭审中出示关键“证据”后台下护士的台词形成了呼应。

雪茄对全片而言是如此重要。可以说，没有雪茄，就没有整个故事：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的爵士本来是打算谨遵医嘱、不接受刑事案件辩护的。但被护士没收了雪茄的他须臾也难以忍受，恰在此时，他发现了登门拜访的助理律师口袋里有两支雪茄，于是以“只给些意见”为由将其拉进书房，打算借机抽上两口。

可碰巧二人都没火柴，爵士只好将门外的被告——伦纳德·沃尔也请了进来。沃尔有打火机全片早有铺垫，他和爵士的第一次正面对视，就在点烟。

“不管你有没有杀那个中年寡妇，你起码挽救了一个老年出庭律师的生命”——终于过上烟瘾的爵士如是说道。出于报答，他这才坐下详细了解案件的来龙去脉，直至最终被勾起“案瘾”，接下了这桩于己相当不利、看似毫无胜算的辩护案件。

我们看到：小小一支雪茄，既点出了爵士任性固执、无视自身健康的自大性格，也成了促使他回心转意、受理案件的始作俑者。

还有个细节请大家注意，爵士将沃尔请进书房后，开始抱怨门外的护士不让自己抽烟，于是沃尔第一时间反锁了房门。对此爵士称赞道：“太好了，你具备了职业杀手的所有本性。”——这句貌似不经意的调侃其实可作为结尾惊天反转的伏笔。

二、单边镜片

爵士的单边圆形镜片是片中第二个重要道具。他第一次见到沃尔、沃尔的夫人克莉丝汀时都在用镜片观察对方。

镜片在爵士手里，起到的是测谎仪的作用。他喜欢在对方说话时借助屋外的阳光去反射对方的眼睛。“阳光”隐喻正义和真相，不停的晃动则形成压力，爵士相信：通过观察被晃者的反应，能够判断出对方是否在讲真话。

沃尔与克莉丝汀被晃时的反应截然不同：一个略感不适但总体镇定，一个倍感冒犯而陷入焦躁。爵士由此形成了对这两个人的初步判断。

然而，单边镜真能照出正义么？——这是需要仔细思考的问题。

当庭审结束，法院终于宣判沃尔无罪的一刻，爵士再次举起了他的单边镜，这回他向门外的克莉丝汀望去：他发现刚刚还在庭上陷害丈夫的克莉丝汀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所以说，最高明的设计应来自画面提示而非靠台词挑明。较之影片随后十分钟的大反转，细心的观众在看到这一幕时就应该发现端倪。

影片结尾：看着踌躇满志的沃尔和情绪崩溃的克莉丝汀来回拉扯，迎来自己职业生涯最大失败的爵士反而像个置身事外的没事人一样，他再次把玩起手上的单边镜，镜面的反光照向了桌上的刀子......

这真是令人拍案叫绝的设计——看来镜面果然是“正义”的化身，哪怕它不在代表“程序正义”的庭上起作用，也会换个方式来施行正义。

三、帽子

沃尔与弗伦奇太太因一顶帽子结缘：

某天，沃尔路过一家服装店，无意中看到弗伦奇在买帽子。正当她试戴一顶时，眼光恰好扫到店外伫立的沃尔。沃尔向她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弗伦奇听从意见地换了顶高帽，换来了沃尔的赞许。弗伦奇随即兴冲冲跑出店外和沃尔寒暄，之后两人作别。几周后，沃尔在一家电影院看电影，弗伦奇顶着沃尔为她挑中的高帽走了进来，高帽遮住了沃尔的视线，他探头刚要埋怨，突然两人认出了彼此，于是兴奋地交谈起来……

一来二去之间，沃尔就这样走进了弗伦奇太太的生活并俘获了她的芳心。

帽子作为连结二人的工具，其高明体现在：1、展现了弗伦奇太太轻信于人、毫无主见的性格，为其日后悲剧埋下了伏笔；2、增强了二人之间的“缘分”和影片的戏剧性。

此外，两人偶遇的影院当时正放映的是1939年的老片《荡寇志》——其主演正是沃尔的扮演者泰隆·鲍华，这不仅仅是个“与自己相遇”的噱头，请留心沃尔与弗伦奇讨论剧情时的对话：

沃尔：“骑白马的那个小伙子叫杰斯·詹姆斯，他们把他引入埋伏。”

弗伦奇太太：“不用担心，詹姆斯先生成功突围了。”

——被“埋伏”、“成功突围”的情节预示着沃尔此后被控谋杀又无罪开释的命运。以同主角电影中的剧情来隐喻接下来的故事走向，何等高明。

四、药片

爵士坚持带病为沃尔辩护，护士嘱咐他在庭上每隔一小时吃一次镇静药。药片在此有两个作用：

一是表现爵士对案子的成竹在胸和略带孩子气的性格：每当其他证人发言时，他就穷极无聊地摆弄桌上的药片，将其排列成方阵形状来显示自己的“运筹帷幄”；

二是药片起到了压缩时间的作用：随着爵士拨弄药片镜头淡出，切到街上关于案件的报纸和日历上，之后又切回庭审现场。这时我们看到：爵士桌上的药片已所剩无几，暗示审判已持续了几天时间。

