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米的猜想》中周迅在天桥上哭着念信；《烈日灼心》里注射死刑前邓超的复杂表情；《涉过愤怒的海》中黄渤在暴雨中发狂撒纸钞。

如果要罗列新世纪华语犯罪类型片的封神瞬间，你或许会想起：

《李米的猜想》中周迅在天桥上哭着念信；《烈日灼心》里注射死刑前邓超的复杂表情；《涉过愤怒的海》中黄渤在暴雨中发狂撒纸钞。

而它们的导演栏，都写着同一个名字——曹保平。

生于20世纪60年代初的曹保平与新中国电影一起成长，在千禧年后迎来了个人事业的爆发式繁荣，被誉为“影帝制造机”。

除此，他还执导过天花板级别的青春片《狗十三》、黑色幽默与暴力美学齐飞的《光荣的愤怒》、生猛粗粝的荒诞喜剧《追凶者也》，这些影片如同一把犀利冷峻的手术刀，划开了现实的脓肿。

凭着一部部掷地有声的旧作，曹保平的新片《脱缰者也》从开拍以来就备受关注。

同为“者也”系列，这部融入天津地方元素的新片被视为《追凶者也》的延续。

演员也是一水儿的老喜剧人：郭麒麟、常远、林雪、张本煜等。

但若我们以曹氏旧作水准为标尺，失望是在所难免的。

用电影里的天津话来说——这一次，曹保平是真崴泥咯（玩砸了）。

《脱缰者也》的故事核心是一桩并不成功的绑架案。

多年前的一场误会，让马飞（郭麒麟 饰）背上少年犯的污名，还被亲生父亲亲手送入少管所。他从此疏离家庭，变成了浑不吝的小瘪三。

因欠了黑帮老大（林雪 饰）的高利贷，他想讨回父亲遗言中所说的拆迁补偿款，可遭到了二姐（齐溪 饰）的强势拒绝，马飞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小外甥文文身上，策划了一起漏洞百出的绑架案，逼迫二姐交赎金。

马家乱成了一锅粥：大姐夫谎称肝癌，不配合筹钱，把一家子人骗得团团转；婚姻破裂的二姐二姐夫（常远 饰）为争抚养权大打出手，二姐夫一心要救回文文；黑帮小弟上门挑事，把怒火发泄到马飞的家人身上。

另一边，马飞的绑架正合了文文的心意，他因害怕虎妈宁愿“跟着老舅玩”。他俩伙同马飞女友矇矇及发小猪头肉，躲进了郊区的废弃工厂。可冷血帮手小六（张本煜 饰）的出现却使事态变得难以收场……

电影出场人物众多，个个都有顶强的表现欲，但群像戏最忌讳各说各话、杂乱无章，偏偏《脱缰者也》两条都占了。

这些人物聚在一起吵得观众脑袋瓜子疼，废戏也多，很多毫无意义的桥段让影片显得形神涣散。

以二姐夫的支线为例，他煞费苦心，为了争夺抚养权日夜跟踪偷拍，企图从马家乱糟糟的状态中得到有利证据。但这条支线可以一笔带过，因为二姐夫的过激行为对剧情发展并没有太大影响。

另一个失败的角色是女友矇矇，她曾是一名追求者众多、职业体面的空姐，因马飞的缘故被黑帮剜掉了一只眼睛，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又因胎相不稳处于流产边缘。

且不说这个设定有多匪夷所思，按人物情境她应当对马飞感情复杂。可影片呈现的是：小打小闹但爱得深沉，颇有几分“冷脸洗内裤”的风范。

整部电影虽被舅甥绑架案串起了剧情，但每一处转折都缺乏合理铺垫和正常逻辑，全靠反派角色一拍脑门来推动故事发展。

猪头肉怕马飞不够心狠手辣，特意请来了狠人小六，但他过于狠厉，慢慢主导了绑架。

每当剧情凝滞，小六就开始发力：“勒”猪头肉、“崩”黑帮老大、“剁”文文手指……人物动机相当稀薄，有悖于拿赎金的终极目的。

影片大部分时间，马飞与二姐处于对立状态，一个坚决要钱，一个死活不给。

但最后回扣的亲情主题，点出了二姐的行为依据：不是不给，而是因怕他挥霍，打算过几年再给。相信看到这里，观众都会无力吐槽。

《脱缰者也》选择在天津拍摄，大部分角色都操着一口嘎嘣脆的天津方言，好玩又敞亮，极具生活气息，理想状态是依托活色生香的地方元素，为黑色幽默增值赋魅。

但可惜的是，影片对方言及地域的调用只停留在第一层：套壳上市，借皮无形。除了澡堂、快板、煎饼果子等堆砌的元素，影片始终未触及城市脾性和市井筋骨。

这里必须要举一个成功的例子，那就是曹保平的旧作《追凶者也》。故事发生在西南村镇，五个方言词汇“憨包”、“小烂屎”、“土贼”、“乱屁麻麻”、“鸡枞”是影片的小标题。

刘烨饰演的本地憨包汽修工和张译出演的外地夜总会领班操着不同的方言，象征着不同的身世背景和行为习惯。一把杀猪刀引发的血案裹挟在漫天黄沙中，更显粗粝蒙昧的底色。

反观《脱缰者也》，它与天津的特色文化未能有机融合，白白浪费了地域景观。

最后，来说一说影片的内核。抛开闹闹哄哄的乱戏，曹保平导演其实想凸显的是“父权和家庭”的主题。

同样的主题曾出现在其旧作中。13岁少女和一条小狗串起了《狗十三》的疼痛青春往事，女孩与父亲的微妙关系映照人心。《涉过愤怒的海》中为女儿讨公道的父亲与为儿子躲罪责的母亲锋芒相对，两个家庭因此摇摇欲坠。

到了《脱缰者也》，曹导仍想探讨父亲的缺席、童年的缺失以及原生家庭中放不下的怨和斩不断的缘。

马飞在教文文写作文时，不经意间透露了自己的心声，他恨父亲昔日不信任自己，却也始终眷念家庭温暖，喃喃自问“父亲到底爱不爱我”。这个从未正面出现的父亲，就像《蝴蝶梦》里的瑞贝卡，影响着马家枝叶生长的方向。

只可惜，前半段的绑架闹剧已耗尽观众的耐心，家庭和解的温情被大大削弱。

平心而论，《脱缰者也》不算纯粹的烂片，但完成度明显欠些火候，至少在曹保平导演光鲜的履历中，是垫底的存在。

整部电影就像煎饼果子摊好了皮，酱料没抹、果篦没放，就被匆匆端了出来——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艾米

责编 陈玲玲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