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6年,鲁迅逝世20周年,由夏衍改编、桑弧执导的电影《祝福》上映。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将文学名著搬上银幕,也是新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彩色故事片。
本文转自作者柏薇的公众号“诗意人生笔记”。
1956年,鲁迅逝世20周年,由夏衍改编、桑弧执导的电影《祝福》上映。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将文学名著搬上银幕,也是新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彩色故事片。
白杨饰演的祥林嫂,堪称影史“角色附体”的经典。她佝偻的脊背藏着半生凄苦,浑浊的眼眸交替着希望与绝望:初到鲁镇的怯懦、丧夫丧子的木然、捐门槛的虔诚、砍门槛的决绝,每一个神态动作都精准戳中泪点。
正如鲁迅所言:“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部电影,没把祥林嫂的悲剧局限于个人,而是以她为镜,照见一个时代的苦难——这份跨越时空的人文关怀,正是对鲁迅精神最贴切的回响。
1924年小说《祝福》发表,距今已逾百年;1956年电影上映,距今也近七十年。时光虽远,人类共通的情感不远——
当银幕上祥林嫂在“祝福”夜的风雪中倒下时,今天的观众仍能感受到那穿越时空的刺痛;她对“人究竟有没有灵魂”的追问,仍在叩击每个时代的人心。
1956年电影《祝福》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的絮叨早已渗入我们的日常,化作苦难的符号,连带对她的同情和悲悯。然而,有时我们却忘了,鲁迅先生藏在字里行间的另一重深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被婆家卖掉、丧子失依、遭鲁镇人排挤、连谋生路都被断绝;可她又在无意中维护这“吃人”的制度——坚信“失节”是原罪,寄希望于“捐门槛”赎罪,期待被鲁家接纳,却不知这正是神权与礼教联手设下的骗局。
电影的改编恰好深化了这一点:当鲁四老爷一句“你捐一百吊也没用,罪孽一辈子洗不清”击碎她的希望时,祥林嫂没有像小说里那样沉沦——她冲进土地庙,颤抖着举起菜刀,狠劈向那道曾被她奉为“救赎”的门槛。
虽与原作不符,却也甚是解气。在木屑纷飞中,任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可那一刀只劈开了鬼神的欺诈,没能劈开她心中的枷锁。
最终,她还是死了,死在万家爆竹、祈求祝福的雪夜。
她的死,不是终结,而是叩问:旧时代的礼教枷锁早已打破,可今天的我们面对职场PUA、世俗偏见、舆论绑架这些“无形门槛”,是否也像她那样,一边受压迫一边妥协?是否该被先生骂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新时代的我们,可有砍向“门槛”的勇气?更有打破“心锁”的魄力?
1956年电影《祝福》
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里呐喊“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句话恰似《祝福》的注脚 —— 敢于直面,本身就是反抗。
在今天的一些语文课上,常有老师让学生们设想“祥林嫂的出路”:有人说逃离鲁镇,有人说反抗改嫁,还有人说早些觉醒、联合同类对抗压迫。
可这些答案,终究是后世站在“上帝视角”的美好期许,旧时代的罗网,早把“祥林嫂们”牢牢困住,连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逃不开。
就像电影里特意加重了戏份的贺老六,他何尝不是活成了时代悲剧下的另一个注脚——
他本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有把子扛活的好力气,却逃不开“借债娶妻、传宗接代”的宿命,最终落了个——儿子被狼叼走、房子抵了债、自己也遭压榨死了——的局面。
贺老六的悲剧证明:即便没有祥林嫂那样的“失节”枷锁,也会有别的“枷锁”;即便拼尽全力想做个“顺民”,也“求而不得”;个体在时代洪流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可鲁迅的伟大,在于他不只写“时代无奈”,更写“精神选择”——他笔下的“过客”,明知前路是“坟”,仍要“踉跄前行”。而祥林嫂的悲哀,一半来自外界压迫,一半源于内心沉沦:
她反复向人诉说“阿毛被狼吃了”,不是为了控诉命运不公,而是为了乞求他人同情;她“捐门槛”被否定后便弃生,不是没机会反抗,而是不敢直面“救赎无用”的真相。
电影里,她劈开门槛没走向新生,反而更快凋零,正因她只劈开了“有形的门槛”,却没勇气直面“惨淡的人生”。
今日回望,不只为哀悯这一个旧灵魂,更要警醒自己:逆境袭来时,是沉溺自怜,还是像“猛士”那样斩断心的依附,直面现实的锋利?
1956年电影《祝福》
今日重看《祝福》,不只是追思鲁迅,更是要继承他“敢于直面现实、剖析灵魂”的勇气。
正如他在《野草》中写“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这份清醒与锐利,正是我们穿透迷雾的指南。唯有正视人性幽暗与时代羁绊,才不会被虚假“祝福”蒙蔽,走出自我囚禁的牢笼。
我们如今的女性独立、婚恋自由,从不是凭空得来:是无数“祥林嫂们”用血泪铺就了觉醒之路,是鲁迅这样的呐喊者用笔墨劈开了思想的蒙昧。
可这并不意味着“门槛”已彻底消失——职场性别歧视、生活世俗规训、舆论道德绑架,仍是横在现代人面前的隐形障碍。
鲁迅精神从不是供在神坛上的偶像,而是照亮暗夜的炬火,它逼我们时时审视自己:面对这些“新门槛”,是选择跪拜妥协,还是提刀劈碎幻象?
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中疾呼“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纵使不再年少,少年心气不可丢。这束从鲁迅手中传来的炬火,到我们这一代,早已不只是“呐喊”的勇气,更是“行动”的自觉。
个体力量或许渺小,但拒绝随波逐流、坚守良知、反抗不公的每一次微小行动,都是对旧秩序的松动。就像祥林嫂劈门槛的一刀,虽没能救自己,却为后来者劈开了一道“看见真相”的光。
前行者早已燃尽自己,照亮了来路;我们站在他们梦寐以求的“前方”,不该只做炬火的仰望者,更该成为新的光源——
不寄望于“神明”赦免,不乞怜于“体制”恩赐,以理性为刃,以良知为盾,在沉默中开辟新路,让每一代人都能在更清醒、更自由的世界里,真正拥有“祝福”与“被祝福”的权利。
这,才是对鲁迅最好的纪念,也是电影《祝福》留给当代最珍贵的精神遗产。
1956年电影《祝福》
电影落幕,现实的镜头才刚刚开启——
街头的偏见、职场的角力、个体与环境的对峙,皆是未完成的叙事。不必等待救世主,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执笔人。
执笔书写抗争,也书写希望。
鲁迅说:“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2025年的风已刮过,时代仍在提问,答案就在我们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里。我们不必等候炬火,我们便是唯一的光。
来源:影之时光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