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捎带些“作者元素”或“艺术性”的电影都很难卖得出票的当下,一部纯血的“艺术电影”,即使有顶级流量明星、强大配角阵容以及国际荣誉的保驾护航,又怎能越过沧海呢?
在捎带些“作者元素”或“艺术性”的电影都很难卖得出票的当下,一部纯血的“艺术电影”,即使有顶级流量明星、强大配角阵容以及国际荣誉的保
在捎带些“作者元素”或“艺术性”的电影都很难卖得出票的当下,一部纯血的“艺术电影”,即使有顶级流量明星、强大配角阵容以及国际荣誉的保驾护航,又怎能越过沧海呢?
说的就是由毕赣执导,易烊千玺和舒淇领衔主演,赵又廷、李庚希、黄觉、陈永忠参演,近年来华语影坛乃至世界影坛都少见的奢华艺术电影——《狂野时代》。
在今年五月戛纳电影节主竞赛亮相并获奖整整半年后,影片于11月22日(上周六)公映,但收获的市场反响,并不那么甜美。
或许是吸取了导演前作《地球最后的夜晚》翻车的教训,《狂野时代》早早明牌打出了“艺术电影”的类型标识,后续宣发中也有意避免将观众引入期待误区,的确有效避免了因货不对板的“诈骗式宣传”被舆论围剿的风险,这点还是值得肯定的。尽管如此,倚仗着主演易烊千玺粉丝的强大购买力,《狂野时代》在映前就已狂揽1.2亿预售票房。
但公映后,一贯让人看不懂的毕赣,这次还是照例因为“看不懂”而劝退了观众。
因晦涩的六段式故事、过载的符号意象和极不明晰的类型定位,《狂野时代》公映后的反响两极分化,豆瓣评分仅为6.5。
尽管兼有对影片“故弄玄虚”的痛斥与对其艺术品质的礼赞,但无论褒贬,多数观众完全看不懂电影,却是不争的事实——这直接导致影片次日票房相比首日跌幅逾半、退票率严重畸高,猫眼和灯塔预测的最终票房,也仅为2亿出头。
放在如今的世道,2亿出头的最终票房说不上有多惨。但考虑到影片公映热度和预售热度如此不对等,以及远超同类艺术片/文艺片的制作规格(网传制作成本2亿),可以说,《狂野时代》的市场表现,还不足以为毕赣的艺术野心买单。
《狂野时代》最大的“罪过”,其实并不是难懂,而是野心之下的奢侈和贫瘠自语。
为了做一场以“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为概念原点的实验,为了向滋养了自己的电影史星空致敬,请最当红的明星,置最精美的景,打最考究的光,设计最炫技的长镜头,却丝毫没有让观众“理解”故事的打算……这样最远离大众的先锋艺术电影,居然能有如此奢侈的制作规模,放眼世界影坛,也属罕见。在当今萧条的中国影市环境中,这种奢侈就更显得突出。
更何况,《狂野时代》用奢侈堆出来的,并不是和排场相匹配的丰盈内核,而更像是自我沉溺、徒有其表的贫瘠。
当然,作为一部特别“大”、特别华丽的“艺术巨片”,《狂野时代》的形式探索,无疑还是有值得肯定的地方。
从《路边野餐》中那个浸透了个人乡土印象、沾染了太多奇幻气息的凯里,到《地球最后的夜晚》里梦境与现实交织的迷宫,再到《狂野时代》对百年电影史的宏大指涉、对人类感官主题的探索,毕赣的创作轨迹,显示了他从个人记忆向集体记忆、从地域性向普世性拓展的野心。
在访谈中,毕赣阐述了影片的重要创作动机,是想重新启蒙当代观众被媒介洪流深度塑造、已经敏感退化的感官,电影的“六根”结构,就是来源于此。至于成片中呈现出的形式雕琢和无数“致敬电影史”元素,则来源于毕赣一以贯之的个人文化基因。并且,从中国到西方的评论家们,也都希望他能更前卫、更炫技、更华丽。
总之,种种主观因素和外部期待叠在一起,毕赣的新片,是一定要在形式上玩出一些大东西的,《狂野时代》无疑做到了。
无论是每部分视觉主题鲜明、华丽精致的置景和光影,还是高度架空幻想的世界设定,抑或是各篇章之内晦涩玄妙的故事走向,都使《狂野时代》在形式上处处散发着极繁主义艺术品的梦幻光芒。从这个角度讲,影片在海内外媒体处收获盛赞并不令人意外——毕竟,它看上去真的太梦幻了。
只可惜,这种梦幻归根结底还是空洞的。
从影片的结构和规模出发,《狂野时代》代表了毕赣野心和“排场”的膨胀。只可惜,随着这种膨胀,深植于导演生命体验的地域主题已基本被剥离,影片的创作已陷入“概念先行”的困局,整部拼盘电影能够成立的基础,完全寄生于导演强烈的形式冲动之上。
换句话说,拍《狂野时代》,不是因为毕赣还有什么激烈的情感和生命冲动需要表达,有什么源于生活的美需要传递,而只是为了凹形式,凹腔调,展现自己无与伦比的引经据典功夫和长镜头技术,巩固自己作为“世界级形式主义者”“塔科夫斯基传人”的位置。
仅从“迷魂者”(易烊千玺 饰)在无梦时代做梦、被“大她者”找到的模糊设定,就可以让迷魂者变换形象、穿越时空,讲述六根故事。但不得不承认,这种“玄乎”的、云雾笼罩的暧昧设定,可能是引出电影后续形式模仿和形式实验的唯一方法,也足以给影迷中的解谜爱好者们创造大量将电影故事和梦、和电影史对位解读的空间——尽管,这种煞有介事的解读翻来覆去,真正“实”的东西,只有对影史经典的致敬和模仿。
该说不说,就大框架而言,《狂野时代》这种结合漫游穿梭叙事模型和元电影主题的作品,已有《千年女优》和《神圣车行》这样的杰出前辈,本质上,《狂野时代》又有什么特别的创造性呢?
