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刚刚过去的圣诞节，冷清的市场让人不禁唏嘘。电影行业作为文化消费的晴雨表，率先显露颓势：平安夜全国票房仅3000万元，不到去年同期的零头，更远远低于2016年3.1亿元的巅峰水平。全年票房预计不足450亿元，同比2023年下降18%，相比2019年的642亿元，

刚刚过去的圣诞节，冷清的市场让人不禁唏嘘。电影行业作为文化消费的晴雨表，率先显露颓势：平安夜全国票房仅3000万元，不到去年同期的零头，更远远低于2016年3.1亿元的巅峰水平。全年票房预计不足450亿元，同比2023年下降18%，相比2019年的642亿元，跌幅令人咋舌。

2014-2024年平安夜票房统计 本薪制图

表面上，这一现象或许归因于优质影片的缺乏、短视频和短剧的分流，以及商场冷清带来的影院人流骤减。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指向了消费降级和“性萧条”时代的到来。近年来，消费主义的退潮让年轻人不再愿意为高成本的浪漫和仪式感买单，而“舔狗经济”的崩盘更是加速了这一趋势。当结婚率、生育率和家庭消费能力全面下滑时，节日经济也失去了其最主要的消费群体。

与三年前的主流娱乐方式对比，KTV和密室逃脱减少了87%，夜店酒吧减少了77%和65%，电影减少了61%。不怎么需要花钱的逛公园、city walk、瑜伽、骑行、追剧、徒步都增长了超过100%。

这样的经济现象，让人不禁联想到动物行为学家约翰·卡尔霍恩的“老鼠乌托邦实验”。在资源充足但竞争异常激烈的环境中，实验中的老鼠放弃了竞争，“躺平”、逃避社交，甚至对繁殖和未来失去兴趣。类似的“行为变异”如今似乎也正在我们的社会中蔓延，年轻人面对高房价、低收入的双重压力，对未来丧失信心，转而选择低欲望生活模式。这种现象并非中国独有，在日本的社会结构中同样有着鲜明的反映。

《百元之恋》剧照 躺平的年轻人依靠父母生活

日本社会学家山田昌宏的著作《社会为什么对年轻人冷酷无情》深入剖析了这一现象。他认为日本社会的过时制度和固化的社会观念正将年轻人推向绝境。

《社会为什么对年轻人冷酷无情》【日】山田昌宏 著

乍一看《社会为什么对年轻人冷酷无情》的标题，读者或许会质疑，用“冷酷无情”这样的词形容社会是否过于夸张。但实际上，这本书的原作标题还有两个字：“日本”。也就是说，这是一部关于日本年轻人困境的深刻分析。副标题进一步揭示了主题：直译为“以及下降移动社会的到来”。这里的“下降移动社会”，书中翻译为“下流社会”，并非意指“卑鄙下流”，而是指阶层的向下流动，这种现象已然成为日本社会的显著特征。通过这本书，山田昌宏试图解答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日本社会为何对中老年人宽松，却对年轻人苛刻得近乎无情？

山田昌宏日本中央大学文学院教授1957年出生于东京。日本社会学领域的标杆人物。他于2008年担任东京学艺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后担任现职。曾在许多政府机构担任顾问，为性别平等、社会福利等领域提供政策建议。他著有《日本的少子化对策为何失败？避免结婚和生育的真正原因》、《日本的少子化社会：不平等的另一个未来》等。作者山田昌弘是他不仅学术声誉卓越，还一直挑战日本社会的保守观念，揭示被忽视的社会问题。他提出了许多经典的社会学术语，比如“单身寄生族”“婚活”等等，这些词不仅成为社会学研究的常用术语，也变成了流行词汇，甚至影响了政策制定。

山田用细致的数据分析和生动的故事描绘了日本年轻人面临的三大困境：就业、教育和婚恋。这些问题相互交织，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在年轻人身上，令他们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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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座大山：表面风光的“高就业率”

日本的应届毕业生就业率一直保持在95%以上，似乎是一个不错的成绩。然而，山田指出，这种“就业率”掩盖了许多问题的真相。比如，这些工作的质量如何？就业的稳定性和收入是否能让人过上体面的生活？日本职场有三大典型特征：应届生统一录用制、终身雇佣制和年功序列制。这些制度表面上为年轻人提供了稳定的职业生涯，但实际上却是一种隐性的“单轨制”。在这种制度下，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几乎决定了整个人生的轨迹。如果错过了应届生招聘，后来想进入好公司几乎是天方夜谭。而一旦进入企业，跳槽的代价极高，员工和公司都陷入了“稳定的牢笼”。山田提到一个令人唏嘘的现象：他在参拜学问之神的天满宫时，看到了一种特别的护身符——“祈求就业成功”。这说明，在日本社会，就业之难竟然到了需要祈求神灵帮助的地步。而那些未能进入主流轨道的年轻人则处境更加艰难。2008年金融危机后，许多年轻人被迫接受短期合同工或派遣工的工作，成为所谓的“穷忙族”。根据山田的研究，2013年时，24岁以下的日本职场年轻人中，男性非正式雇佣率高达42%，女性甚至达到52%。这些非正式员工不仅收入低微，还没有社会保障，更别提职业发展的前景。

