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影《独立时代》借用《论语 · 子路篇》中的一段对话作为开头: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孔子去卫国,冉有驾车。孔子说:人真多啊!冉有说:人多了,又该做什么?孔子说:使他们富裕起来。冉有问:富裕了后
电影《独立时代》借用《论语 · 子路篇》中的一段对话作为开头: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孔子去卫国,冉有驾车。孔子说:人真多啊!冉有说:人多了,又该做什么?孔子说:使他们富裕起来。冉有问:富裕了后,又该做什么?)
电影刻意省去了孔子最后的回答“教之”(使他们受教育)。
似乎杨德昌导演并不觉得“教之”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在经济腾飞的年代里,物质由匮乏变得丰富,个人经济走向独立,紧接着的却是茫然,若能靠“教”来解决,天下早已太平。
儒家社会尝试用“人情”去解决精神层面的迷茫,好像收效甚微,电影的英文名《A Confucian Confusion》(儒者的困惑),道出了一个怪圈,电影中反复强调的“人情”没有能促进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与交流,反而加造成人与人之间的猜疑及误会。
电影在不事先一一阐述角色彼此关系的前提之下,将观众丢进大量人物交错来回的情境之中,让观众在故事的演进中厘清角色彼此的关系;大量人物的出场也不难联想起《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庞杂关系,但《独立时代》相较之下更为杰出的,是它可以同时呈现不同角色的多方视角,台北作为母题的前提之下通过城市本身的局限做出偶然性。
富家千金 Molly 进军文化产业,有同样是富二代的男友阿钦的支援,大学闺蜜琪琪来当特助。但表面风光的公司,早已暗礁四伏,当 Molly 任性地解聘员工,她的人际关系也如同财务赤字一一崩盘;模范情侣小明和琪琪感情生变,剧作大师阿 Bir 被爆料抄袭,两性专家 Molly 的姐姐婚姻触礁,与知名作家老公分居。相互牵连的两天半台北生活,描绘都市上班族复杂的男女关系,以及对于华人社会以儒家为口号,事实上却是扭曲其本意来满足于个人的贪婪和伪善。首映三十年后的现在来看,依旧是力道十足,绝不陈腐。
这部电影带有浓厚的舞台剧气质,台词对白充满了“文艺腔”,也是评论对这部电影最大的争议点。“影片不但对白奇多一如话剧,而且经常外露之极,其‘画公仔画出肠’的程度,简直使人不相信是出自《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导演的手笔。”也有人认为是导演“忽略了文艺腔使用于美国脱线喜剧的正当性,移植到台湾电影的土壤上会造成观众的水土不服。”
Molly 的姐夫是一位作家,先前写言情小说而声名大噪,后来尝试艺术性较高的创作后乏人问津,其中一篇创作就叫《儒者的困惑》,讲的是孔子穿越到现代的故事,孔子回到他建立起的儒教世界,发现自己很受大家欢迎,四处逢缘人人喜爱,很多人向他请教。后来他才发觉,原来这些人以为他这套待人处世的方法是装出来的,没人相信他是真心的,甚至有些人嫉妒他,乱造谣言毁谤他,搞到他身败名裂。
这个故事反映了琪琪的现况,她和小明的感情不仅彼此间的价值观不同,也受到对方家长过多干涉,而朋友 Molly 也因同事的造谣,以及小明擅自提琪琪做主的行为而误会了琪琪。到最后不仅感情破裂,在别人眼中琪琪竟然是城府极深的人,为讨好他人而摆出善良姿态的心机女。其实最单纯的人是她,最善解人意的人也是她,但在这伪善又人人各怀鬼胎的社会里,她成为最无辜的受害者。
长文本对白如打太极一样你来我往,却一直在反复,中国人要这样,中国人要那样。中国人关起门来精准拿捏人情世故,对话被赤裸裸扒开扔到了太阳底下。
阿钦公司的顾问 Larry 对 Molly 的一番洗脑,“现在我们社会讲求的是共识还有默契,一个人是不能太跟别人不一样的,那是不实际的。你看琪琪好了,如果她是文化产品的话,可以说是非常成功的,人见人爱,每个人看到她都觉得很舒服,为什么?因为我们中国人最讲求一个‘情’字,她简直就是大家的理想生活嘛!永远充满了阳光,让人感到温暖,感觉到协调,感觉到幸福。”
“我们中国人做生意老外永远比不上,因为他们只懂得讲法律,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搞到最后每个人都要去看心理医生。他们搞不清楚,钱是投资,情也是投资。"
当儒家思想被曲解成"儒术"受到众人信仰时,这个社会的价值观便走向与过往儒家思想背道而驰的道路,就像 Larry 口中人见人爱的琪琪,最终也被扭曲的思想给吞没。
琪琪也感受到了大家对她的恶意。她说:“不要误会我是装出来的,没有人能了解我,没有人能抱住我。”执拗的作家让她进了门,给琪琪讲了穷鬼艺术家自救指南,让她猜自己上个月花了多少钱。琪琪笑了,作家说,这书她最要看,一个讲了关于孔子再世后,被所有人误解而感到困惑的故事。冷酷凝视下的情感张力却四处蔓延,顺便伸出了黑色幽默的触角。即使是这样一部吵出来的电影,也会偶尔出其不意让你心中一乐,苦大仇深突然就这么破了。
越是接近真实,就越是搞笑到赤诚,本省人和外省人最后在的士车前也能鸡同鸭讲达成一致。被车灯照着的作家和琪琪,真诚到死,被一句“神经病”戳破了泡沫。悲剧时代到此为止。杨德昌导演所追求的,是最复杂却最简单的爱和信念。
回到开头先贤们的对话,放到现代社会你要如何“教”才能让大众信服,我们每天接收的信息量也许是古人几辈子的总和,权威在这当中逐渐退场,人们不再会去选择相信一种说法,却也陷入了混乱,很难理清状况。片中的角色大都挣扎在复杂的人际关系漩涡当中,Molly 与淇淇之间的坦然友谊,阿钦决定解除被安排好的家族婚约,二姨妈装成坚强的模样最后却大哭出来,以及最经典的是淇淇与小明无法隐瞒对彼此的相爱,表现出在真伪难辨的险恶社会里,人们最终是无法骗过自己的,诚意与反省是永远存在与须要去面对的真象。
来源:晟锐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