头尾的“视觉”段和“思想”段,无非就是仿德国表现主义恐怖默片、好莱坞无声电影东方主义元素的“元电影”(关于电影的电影)形式游戏,融入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梦核科幻和精神分析的元素,但角色和故事高度抽象,翻来覆去看不出有什么深意,只是支撑起影片六根结构的空洞框架而已。
到了影片后程的“触觉”段,即使加入了吸血鬼和青春疼痛文学的元素,但近40分钟的“凯里、KTV、男女、黑色犯罪”长镜头,基本上就是明晃晃重复毕赣自己的《地球最后的夜晚》——自我致敬,最是贫瘠。
平心而论,《狂野时代》的六个段落,也并非全都乏善可陈。
讲述谍战故事、仿黑色电影“听觉”段虽然模仿黑色电影过于装、过于玄虚,但麦格芬的使用还是玄得有几分韵味,同性角色关系也颇有张力;“味觉”篇虽然和胡金铨电影、金基德《春夏秋冬又一春》的既视感较为强烈,但故事写得尚可;以骗术组合为主角,讲述另类父女情感的“嗅觉”段,则是在影片中少见地有些真情感。
不过,尽管不乏亮点,把六段放在一起看,《狂野时代》这种良莠不齐的拼盘品质,从头装到尾、致敬到尾的调调,精美但显得僵死的结构,以及最重要的统一的、真情实感的主题缺位,还是让人深感电影是这么空洞,这么自恋,简直是装到一定境界了。
若说《狂野时代》的主题是“六根”或者说“五感”,但电影本身是无法传递“视听”之外感官信息的媒介,要侈谈什么电影的“多感官”,属实有点画大饼;若说主题是“迷影”,那这看似和电影最有关的形式堆叠,其实最脱离电影艺术的本源。
拍一部奢华的电影来致敬电影,让电影评论家和学者们狂喜,这证明了电影艺术本身越来越像古希腊神话中的水仙少年纳西索斯,陷入了观看自身倒影的狂热自恋。但须知,电影的伟大并不来自于对自身万神殿的捡拾和重组,而是来自对现实、情感、时代精神的多样再现。
而《狂野时代》向观众展现的时代精神是什么?是广告片式的图像拼贴,是大明星一人分饰多角炫演技的噱头,是概念先行、追求震撼效应的浮躁……
虽然不至于说是完全没有灵魂的空壳,但从《地球最后的夜晚》到《狂野时代》,毕赣这股形式远大于灵魂、腔调远大于情感的创作倾向,总归还是无法令人真诚地产生情感共振。
每次看完毕赣的电影,都不得不让人回想起他的最高偶像、苏联电影的巨人塔科夫斯基。塔科夫斯基的电影当然以宁静诗性的长镜头、栩栩如生的美丽视觉意象、有时玄妙难懂的故事情节闻名,但真正让它们成为不朽的,是宁静外表下涌动的激情和灵魂冲突:对战争残酷的入骨认识,对母亲和祖国的汹涌之爱,俄罗斯民族的圣愚精神……
毕赣曾经在《路边野餐》中摸到了偶像的一点边,抒发了一种深深植根于泥土和自然的微妙情感,清新,感人,但越往后,就越像一个空有图像和腔调的广告导演、甚至装潢匠了。
当然,在这个爆款文艺作品普遍外表大于实质的环境里,当个最顶级的装潢匠也没什么不好。即使大众反响一般,但《狂野时代》想必不会缺少国内迷影爱好者的赞美,不出意外的话,也会进好些个海外媒体的年度榜单。即使票房无法和名头一样出彩,但海外版权收入不会低,毕赣未来,肯定还能继续得到强大的资源支持——谁让他是华语艺术片在国际上的当红炸子鸡呢?
但刨开声望和名利,毕赣赖以成名的形式,并不足以造就真正的伟大。
来源:南方娱乐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