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曾执导《以青春的名义》的谭惠贞带来这部聚焦残疾人士的性权益与情感需求的新作,廖子妤饰脑性麻痹患者阿妹、陈家乐饰义工Ken,刘雅瑟、刘俊谦等联合出演。关锦鹏、管东铫两位香港电影资深创作者为影片保驾护航,担任监制。
香港电影《像我这样的爱情》本月在第38届东京国际电影节「女性赋权」单元进行了世界首映,本片目前已定档2025年11月27日香港地区上映。
曾执导《以青春的名义》的谭惠贞带来这部聚焦残疾人士的性权益与情感需求的新作,廖子妤饰脑性麻痹患者阿妹、陈家乐饰义工Ken,刘雅瑟、刘俊谦等联合出演。关锦鹏、管东铫两位香港电影资深创作者为影片保驾护航,担任监制。
影片通过多线叙事探讨爱情、道德与社会偏见。故事围绕阿妹在母亲强制安排子宫切除手术前,结识提供性服务的义工组织,并与Ken产生复杂情感纠葛展开。主演廖子妤与陈家乐因出色表演被看好角逐金像奖影帝影后。
影片罕见地将残疾群体性自主权搬上银幕,直面社会禁忌。导演谭惠贞通过细腻的叙事,将个体挣扎与宏观伦理议题结合,例如阿妹对身体的自主权与母亲“保护式剥夺”的冲突,引发对“爱与控制”的反思。
主演廖子妤通过素颜、近视镜造型和电动轮椅使用,精准呈现脑性麻痹患者的身体状态与心理复杂性。她形容角色“对爱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强烈”。主演陈家乐也突破以往形象,全裸出演激情戏份,仅以布遮体。他坦言这是职业生涯最大挑战,需在“道德义工”与“情感越界”间平衡表演。
影片在香港地区被评为“三级片”,但导演强调其非猎奇,而是服务于角色情感发展。谭惠贞耗时三年调研残疾群体真实案例,剧本曾因题材敏感多次修改。拍摄中廖子妤因轮椅失控险翻车,仍坚持完成表演。
影片被视作香港文艺片的“类型突破”,融合社会议题与爱情元素,香港亚洲电影节首映后,业内赞誉其“用商业片外壳包裹作者表达”。
《像我这样的爱情》代表了近年香港电影对边缘群体叙事与女性视角的深耕,与《白日之下》《年少日记》等片共同构成社会写实浪潮。监制关锦鹏的参与,更延续了香港电影对情感与身份议题的探索传统。导筒在东京国际电影节现场带来《像我这样的爱情》导演谭惠贞专访。
谭惠贞(Wai-ching Tam),1984年9月1日出生于香港,处女座,毕业于香港城市大学创意媒体电影艺术系,获学士学位一级荣誉。早期以笔名“蓝天”出版多部小说,后转型为编剧、导演 。
2005-2010年出版《我跟寂寞恋爱》《黑夜中的挑灯者》等小说,奠定叙事功底 。 2010年执导首部短片《私恋失调》,成为香港国际聋人电影节开幕影片;2012年凭借《野犬与猫咪》获鲜浪潮国际短片比赛最佳创意奖 。
2013年起参与《扫毒》《危城》《湄公河行动》等动作片编剧,获第34届百花奖最佳编剧提名 。
2018年推出首部长片《以青春的名义》,入选香港亚洲电影节开幕影片;2025年执导《像我这样的爱情》,探讨残疾群体性权益。
专访正文
导筒:本片关注的是身障者的生活,更具体地说,是一位身障者年轻女性的爱情。是怎样的契机促使您选择这样的题材?
