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毕赣的新片《狂野时代》还没上映,我就可以想到他会收获怎样的评价,我当时甚至想过,在不看他电影的情况下,以戏仿的方式,写两篇影评,一篇赞美,一篇贬损。终于看完了,我满脑子其实只有一句话:他可以这么拍。
毕赣的新片《狂野时代》还没上映,我就可以想到他会收获怎样的评价,我当时甚至想过,在不看他电影的情况下,以戏仿的方式,写两篇影评,一篇赞美,一篇贬损。终于看完了,我满脑子其实只有一句话:他可以这么拍。
这电影不难懂,我甚至觉得他有点过于容易看懂,他是把三条线编织在了一起,一条线,是人的五种感官能力,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另一条线,是电影一百年的五个重要时刻,还有一条线,是历史上的五个阶段。易烊千玺扮演的主人公,套着各种皮囊,各种外壳,穿越了这三个“五”。这三个“五”,借助这一个人物绞在一起,汇聚成一场大梦。而所谓的“梦”,可以当做人类的“梦”,这种无意识的精神活动,也可以看做是“电影”的终极追求:用理性的方式去描述人类最深层的最不理性的精神活动。梦是无意识的电影,电影是有意识的梦。
而在此基础上,毕赣用了他最擅长的美术的手段,把这些片刻,这些瞬间连缀在了一起,让它们在一种浓艳的、糜烂的、怪异的、阴森的,但却异常美的气质里得到了统一。这部电影,其实哪怕不去看什么故事,深层的概念,就只为看这种美,也很好。因为,在毕赣凭借《路边野餐》出现在人们视野之后,我已经看到无数年轻导演拍摄的类似电影,有长片有短片,他们“把毕赣作为方法”,试图重现那种美感。那些电影里,也有南方,有大雾,有西南官话,有诗,有镜子,有老钟表,有破败的故乡,有离家又归家的人,有年轻又娇艳的、活动在荒凉糜烂背景上的男男女女,甚至也有盘山公路上的摩托车,但就是没办法复现毕赣电影给人的感受,没有那种感染力,无法带给人那种迷惑和留恋。
如果这是科学研究,如果一个人发表了一篇惊人的论文,但它所提出的论证过程却无法复现,那么这研究这论文都是失败的,但这是电影,如果一个电影的美,和它营造的感受直抵人心,但按它所有的配料和整套方法,完全无法复现它带来的感受,那它充分证明了一件事,就是那种美并不是这些方法论简单组合的结果,而是有更为隐蔽、更为惊人的东西在里面,在那些可以描述的事物的壳里,有无法描述的幽灵。创作者比拼的绝不是那套方法,而是这个幽灵。
从《狂野时代》到《地球最后的夜晚》到《狂野时代》,毕赣一直带着他的幽灵来来去去。《地球最后的夜晚》里,他的方法已经有点明显了,但那个幽灵甚至更为强烈了,到了《狂野时代》,他的方法过于明显了,但那个幽灵依然存在。这才是我在毕赣的电影里,最期待和关注的事物。我们的电影也好,小说也好,在要求创作者的时候,看起来也相信“条条大路通罗马”,但真正到了落实的层面,其实是“一条大路通罗马”,从方法论上,只有一套方法,要“讲一个故事”,要“温情现实主义”,“要分三段,每段又要有一个小高潮”,要留白,要有人物弧光,云云。现在的电影或者小说,在这些方法论的基础上,还有一个整体要求,那就是必须世情小说化,世情小说的方法论,是此时所有的方法,也是所有的价值。创作者是这样,观众或者读者也是这样,但奇怪的是,大家又常常要讨论,为什么所有的文化产品,甚至文化产品里的脸,都是一个样子。
毕赣的电影,如果只从方法的角度来讨论,其实都是对“电影的四种写法”或者“小说的四种写法”的无视。在世情文化弥漫各处的现在,这就越发珍贵。我愿意守卫的,就是这种可能性,就是“他可以这样拍(写)”,他可以不按照世情小说的逻辑来给出一个“故事”,来给出一个价值,他可以按照梦的逻辑来推进一个电影,可以按照幽灵的方式来行云布雨。“他可以这样拍(写)”甚至远远比“他拍了什么”要重要。
前几天,我看到一篇关于《狂野时代》的影评。其中有一个词我觉得极为精准,“电影的肉身”。肉身是有方法的,但对于那些可以突破肉身,创造幽灵的“攻壳机动队”,我确实想说,他可以这么做。
来源:周到客户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