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纪辞暮半靠在病床上,额头缠着纱布,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里面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烦躁和质疑。
我站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沾着山间的风尘。
我的新婚丈夫,纪辞暮,就在这扇门后,据说车祸失忆了。
可里面传来的声音中气十足,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疯了吧,我压根就没想过结婚,更别说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
「还心甘情愿呢?她是什么天仙吗?」
我的心微微一沉,这就是我那位据说昏迷不醒的丈夫。
朋友孟九安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推开了那扇门。
然后,我和门内那个一脸暴躁的男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1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纪辞暮半靠在病床上,额头缠着纱布,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里面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烦躁和质疑。
看到我,他脸上的怒气明显顿了一下,转而变成一种纯粹的、毫不避讳的打量。
江晟在一旁试图打圆场,声音带着明显的尴尬:「暮哥,嫂子来了,你好好说话。」
纪辞暮没理他,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我,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件陌生的物品。
我被这目光钉在原地,进退两难。
这就是我的丈夫,法律意义上的,尽管我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可能不超过七十二小时。
婚前匆匆一面,婚后第二天我就进了那个信号时有时无的山里剧组,联姻于我们,更像是一份签了字的合作协议。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专业演员的表情管理,往前迈了一小步。
「你……还好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就在我脚步移动的瞬间,旁边那台一直安静工作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数字疯狂跳动攀升。
我心里猛地一揪,下意识以为他身体出了什么严重状况。
「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呼吸还顺畅吗?」
纪辞暮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我脸上,但里面的烦躁和质疑,像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羞涩?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晕,迅速蔓延到耳根,乃至脖颈。
那双刚才还喷着火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亮晶晶的,配上他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活像一只做了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大型犬。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我是不是眼花了?脑震荡会导致这种症状吗?
我决定先叫医生。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碰到呼叫铃时,他忽然伸出手,温热的手指轻轻抓住了我的手腕,阻止了我的动作。
监护仪上的数字跳得更疯了。
他张了张嘴,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结结巴巴地,用一种近乎气音的语调开口:「你……你好,结婚吗?」
「???」
我彻底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紧随我身后进来的江晟和孟九安,也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江晟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他张着嘴,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哈???」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大概三秒。
然后,孟九安缓缓抬手抹了把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6。」
2
病房里一阵鸡飞狗跳。
最终还是叫来了医生护士。
纪辞暮被我们按着做了一系列检查,他倒是异常配合,只是眼神总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瞟,一旦对上我的视线,就立刻飘走,耳根持续泛红。
医生给出的结论和之前差不多,身体无大碍,主要是脑震荡需要静养,失忆是暂时性的,大概率是颅内微小血块压迫所致,待血块吸收便会好转。
送走医生,病房里重新剩下我们几个。
纪辞暮靠在床头,看起来有点蔫,但眼神依旧亮晶晶地锁定了我。
江晟摸着下巴,啧啧称奇:「扯什么淡呢,根本没想过结婚好不好~」
他说完,用手肘撞了撞旁边一脸看好戏的孟九安:「对了,你是天仙吗?」
我:「……」
纪辞暮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那两个损友。
孟九安和江晟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同时起身往门口溜。
「你好,结婚吗?」孟九安捏着嗓子学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结啊。」江晟补刀,两人大笑着迅速消失在了门外。
病房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和床上那个,因为被朋友嘲笑而显得有些郁闷,又因为单独和我相处而莫名有些紧张的男人。
我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斟酌着开口:「你……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
他立刻点头,语气带着点委屈:「晕。」
「医生说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纪辞暮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道:「我刚刚问过江晟了……他们叫你嫂子,是因为我们……真的结婚了?」
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不自在的红晕,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头有点晕,话说得不清楚。」
「你能理解的,对吧?」
看着他努力找补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嗯。」我点了点头,「我们确实结婚了,三个月前。」
