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影里,林小丽的日常永远被伤包围——爸爸的暴力落在妈妈身上也落在自己身上,每天晚上她听着钥匙转动铁门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酒精气味,只能躲在一块薄布隔着的衣橱里寻求保护。
2025威尼斯影展让我们看到很多优秀的作品,而我们心目中永远的性感女星舒淇也以《女孩》大放异彩。
本片便是以她自己的故事为原型,且更亲自编、导,在影展上荣获大力的掌声。
1995年出道至今,舒淇不但是时代的象征,她的电影也都在影坛上有着划时代的重大意义。
多年过去,舒淇的脱胎换骨给了许多人勇气,更是如今乱世之中一股安静又坚毅的力量。
黑暗的MTV包厢里,女孩们抽了她们的第一根烟。
毫不意外地被呛出一阵咳嗽,但那是《女孩》里最靠近自由的一幕。
舒淇说,拍戏时只是把道具们交给两个小演员玩,无意间听到她们嫌弃,“这烟很臭。”于是决定把台词加进去。
烟很臭,但为了长大,还是要抽。
女孩们抽一口烟的成长痛不算艰难,但舒淇知道要推动女孩一夜长大,背后是多少伤痕的累积。
电影里,林小丽的日常永远被伤包围——爸爸的暴力落在妈妈身上也落在自己身上,每天晚上她听着钥匙转动铁门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酒精气味,只能躲在一块薄布隔着的衣橱里寻求保护。
妈妈则把伤痕移植到女儿身上,成了罚跪、巴掌与辱骂。还有妹妹,得以从暴力中幸存的妹妹,却把自己站成了局外人。
在那样无光的世界里,小丽即使看见出口也不敢往前——直到有人在另外一头拉了一把。
原先写剧本时,只有小丽一个女孩。舒淇想让她自己一个人爬过那个象征通往自由的树洞,但,“感觉好像差了一点什么。”
后来才意识到,差的是往前推一步的力量。
作为一个受困的女孩,小丽想要向前任何一步都是艰难。甚至不乏有许多对她伸出手的人:电影里保健室老师贴心为饿肚子的她准备早餐、男同学跑腿中藏着关心,小丽并非无法感知善意,只是她确实动弹不得。
“她是一个非常孤单的个体。长期在一个暴力的环境之下、在这么压抑的生活里,她身上有瘀青,她也不敢告诉人家说我被我爸打、或被我妈揍。
所以她自然而然就形成一个孤独体,就不想要跟其他的人有所交流。”
于是舒淇给了她另一个女孩。
起初的构想,是从女孩的洋娃娃延伸,那是小丽唯一有能力对话的对象。
而洋娃娃化为真人角色也是梦幻的:从美国转学回台湾的莉莉,公主头后别着大红色的蝴蝶结,自信大方,遇到学校里捉弄的男生,不需犹豫就能反击。一切仿佛都是小丽的反面。
甚至连善意都是闪亮的,比起其他人的关心,莉莉直接得甚至强硬。但那正是小丽需要的。“有些人是碰了她一下就走,莉莉是问都不问,直接拉了就走,没有想那么多——想那么多干嘛?你要想那么多的话,这世界就塌了。”
莉莉提议跷课,抓着小丽的手钻出通往校门外的树洞——外面的世界海阔天空,没有崩塌。
但直到在女孩们的第一根烟里,小丽才在烟雾弥漫里看见莉莉朦胧的伤。
父亲外遇,她像是被丢掉一样回到台湾。女孩因为伤口而彼此吸引共鸣,谁都有伤。
每个女孩都有伤。包括那些曾经是女孩的女人。
然而受伤不必然伴随理解。
《女孩》里,9m88饰演的妈妈被原生家庭丢弃、婚后日日受暴,但舒淇并没有拍出那些伤口的全景,关键场面点到为止,像是从女儿的视角看向施暴的母亲:
我知道你也有伤,但是那与我无关。
“我只能说,小孩子其实什么都不懂,她不会去想说妈妈曾经是怎么样。她或许看到爸爸打妈妈的时候,会觉得妈妈很可怜;
另外一方面她可能也觉得——你看啊,你为什么不离开他?你就欠打。”
年轻的时候,妈妈曾经把菜刀丢向她,舒淇躲过了。但当一把刀迎面飞来,是容不下任何思考空间的,遑论理解。“其实我也从来没有去想我爸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但我没有办法感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就是你没有办法站在他们的那一面去想。”
“当一个大人把阴影种在小朋友的身上,这个阴影是会跟随她一生一世的。所以你不可以强求这个小孩去懂你、了解你。”
电影最后一幕长镜头,长大的小丽多年后返家,对着妈妈亲手煮的一碗面哭泣,很久很久。许多观众把那些眼泪读成和解,舒淇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到现在她可以和爸妈相处如常,甚至能够诚实地把那些曾经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暴力拍出来,“但你能说我原谅他们小时候这么对我吗?我不知道耶。”
