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部影片由田艳导演,跟踪拍摄6年,分析上万份数据,以一个少年的心理求救与自救、一位年轻医生与少年共同面对的治疗历程为主线展开,真实呈现了学校、医院、家庭、社会携手援助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全景画卷。
10月24日,聚焦儿童青少年心理健康题材的纪录电影《陪你到清晨》上映全国院线,引发关注。
这部影片由田艳导演,跟踪拍摄6年,分析上万份数据,以一个少年的心理求救与自救、一位年轻医生与少年共同面对的治疗历程为主线展开,真实呈现了学校、医院、家庭、社会携手援助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全景画卷。
28日下午,九派新闻采访了田艳,她分享了筹备六年的幕后故事。
影片海报。图/受访者提供
对话田艳。
【1】社会需要消除对心理疾病的病耻感
九派新闻:青少年心理健康这个话题比较广泛,你在六年调研和拍摄中怎么去选择这个故事切入的?
田艳:到现在为止,我们虽然在大量讨论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但这个话题似乎依然是不被广泛讨论的。病耻感使得这件事好像变成一个不可提及的话题。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话题是一定要做、必须要做。最早整个电影规划的时候,我希望是在一所医院,一些专家在做学校的筛查工作、医疗普及的同时,找到了那些高自杀、自伤风险的孩子,用医疗和学校共建的方式进行干预,使得孩子回到社会和家庭当中。
在2023年,我看到教育部等十七部门印发《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生心理健康工作专项行动计划(2023—2025年)》。这部电影的初衷是从教育部的那个文件开始的。
但筹备过程中,要取得医院的认可,其实非常难。24小时在那里跟拍,寻找到能够拍的这些小孩,取得家长的认可等等非常难,难到不可想象。
影片中孩子在接受医生咨询。图/影片官博
九派新闻:有一种现象是一些孩子父母可能会担心,如果孩子有精神诊断治疗记录以后没法去买保险、记录在案后成为一个污点影响找工作。这算不算病耻感?
田艳:有一次我曾在医院跟一个家长讨论这件事,那个孩子的故事我们觉得非常有价值,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在电影里呈现。
那个家长跟我说了一段非常沉重的话,说自己也是一个医生,非常清楚,有很多单位都会因为员工入职被检查出心理上有疾病而毁约。对方说,假设我的孩子出现在电影里,以后孩子是不是就会活在这样的污点里?对方的顾虑很多。我说,在很多年以前,乙肝也是一个不能被提及的话题,那个时候大量的媒体,我们的卫生部门都做了大量的科普,最终推动乙肝在所有的入职体检里(除一些特别特殊的行业之外)不会成为就业的障碍。所以我认为今天的社会是需要这么一部电影来消除对心理疾病的病耻感的。
【2】家长的“保护性”拒绝,大多来自对外界目光的恐惧
九派新闻: 影片里,有一些孩子展现了比较极端的情绪,你刚刚聊到拍孩子这个过程特别难,会不会有那种不忍拍,或者家长不让拍的情况?
田艳: 我们电影之外有非常多更加有冲击力的镜头,我们可以打码让这些镜头放出来,为什么最终还是去掉了,是担心放出来加强观众下意识的抵触。
上映以来,我收到了非常多的人给我的留言,不少人深陷疾病,依然努力自救。之所以没有展现更残酷的东西,是我认为那些更残酷的东西属于个人更深度的隐私,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以一个更善意的方式去看待那些得病的孩子,精神类疾病是个慢性病,可能需要一年两年,但它不是不可以康复的,哪怕不能康复,不就跟高血压一样终身服药吗?都是正常人,仅此而已。
从电影本身来说,也是希望能够在这点上给大家一个相对克制而又温暖的呈现方式。
影片中,毕国锦在打电话,医生陪着他。图/豆瓣影片资料
九派新闻:你觉得家长们的“保护性”拒绝有多少是为了孩子,有多少是源于他们的病耻感以及对外界目光的恐惧?