谭惠贞:我其实不喜欢社会议题。不喜欢的原因不是它不好,而是现在各国各地都拍过很多了,香港也拍过很多了。拍过很多,你要找到新的切入点就不容易,所以我刚开始接触到身障者的性权益和性服务相关内容的时候,其实是很抗拒去做这个题材的。但后来,我见到一位曾经在台湾做过手天使的性义工,ta给我讲了几个故事,我非常非常感动。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反正我们整个亚洲地区,包括香港,对性还是比较忌讳的,性是难以启齿的话题。很多身障者到了三四十岁,都没谈过恋爱。那位义工跟我聊过的一个经历是,ta在帮一位身障者洗澡的时候,身障者问ta,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的阴道在哪里。她连自己身体的生理结构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从那时候开始,我听了很多这样的故事,就决定要写剧本,想做这部电影。但是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拍一部别人没有拍过的才行。因为有很多类似题材的电影了,日本有过《37秒》,韩国也有过李沧东的《绿洲》,中国大陆也有过《小小的我》,我怎样才能够跟这些电影不一样呢。如果观众想看类似题材,看这些电影就行了,不需要看我这个片子了对吧。所以我那时候就想了很久,在创作这个故事的时候,用什么切入点,或者要怎么拍。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到最原始、最基本的,拍一部爱情片就好了。
导筒:您在决定拍这部电影之后,是否继续了解更多的身障者的经历。
谭惠贞:我反而不想看太多,我怕受到影响。我的创作就集中在爱情,集中在这个女孩的爱情上面,这个没有经历过爱情、没有尝过爱情美好的女孩,怎么去追求她的爱。但我后来陆续有见一些身障者,为了介绍给演员,让她作为参考。关于身障者的日常,他们怎么上厕所啊,怎么吃东西呀,怎么上床睡觉啊,我要求廖子妤拍视频,拿回去自己看。所以我确实见了很多身障者。我发现他们其实没把自己当成身障者,或者把自己当成跟大家不一样的人,他们只不过双腿是轮椅,此外跟我们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我的电影里面塑造的女主角,她也没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多大的问题,而是像普通女孩一样,认识这个男生、喜欢他,喜欢上了就追了。她也没有任何的顾忌,都没有想过什么他的身份是义工啊,什么不合规矩啊之类的,她什么都没有想。她就是喜欢上了就追了。
导筒:这部电影是简单纯粹的爱情故事,只是主角的身份有些特殊。女主角阿妹大胆追爱,那么请问您如何界定男主角阿健对阿妹的情感?是爱情吗?
谭惠贞:我觉得很多时候,手天使或者其他性义工组织志愿者的感受……或者我们具体说阿健有没有爱阿妹,这一切都要交给观众解读,我不能够强加更多信息、强加我的想法给观众。观众可以觉得他有爱她,但是他不敢爱;也可以认为他根本没爱过她,只是像他说的那样都是服务而已;或者认为他纯粹是因为姐姐的原因,不敢去承担爱的责任——都是可以的,我觉得一切都交给观众。观众可以认为阿健完全没有对阿妹有任何的感觉,我不会做任何的反对或者矫正,我觉得这就是观众在电影里面感受的,挺好的。
导筒:电影的开始是女主角在自慰,这一过程中女主作为身障者的特征并不是很明显,几乎看不出她和普通人的区别。请问这是导演有意的处理吗。
谭惠贞:身体上细节的演绎还是能看得出来她是身障者。其实所有的脑麻患者,他们有时候的一些动作和表情都是很正常的。而且阿妹的角色设定,她的情况也不是很严重。我收集资料的时候,有义工跟我说过,女性脑麻患者在性高潮的时候其实身体是很软的。阿健在触碰阿妹的手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变得很软,就是因为她经历了那场性高潮之后,她的身体是完全释放的。所以这是女性身体上的一个变化。
导筒:那么在整部电影的表演的过程当中,您对演员的表演有没有具体的控制,比如要求演员在什么情节更夸张,什么情节要更像普通人。
谭惠贞:我不知道其他导演是怎么导戏的,但我导戏是不会要求演员你要这里做多一点,那里做少一点,我只看他有没有出戏。如果演员没有在角色里面,你是看得到的。你在现场跟演员的距离很远,完全能从整体上看得出这个演员有没有出戏。一旦演员多想,去想怎么演的时候,他就有问题了,就出戏了。你只能说,“再来一条”,而不能够明确要求演员这里用左手,或者这里用右手不行。你只能给他讲,作为这个人物,在这场戏要解决什么的问题,你进来这个房间是为了什么。演员想的是这些事情,而不是想怎么我才能让拍出来好看,怎么走路好看,怎样演才能让人感动——这些都不行的,表演的时候不刻意思考的。所以我也不能要求演员你不能够这样不能够这样,我只能够要求,再来一条,你想一下这场戏里面要做什么。所以我没有要求演员特地去怎样做,只要沉浸在角色里面就对了。
导筒:关于女主角和男主角的职业设定。女主角不能算有“职业”,但是她可以通过绘画谋生;而男主角是在厨房工作,如同他与女主角初见所说“我穿白衣服上班”。请问这些设置是有浪漫与现实、彩色和单色等等的对照的想法吗?