另外，每当辩护陷入不利或爵士情绪激动时，他都需要服药——用药与否，代表着他的信心是否十足。

以上是《控方证人》中出现的最重要的四个道具。而以下这些小道具和台词也值得注意：

（1）

为方便身体抱恙的爵士上下楼方便，家人为他安装了一部电梯，这看似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设计，实则不然：因为讨厌时时盯梢自己的护士，爵士像个老顽童般摁着电梯按钮上上下下，就是不愿直接上楼——正在此时，助理律师带着沃尔赶到。后来克莉丝汀来的时候也是一样，本来爵士正准备坐电梯上楼，不得不暂时停下。

上上下下的电梯是内心拉锯的外化体现：碍于身体状况和被严加看管，爵士不得不表面上宣称自己不会接这个案子，但身为律师的职业本能又让他心痒难耐。最终在克莉丝汀对丈夫极为冷漠的古怪态度的刺激下，爵士不惜得罪一直照看自己的护士，执意接下了这个案件。

（2）

沃尔初见爵士时，并未将自己的遭遇当回事，他轻描淡写地将警方对自己的怀疑形容为“噩梦”；当他最后站在法庭上，面对控方律师咄咄逼人的谋杀指控时，才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崩溃地大呼“这真是噩梦！”——不得不佩服沃尔的演技，他在统一口径的基础上（措辞前后一致更易让人相信）还使用了让情绪“逐步升级”的演法。

（3）

沃尔第一次跟爵士交谈时，就表现得很爱妻子并透露了妻子是个演员，这与影片的终极反转形成呼应：克莉丝汀果然是个好演员，演技高到就连“老狐狸”威尔弗莱德也被她耍得团团转。

（4）

看罢全片，你再想想沃尔对克莉丝汀的回忆片段，颇值得玩味。

沃尔极力在这段回忆中将克莉丝汀塑造成一个爱慕虚荣、唯利是图的女人：一是其在地下舞厅反复唱“我再也不打算回到家乡”这一句——象征克莉丝汀离开德国老家的心愿；二是克莉丝汀谈到她的舞女室友时曾说：“她运气很好，嫁了个加拿大人，现在住在多伦多”——给人感觉她很羡慕她的室友，意图效仿她找个好男人以逃离战败后的凄惨生活。

当沃尔提出请克莉丝汀喝咖啡时，她马上问道：“多少钱？”，沃尔说：“我不知道汇率。”——

“汇率”在此后二人调情的过程中多次出现，暗示观众这场婚姻的本质就是场交易。

回忆的最后，沃尔将克莉丝汀由木椅支撑的天花板弄塌了——其实早在他刚进屋的时候，克莉丝汀就提醒过他“天花板不结实”，这幕直到全片结束后我们才发现它其实是个象征镜头：

预示沃尔日后会将克莉丝汀的“人生天花板”搞塌。

《控方证人》中那些易被忽视、却恰恰证明其经典地位的诸多细节梳理到这儿就差不多了，接下来，再为您介绍点儿关于演员的有趣花絮。

1、沃尔一角的最初人选并非泰隆·鲍华。比利·怀德虽欣赏鲍华，可他认为鲍华只具备沃尔的英俊，却不像一个能跟独居寡妇扯上关系的人，因此怀德更倾向由柯克·道格拉斯（迈克尔·道格拉斯的父亲）出演该角色。此外，一个英国导演还向剧组推荐了后来扮演了007的英国新人罗杰·摩尔。

2、《控方证人》是泰隆·鲍华最后一次担纲主演的电影。影片拍摄完成次年，鲍华在西班牙马德里拍摄新片时因心脏病突发去世，年仅44岁。而他父亲也是在片场去世的，令人唏嘘。

泰隆·鲍华（1914-1958）

3、影片女主角——饰演克莉丝汀的玛琳·黛德丽是好莱坞20年代著名的性感女星，拍摄《控方证人》时她已年满56岁，虽然事业早已走向下坡路，但绝对称得上演技精湛+驻颜有术。

玛琳·黛德丽（1901-1992）

4、克莉丝汀的人选，投资方还曾向比利·怀德推荐过大名鼎鼎的丽塔·海华丝（就是《肖申克的救赎》中挂在安迪墙上的那位），但被怀德严词拒绝了。

5、影片最终敲定的三位主角泰隆·鲍华、玛琳·黛德丽和查尔斯·劳顿的片酬分别为三十万美元、十万美元和七万五千美元。但事实上，表现最出彩的是劳顿。他演活了一个心思缜密、反应机敏的“自大狂”角色，法庭唇枪舌剑的紧张感因爵士随时可能爆发的心脏病而大大加强，诚如怀德自己所说：“是劳顿的角色将各个部分推到了一起，他比这个角色在话剧中的分量要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