田艳: 绝大部分家长都是对外界目光恐惧。
其实我觉得作为一个家长,首先第一点是要保证孩子健康地成长起来,这个健康不光是身体健康,包括心理的健康。当然我也能理解,有很多家长特别害怕去医院之后,如果医生给写了一个什么诊断,会担心自己的孩子以后怎么办。
其实现在有大量的医院,包括我们拍摄的医院,包括我们片尾各家医学中心,大量医生对孩子的疾病(除非是非常严重的重型精神类疾病),都不会明确下疾病诊断,都会下一些比较中性的状态诊断,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保护我们的孩子,其实能在医院里见到的家长已经是心态非常开放的家长了,有大量家长根本都不愿意去接受和承认这件事的。
这部片子的意义就在于,如果说大家都敢于勇敢讨论这个问题,可能会使得家长敢于让孩子真的面对医生。也许可能花半年就能够完全康复的孩子,为什么要让他一直等到成年以后自己再重新去面对医疗?有越来越多的家长敢于去面对这个问题,我希望每个家长都可以直面这件事情。
【3】儿童精神科治疗,家庭支持系统的建设必不可少
九派新闻:纪录片看起来只有一条主线,会不会担心被观众评价有点过于依赖主人公的个体遭遇?
田艳:其实我觉得从纪录片本身来看,不是靠毕国锦在推动这个故事,只是因为他个人的故事会显得故事感会比较强,所以大家关注点可能放到那里去,事实上这个片子,推动叙事的是一群医生在病房里的工作,从头到尾落点都是在医疗环节里,是这一群医生在怎么工作,工作状态什么样子。
其实影片里有非常多、非常丰富的细节值得去思考。影片里那场夜戏,有个小姑娘一直在笑、停不下来,这个也是在疾病中非常严重的表现特征,包括片子里何主任跟一个小男孩聊天,他说他有大姐、二姐、三姐等等,呈现了一个病理性幻想。我们现在还没有和谁真的坐下来去探讨整个电影里每一个场景背后所呈现的医学意义,因为电影它没有办法把每一个医学片段都进行解读。
片子背后,每一个孩子呈现出来的每一个镜头都是我在过去几个月里一点点跟我们的医学专家抠出来的,我们认为每一个镜头都有可能展开来深入讨论。
影片中孩子在填写心理测试。图/影片官博
九派新闻: 影片放映完毕后,得知生活中毕国锦又回到了医院去缓解情绪、治病,怎么去看待这个结局?
田艳: 我原来是想说一定要治好心理疾病,现在我慢慢在改变这个观点。如果说人可以分很多种类的话,如果我们每一个人,只要不做自伤或者伤害别人的事情,我们就可以带病生存,你可能就是要比别人需要面对那些特别难熬的躯体化的时刻,其实是和炎症、肿瘤、癌症一个道理。
我们所谓的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当有一天你可以自洽的时候,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发作或者自己情绪已经不行了,当你能够理解这个疾病在自己身体的时候,你尽可以去呼救、用寻找他人帮助的方式去解决那一分钟的困境,那我觉得如果能做到这样,其实带病生长也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但是这一切都取决于这个世界对这些人有多宽容,或者说我们对自己的疾病到底有多宽容?当有一天真的,你身边有一个抑郁症患者、多动症患者或者带有其他心理疾病的患者坐在你旁边,他非常坦然跟你说觉得现在抑郁症发作了,我觉得可能这个社会就真的进步了,这可能是我希望看到的未来。
九派新闻: 影片末尾,毕国锦的父亲成长了,回归家庭了,其中发生了什么?你希望影片能给那些同样感到困惑无助的患者父母传递什么?你会不会观察到家庭系统对患者有缺失?
田艳:在儿童精神科的整个治疗里,我们观察到医生会非常在意家庭支持系统的建设,所以他们在给孩子做治疗的同时,也会频繁跟家长沟通,这是我们现在国内的正规儿童精神科治疗当中的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
有人问我们是不是故意设计让他父亲成长的,其实不是,只是有些家长会成长快一点,有些家长会成长慢一点,但其实这是他们儿童精神科医生的一个工作日常,除了跟孩子治疗,他们会花很多时间跟家长进行沟通,会去看孩子过往过程中的每一个变化,比如,每一个时间点可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九派新闻记者 周雨禾 北京报道
编辑 万璇 肖洁
来源:星河温柔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