谭惠贞:画画对阿妹来说不是工作,她只是把画画作为业余兴趣,也会把画卖到画廊,或者放到网上去卖,然后有人喜欢就会去买。而且香港对身障者的福利措施还是挺好的。有福利制度,每个月有保障金,所以她生活上不成问题。至于职业设定和对比,我好像没有太大想法。当时写剧本的时候可能有,但现在忘记了。当然,我确实有想让阿妹色彩缤纷一些。
导筒:电影中有一个情节很有趣。阿健醉酒的夜晚,在街头坐着睡觉,然后阿妹突然出现了。女主角突然出现的设计有什么深意吗。
谭惠贞:我在剧本里面的写法,其实阿健在喝酒的时候有看到阿妹,但是张叔平故意剪掉了。我有问过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之前已经知道她在那里了。阿妹的上一场戏是,她和买家交易完画后,在路对面看到阿健,特写说明她看到他了,她开始跟踪他。她知道,如果我不跟上他,之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所以到阿健喝酒的这一场戏,观众已经知道阿妹一定要见到阿健了,观众也会在期待。第二点是,如果你后面再多给镜头,她如何跟踪他、如何等待他,反而没有惊喜了。当观众看到阿健醉倒在大排档后面睡着的时候,已经能猜到阿妹会突然出现了,前面就不必交待。
还有后面一场戏,阿妹在汽车维修厂里面又遇到阿健的时候……其实人生就是这样,你总会突然遇到一些你不想见的人,或者你一直想念却见不到的人。比如你已经很久没见过前任,你不想再见他,但是往往就会在街上见到前任。再比如我明明不想看到我老公出轨,但是我在街上就能撞见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为什么那么巧呢?没有为什么,我们人生就是总会发生这种事情,就是会这么巧。还有后面阿健的戏,他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产生莫名的预感,姐姐要自杀了,就疯狂地跑回去了,事情也确实发生了。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往往就会发生一些突如其来的事,明明不想遇到不想看到的,但是偏偏就是遇到他了。
生活是这样,爱情就也是这样。这个女人为什么冥冥中嫁给了那个男人,总是有一点原因的,爱情不可能跟缘分完全没关系的,所以我的这部爱情片也是这样。还有一场戏,阿妹跟朋友庆祝生日,明明刚刚还在对朋友说,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我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忘记他了。结果很快又遇到阿健。哎,你为什么又在我的生活出现了呢,我明明跟朋友说我都忘记你了,然后转头又遇到你,我的妈呀。人生就是这样啦。
导筒:谈谈电影之中对亲情的表现。阿妹的妈妈对她的控制非常微妙,有的时候会很严格,比如收拾房间时看到她画了不该画的东西,会直接把画扔掉;但有时又好像很宽松,为她买了新手机,却在她夜不归宿时依然不打电话催促。
谭惠贞:妈妈把她的画扔掉了,但并不敢跟她正面冲突。妈妈给她一部新手机,这肯定也不是多余的戏。其实我们都能猜到,是要追踪她,这就是新手机的功能。妈妈不打电话是因为,她知道打了阿妹也不会听的。阿妹也不想跟妈妈正面冲突的,比如她找唇膏找了很久找不到,她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知道那幅画被扔了,但都不敢直接问妈妈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还有阿妹关于手术的态度也是一样,她不会直接向妈妈表达,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对抗。东亚家庭往往就是会这样。
导筒:谈谈结局的设计。选择这样的结局,最想表达的是什么?阿健的退却代表鸿沟无法逾越吗。
谭惠贞:结局之中所谓阿健的说法,并不是阿健亲口说的,而是阿妹听警察转述的。其他的理解就留给观众了。我觉得每个人在爱情的决裂的时刻,一定有过埋怨有过不甘,会有各种情绪。我和男朋友分手,或者我和爱人分开,我被爱人抛弃,或者我抛弃我的爱人,等等等等,我们那时候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什么情绪都会有。所以接下来是女主的戏,她听到内心的种种声音,所以那个镜头一定聚焦在她的眼睛里,要看到她的复杂,什么都在里面了,爱和恨都有。然后结局,阿健离开,她也离开了,我觉得想表达的就是life must go on吧。但是我不会限制观众怎么去具体理解这个go on,我觉得把导演的想法强加给观众是不对的。女主角可以觉得你不选我没关系,我去找别人就好了,也可以觉得事情还没搞清楚,一定要再问明白或者把他追回来,都是可以的,我个人不会去做任何的约束。我们女生就是有自主的权力,这也是我的电影的主题。我希望她有选择人生和爱情的权力,故事中的女主角也可以有她自己的人生,就让她自己去选。
导筒:您曾经参与大陆和香港的合作项目,这些工作经历和在香港做导演对比,最大的差异是什么。
谭惠贞:自由度吧,香港的自由度可能还是高很多。
导筒:您目前有下一部的长片计划吗?您之前的作品《理想国》和《以青春的名义》是爱情或家庭题材,请问会继续做这类题材吗?
谭惠贞:有计划,还在找投资的阶段。完全不一样的题材,但也是有关家庭的,概括一下就是,人为了钱去做坏事情。
谭惠贞
导筒:非常的引人遐想的概括。
谭惠贞:不能够说太多说,说太多观众就不想看了。
导筒:我相信您说很多观众也会想看的,《像我这样的爱情》就是看完简介后再看电影,观影时依然有惊喜的作品。
谭惠贞:谢谢,也许可以再去看一遍!
来源:梦回迷城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