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电影市场中,商业片与文艺片是一种约定俗成而边界模糊的划分,人们把偏于艺术性的那一类视作文艺片。文艺片通常以导演或创作者为中心,注重形式表达、情感剖析与审美探索,更强地依赖导演风格、剧本内涵及其视听语言,一般并不以迎合资本、娱乐大众为首要目标。许多文艺片是深奥
作者:周才庶
在电影市场中,商业片与文艺片是一种约定俗成而边界模糊的划分,人们把偏于艺术性的那一类视作文艺片。文艺片通常以导演或创作者为中心,注重形式表达、情感剖析与审美探索,更强地依赖导演风格、剧本内涵及其视听语言,一般并不以迎合资本、娱乐大众为首要目标。许多文艺片是深奥费解的,并不容易得到观众青睐。可是,真正优秀的文艺片是直抵人心的,即便有相应的形式技巧,也会呈现共通的艺术精神。文艺片也需要走近大众。
《狂野时代》海报。(图片源于豆瓣)
《狂野时代》在全国公映前已获得第7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特别奖,预售票房过亿,算是文艺片中很好的票房成绩。影片由毕赣执导,易烊千玺、舒淇、赵又廷、李庚希、黄觉等明星主演,演员号召力对影片票房起到明显的提升作用。《狂野时代》是一部有追求的文艺片,志向远大,想要呈现的符号很多,想要表达的思绪很多,想要探究的思理不浅,可是,它深沉而不可爱。借着繁复的隐喻与难缠的梦境,它脱离了大众的一般期待,彷如远方迷影下的一个建筑,雕梁绣柱却让人难以接近。
密集的经典符号
《狂野时代》全片拆解为六个章节,围绕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五种感官和人类思维,虚构出“迷魂者”与“大她者”。“迷魂者”(易烊千玺饰)跨越多重时空,历经不同世代,品尝五种人生。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一个完整的故事。“大她者”(舒淇饰)在更高层面上操控“迷魂者”,以真身或旁白串联起影片的所有篇章。
第一篇章以清朝末年为背景,采用4:3画幅,默片表达。一双手伸进清末戏院的微缩场景,不断进行局部调整,从整体到局部、从远处到深处,我们跟随“大她者”进入电影世界。这一部分没有与时代对应的具体事件,倒是不断呈现世界经典影片的元素,比如其中道具呼应法国导演乔治·梅里爱1902年拍摄的《月球旅行记》,段落复刻1895年电影诞生之作《水浇园丁》,造型布景回应德国表现主义代表作《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
如此繁多的经典符号带来了什么呢?拍电影史吗?这就如一首用典密集的使事诗,书袋子不断掉起来,诗意却荡然无存。大部分古典诗歌会用典,与过去的作品形成呼应,而真正高明的用典是让人在不经意间感受诗人的心志,就如秀才说家常话,显得文雅又亲切。刻意频繁地用典,却未必会成就一首好诗。同理,致敬经典,未必能创造经典!
超现实的艺术表达
“大她者”划开“迷魂者”伛偻的背部,塞入电影胶卷,“迷魂者”这个怪物展开了穿越一个世纪的不同梦境。影片并不着意于现实主义的故事叙述,而是不断推衍超现实的艺术表达。第三篇章发生在深山的庙宇之内,“迷魂者”此时是一个还俗的小和尚,遇见了将要成佛的苦妖。苦妖为了品尝世间最苦的滋味,寄生在他的牙齿里。小和尚敲下疼痛的牙齿,苦妖顺势幻化为他父亲的形象,出现在他眼前,与他谈起“诸相非相”“众相虚妄”,小和尚则说起他那文质彬彬的父亲。知识分子与时代、罪孽与审判等具体的历史问题在神秘氛围下变得漂浮不定。
《狂野时代》第三章剧照。(图片源于网络)
从第二篇章到第五篇章,每个篇章内部讲述一点故事,涉及探案、修仙、行骗、相遇等主题。影片实际上并不注重故事的前后连贯性与现实逻辑性,而将电影的诸种类型元素杂糅在“迷魂者”的世纪之旅中。《狂野时代》进行了先锋性的电影试验,破碎的叙事结构、炫技的镜头语言、堆砌的电影符号使得它的形式超过内容,技法胜过内涵,似乎陷入形式主义的自我陶醉与虚无主义的历史迷思。
阴郁的影像风格
《狂野时代》的整体基调是阴沉的,这样的阴沉,突然让人怀念起“阳光灿烂的日子”。第五篇章发生在千禧年的跨年夜,此时全世界充满欢呼,人们期待着新世纪的到来,而影片反其道而行之,以世界末日为主题。“迷魂者”化身为广东街头的小混混,黄色寸头,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他遇到吸血鬼少女邰肇玫,深入诡异纵欲的舞厅,解救这个被控制的女孩。这一篇章采取一镜到底的拍摄方式,超过30分钟,镜头一直跟随两人,从魅惑的密室、逼仄的街巷直到透进光亮的海边,最后,穿越的梦境终结于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之下。
《狂野时代》第五章剧照。(图片源于《狂野时代》官微)
纵观整部影片,色调是昏暗的。片中暗黑色调与火车轰鸣声、酣睡呼噜声、走路呼吸声相互作用,或缓或急,造成一种通感。暗黑色调不仅形成视觉风格,而且构筑起一种心理空间,给观众带来压抑乃至窒息的感觉。这部影片带给观众的当然不是欢快,而是以个人化、艺术化、风格化的方式带给观众沉重乃至痛苦的体验。
作为文艺片的《狂野时代》,它以奇妙的篇章回顾了百年电影史,以人类的感官串联起二十世纪的中国,开始与终结、现实与梦境缠绕于故事之间。它在观念、语言与技法上作出了独特探索,可是,这种独特性有点高冷,还有点折磨人。160分钟,撑不起一个世纪的重担,还不如就做一个纯粹的奇梦、讲一个有趣的故事。伟大的作品并不必然留恋光明、温暖的故事,可是,它们让人历经罪与罚、痛与怕之后,仍然拥有向善的勇气、向美的力量。好的文艺片,不在于技艺上的炫耀,而在于情感上的通达。好的文艺片,不是消耗人的心力,而是重建人的精神家园。好的文艺片,不是让人坠入空虚的深渊,而是让人体验艺术的美感。这样的作品,才能真正走入观众的内心,走近大众的世界。(周才庶)
来源:光明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