从理解到和解,还没走完的那一步,舒淇说,只能是时间。
现在是那个时间了吗?还不知道。但她终究在电影里给了妈妈多一份理解。
女儿一夜逃家之后,妈妈把小丽赶出家门,看起来是狠心,却也有温柔。
“妈妈为什么要放小丽走?因为妈妈害怕小丽变成她,所以她决定必须让小丽去过别的生活,她不能再继续在这个环境里,又这样对另一个小孩。这种代际关系不可以这样延续下去了。”
拍电影,也是不想再让伤延续下去。对自己如此,对所有受伤和让人受伤的女孩也是如此。
断断续续写了十年的剧本,舒淇最在意的,是把人物好好地、稳当地立住。
这是侯孝贤教会她的——电影是从角色的骨血肉上长出来的。
我们都知道舒淇以三级片演员出道,而背后的苦楚其实是当时年仅十几岁的她因为家境贫困。
她承担着莫大的压力和舆论,最后为了片酬而拍写真集,但是后来被香港导演尔冬升相中,和当时红透半边天的张国荣拍了喜剧电影《色情男女》成功转型,还获得香港金像奖最佳女配角及最佳新人。片中的她全程讲粤语,其中一幕却是用国语对张国荣吐心声:我由台湾来香港发展,拍电影是希望赚多点钱,给父母过好一点的日子。
渐渐在电影圈累积名声的舒淇,开始接到各种电影角色的邀约,也让她的踏上影后之路。 2002 年法国导演吕克·贝松找上杰森·斯坦森搭档舒淇,演出动作片《玩命快递》,这个机会也让舒淇在欧美版面获得曝光机会。
2005 年,台湾导演侯孝贤执导的爱情片《最好的时光》由舒淇和张震主演,叙说三段刻苦的爱情故事,舒淇分别诠释了艺旦和癫痫症病患。《最好的时光》一上映便获得戛纳金棕榈奖提名,而舒淇则迎来人生第一座金马最佳女主角。
舒淇二十多岁跟着侯孝贤拍《千禧曼波》,也是先从人物开始。
侯导让她变成Vicky,跟着其他《千禧曼波》的演员一起生活,剧本只有一张纸两行字,重点是生活。“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在干嘛。我那时候才二十几岁,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艺术片、我只知道侯孝贤是个大师,我一定要跟他合作。就只是这样子而已,我没有想到那么多。”
直到电影去到戛纳,坐在台下,她才终于能看见Vicky的样子。“所以我觉得侯导很厉害,我们在两三个月里头,他可以将这个人物剪得这么有魅力。”
但终究,“我没有办法成为侯孝贤。”
属于侯孝贤的方式未必能被复制。拍戏的现场,舒淇选择把自己也放进每一个角色里,灌注所有的情绪与能量。
9m88说起舒淇导戏:“她在讲戏的时候,你就看到她的眼睛已经红了。”
她传递的不只是情感,更是一种立体的相信。
“我只希望所有的演员,他们要相信自己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
然后观众可以投入他们演的这个角色里头,观众可以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可以投射在任何一个角色里,我觉得我就交出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单了。”
从自己身上长出来的故事,最终只能回归自己,无法向外寻找。
电影开拍之前,有朋友让她去看另外一部题材类似的电影。“我说我不看。我完全没有办法去借镜任何拍摄上的东西。”
拍摄时,摄影师余静萍有时也会提出范本参考,“她也会说哪一场戏我们可不可以这样拍、会拿一些影片来参考。我说可以啊——但是我还是希望怎么样去做。”
她知道自己要往什么方向去。起初她和监制叶如芬找到余静萍担任摄影指导,在这个受苦与受困的伤口中,余静萍的镜头给了故事多一些的美丽与出口。
片中小丽和妹妹上学途中,书包里突然飞出一颗红色气球——红气球,当然是对侯导的致敬,却也是舒淇想要的魔幻时刻,“因为如果很单纯地去讲家暴的东西,我觉得太重了,所以还是希望会有一些比较可爱的出口。”
“而且一些关于暴力和恐惧的呈现,我也希望就是有些魔幻一点的东西——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你确定你小时候的记忆是真实的吗?其实我也常常在问我自己,我小时候这个记忆是确定是有的吗、还是我自己伪造出来的?”
每一个受伤的人都曾经这样想过,那是一种人体的保护机制。电影最后小丽长大回家的那场戏,多年未见的母亲竟然亲手为她煮面、招呼,那种改变往往使人动摇。“你看小丽长大之后妈妈跟她讲的那些话,你不觉得很模糊吗?这件事到底是真的假的?不一定。不知道。”
但身上的疤会提醒,那是真的。
来源:倾城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