《百元之恋》剧照 12-13万元相当于月收入6000-6500人民币

一个引人深思的细节是日本社会独有的“派遣村”。这是政府为了安置被裁员的派遣工而设置的临时住所。山田通过访谈揭示了这些年轻人的无奈与挣扎，他们被制度抛弃，只能在社会的边缘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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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座大山：教育的高风险与低回报

教育一直被视为改变命运的工具。但是在日本，教育正逐渐成为一种高风险的“投机”。山田用“管道系统”来形容日本的教育体系。过去，这套体系像一个精密的机器，不同层次的教育对应着不同的职业路径。然而，随着经济结构的变化，这个系统逐渐失灵。

《百元之恋》剧照 大部分人无法依靠教育改变命运

比如，日本的研究型大学原本是培养创新型人才的地方，但如今却沦为了“就业培训所”。许多学生在大学期间便开始为“就活”（求职活动）做准备。他们上培训班，学习如何回答面试问题、如何写简历，甚至练习得体的鞠躬方式。但即便如此，失败的风险依然很高。

《百元之恋》剧照 便利店收银员

这种“大学高中化”的现象让教育变得越来越功利化，而教育成本的上涨更是让年轻人背上了沉重的经济负担。一位年轻人如果选择上大学，毕业后即使能找到工作，也需要几年时间才能收回教育投资的成本。而那些选择职业教育的人，更可能面临毕业即失业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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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座大山：婚恋的冰封时代

“婚活”是山田提出的另一个广为流传的词汇，意为像求职一样准备婚姻。这一词语的流行背后，是日本婚恋市场的严峻现实。山田通过数据揭示，单身男女如果不采取积极行动，结婚的概率低得可怜。即便通过婚介机构，也只有约10%的成功率。更严重的是，经济压力和社会观念的双重夹击让年轻人对婚恋的热情急剧下降。一项调查显示，2011年，有53.4%的日本人认为“足够的收入”是结婚的必要条件，而这一比例在美国仅为36.9%。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中，越来越多的男性选择“躺平”，成为没有野心、低欲望的“草食男”，而女性则转向经济更实际的选择，比如单身寄生或不婚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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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的结构性问题

山田认为，日本年轻人面临的问题并非单纯的个人问题，而是整个社会制度失灵的结果。在战后经济高速发展的背景下，日本构建了一套围绕“理想家庭模式”的社会保障体系。一旦经济停滞不前、家庭结构发生变化时，这套体系开始显得捉襟见肘。例如，日本的年金制度是按照丈夫工作、妻子全职主妇的模式设计的。然而，随着女性就业率的提高和非正式雇佣的普及，这一模式已经不再适用。对年轻一代来说，这样的制度不仅没有帮助，反而成为了他们的负担。山田通过这本书不仅揭示了日本社会的弊病，也为其他国家提供了深刻的反思。他用一个生动的比喻结束全书：二战时的日军从未为失败制定预案，因为他们认为那是“失败主义”。这种对失败的回避，最终让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对于现代社会而言，我们同样需要直面失败，并为失败提供安全网。只有这样，年轻人才能勇敢尝试，社会才能摆脱停滞的泥沼。山田还在书中提出一个新概念：行为变异。当社会竞争失衡时，个人的行为会开始变得异化。那些无法在竞争中获胜的人会选择逃避，而剩下的少数胜利者则垄断资源，让竞争更加恶化。中国年轻人面临的就业、教育和婚恋问题，是否也在走向类似的困境？圣诞经济的崩盘和电影票房的暴跌，恰恰折射了这一代年轻人的现实困局。当浪漫与仪式感变得不再重要时，节日经济的失灵便不足为奇。解决之道不是靠节日营销来提振消费，而是为年轻人创造更公平的社会环境。让年轻人看到上升的通道，相信自己的努力会带来回报，才是重燃消费信心的根本。正如山田昌弘所言，“为失败设计预案，比宣扬成功更重要”。面对寒冷的经济现实，我们不应只看到表面的冷清，更应着眼于其背后的社会问题。

来源：酒客话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