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8年的夏末，晚风里已经带了点凉丝丝的气儿。村头老槐树下刚挂好白色的幕布，我揣着娘给的两个烤红薯，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就往那边跑。那时候露天电影是村里的大事，十里八乡的人都往一块儿凑，自行车铃叮铃当啷响，孩子们追着跑，连各家的狗都跟着凑热闹，趴在人脚边吐舌头
1988年的露天电影，邻村寡妇坐在我身旁的那个夜晚
1988年的夏末，晚风里已经带了点凉丝丝的气儿。村头老槐树下刚挂好白色的幕布，我揣着娘给的两个烤红薯，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就往那边跑。那时候露天电影是村里的大事，十里八乡的人都往一块儿凑，自行车铃叮铃当啷响，孩子们追着跑，连各家的狗都跟着凑热闹，趴在人脚边吐舌头。
我到的时候，幕布前已经坐了不少人。石头垒的台子上，放映员正调试机器，一束白光打在幕布上，映出几个晃动的人影。我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刚把烤红薯掏出来掰了一半，就感觉身边的空位沉了一下。转头一看，是邻村的王寡妇。
王寡妇在这一片名声不算好，不是说她人坏，是命太苦。前年她男人上山砍柴，失足摔下了崖，留下她和一个三岁的娃。村里不少人背后嚼舌根，说她一个女人家撑不起家，早晚得改嫁。我见过她几次，都是在镇上的集市上，她背着娃卖自家种的青菜，脸上总带着点化不开的愁绪，说话声音轻轻的，怕惊扰了旁人似的。
她坐下的时候，手里攥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手帕，局促地叠着。我愣了一下，想说点啥又不知道开口，只能把手里的烤红薯往她那边递了递。她摇摇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这时候电影开场了，放的是《红高粱》，震天响的唢呐声一下子把场子里的热闹推了起来，没人再注意我们这边的小动静。
电影里的情节正紧张，姜文演的余占鳌在高粱地里吼着，我看得入神，忽然感觉有个温热的东西碰到了我的裤兜。一开始我以为是不小心蹭到的，没当回事，可那东西没挪开，反而轻轻往里探了探。我心里一紧，猛地转头看向她。
她的脸在幕布反射的光线下看得清清楚楚，脸色发白，嘴唇抿得紧紧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见我看她，她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紧紧攥着衣角，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我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藏在身后，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场子里很吵，有人在大声议论剧情，有人在哄孩子，可我耳边却嗡嗡作响。我想起前几天在村里听说的事，说王寡妇家的娃病了，烧得厉害，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了没效果，让赶紧送镇医院，可她手里没钱。那时候的镇医院，住院费对她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我裤兜里揣着二十块钱，是我这个月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去镇上盖房子挣的工钱，本来打算明天给娘，让她给我扯块布做件新褂子。我悄悄摸了摸裤兜，钱还在。再看向王寡妇，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又怕被人听见，只能压抑着。
电影还在放着，可我没心思看了。我想起小时候，我娘总跟我说，做人要存善心，谁都有难的时候。王寡妇要是不难到份上，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我偷偷把裤兜里的钱抽出来，攥在手里，趁着场子里一片哄笑的时候，悄悄塞到了她手里。
她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又抬头看我，眼睛里亮晶晶的，有泪水在打转。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我赶紧摇摇头，指了指电影屏幕，示意她别说话。她攥着钱的手用力紧了紧，指节都泛白了，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把钱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贴身的衣兜里，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
从那以后，她没再跟我提过那天晚上的事，我也没说。只是后来每次在集市上碰到她，她总会多给我一把青菜，或者塞给我一个自家种的西红柿。她的娃病好了，又能跟着她去集市上玩耍，有时候还会奶声奶气地喊我一声哥哥。
过了半年，村里传话说王寡妇要改嫁了，嫁给了邻镇一个开小卖部的男人，那男人也是个老实人，愿意帮她养娃。我听说的时候，正在地里干活，心里挺替她高兴的。后来她搬走那天，特意绕到我们村，给我娘送了一篮子鸡蛋，说是感谢我那天晚上帮了她。我娘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我娘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该把工钱随便给人，可转身就把鸡蛋煮了，让我送几个给隔壁的五保户老人。其实我知道，我娘心里是赞成我那么做的。那时候的人都这样，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可心都热乎，谁家有难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图啥回报。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王寡妇，听说她跟那个男人过得挺好，又生了个女儿，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而1988年的那个夏夜，露天电影的白光，烤红薯的香气，还有她那只轻轻探进我裤兜的手，都成了我记忆里最温暖的片段。
现在村里早就没有露天电影了，家家户户都有大彩电，想看啥电影随时都能搜。可我总想起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点，苦点，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特别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没有那么多算计，一个烤红薯，二十块钱，就能温暖一个人的冬天。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再回到那个夜晚，我还会那么做吗？答案肯定是会的。因为我始终相信，善良是会传染的，就像那时候的露天电影，一束光打出去，能照亮一大片黑暗。王寡妇后来肯定也会把这份善良传递下去，帮衬着身边有难处的人。
前几天回老家，碰到了当年的放映员，他都快八十岁了，手里还攥着当年的放映机。他说那时候放电影，不为挣钱，就为给大伙儿添点乐子。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我忽然觉得，那些年的露天电影，放的不只是剧情，更是一代人的青春和记忆，还有藏在光影里的那些温暖与善良。
如今再提起1988年，很多人会想起改革开放的浪潮，想起日新月异的变化。可对我来说，那一年最深刻的记忆，还是那个夏末的夜晚，邻村寡妇坐在我身旁，手轻轻探进我裤兜的瞬间。那不是什么不堪的往事，而是一段关于善良与理解的故事，一段值得我记一辈子的温暖回忆。
生活就像一场露天电影，有时候会遇到风雨，有时候会碰到难处，但只要人与人之间多一点善意，多一点理解，那些黑暗的时刻，总会被光照亮。就像1988年的那个夜晚，一束电影的光，二十块钱的温暖，就足以让一个濒临绝境的女人，重新看到生活的希望。
来源：谷底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