他愣愣地听着,表情从困惑慢慢转为了然,随即又染上浓浓的遗憾和失落。
「所以……我们其实不太熟?」他小声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可以这么说。」我选择坦诚,「婚前见过几面,婚后第二天我就进组了,在山里拍戏,信号不好,没什么联系。」
他沉默了一会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就在我以为他深受打击时,他却忽然抬起头,目光变得异常认真和坚定,直直地看向我。
「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带着十九岁少年特有的执拗,「但是我相信感觉不会骗人。」
「老婆。」他忽然喊出这个称呼,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耳根更红,但眼神却愈发亮得惊人。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心跳就快得不行。」
「所以,我敢肯定,我以前一定很喜欢你。」
3
我没有把失忆者的话太当真。
毕竟,脑部受创后,认知和情感出现偏差是常见现象。
但身为他法律上的妻子,在他直系亲属暂时无法赶回的情况下,照顾他的责任落到了我的肩上。
我给双方远在国外的父母打了电话,告知了情况,安抚了他们焦虑的情绪。
挂断电话后,我看着VIP病房配套的小客厅,决定今晚留下来陪护。
纪辞暮对此表现得异常开心,眼睛里的光彩几乎要溢出来。
他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问我的工作,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对未来充满了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终究是重伤初愈,精力不济,浓密的睫毛忽闪了几下,最终还是抵不过疲惫,握着我的手沉沉睡了过去。
他睡着的时候,眉宇间依稀有几分失忆前那种沉稳冷静的影子,但整体的感觉却柔和了太多。
我轻轻抽出手,替他掖好被角。
山里的拍摄养成了我早起的习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在外间的小客厅里,我拿出下一阶段可能要看的剧本,借着晨光慢慢翻阅。
不知过了多久,里间病房的门被猛地拉开。
我抬起头,看到纪辞暮站在门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懵懂,以及一丝未来得及消散的惊慌。
「老婆?」
他看到我,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活力,那丝惊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依赖和喜悦。
他几步走到我身边的沙发坐下,眼神像是黏在了我身上。
「我睡蒙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还以为昨天看到你是在做梦。」
「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我合上剧本,习惯性地问道。
纪辞暮没有立刻回答,他动作非常自然地往我这边靠了靠,然后将脑袋轻轻枕在了我的肩膀上。
一股清爽的、带着医院消毒水和他本身淡淡气息的味道传来。
他甚至还伸出手,环住了我的腰,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大孩子。
「可能是刚刚起太猛了。」他把脸在我肩窝处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现在又有点晕了。」
我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这种亲密无间的姿态,完全超出了我和他之间应有的界限。
可低头看到他额头上显眼的纱布,想到医生说的“需要保持情绪稳定”,我心底那点不自在又慢慢消散了。
算了,他跟个半大孩子差不多,还是病号。
「那我扶你回床上再躺会儿?」我提议。
「不要。」他一口拒绝,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在医院躺得浑身都疼,我就想在这儿坐会儿,陪着你。」
「老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保证不打扰你。」
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脖颈,温热而绵长。
我叹了口气,任由他靠着。
「老婆。」安静了一会儿,他又小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你不会……嫌弃我吧?」
我偏头,视线落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上,和他偷偷观察我的眼神撞个正着。
他立刻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垂下眼帘,长睫毛紧张地颤动着。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会。」我回答。
听到这两个字,他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承诺,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连靠在我肩上的重量都似乎轻了几分。
「老婆,你真好。」他满足地喟叹一声,「你好爱我。」
我:「?」
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很难将“恋爱脑”三个字和这张深邃立体的面孔联系起来。
但看他那一脸理所当然的幸福模样,我最终什么也没说。
算了,他高兴就好。
4
在医院观察了将近一周,纪辞暮的身体恢复得不错,除了记忆依旧停留在十九岁,其他指标基本正常。
医生批准了他出院回家休养。
办理出院手续时,纪辞暮显得格外兴奋,像个即将去春游的小学生,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老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回到那座位于市中心顶层、装修风格极度性冷淡的婚房,纪辞暮拉着行李箱,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圈。
「老婆,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家有点太冷清了?」他转过头看我,表情十分认真。
「有吗?」我放下随身的包。
这里的设计是顶尖设计师的手笔,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视野极佳,符合纪辞暮失忆前低调奢华的审美。
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个偶尔回来落脚的地方,干净、舒适、设施齐全,足够了。
「有啊!」纪辞暮用力点头,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落,「颜色太素了,一点温度都没有。」
「而且,我仔细看过了,家里居然没有我们的婚纱照!」
他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规划未来的热情。
「不过没关系,老婆,我们现在是新婚燕尔,未来有的是时间。」
「我们可以一起把这里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兴致勃勃地描述着:「这里可以铺一块很大很软的地毯,颜色要暖一点的。」
「那边可以放一个落地灯,晚上只开那盏灯,光线肯定很温馨。」
「阳台可以种很多绿植,还要摆上舒服的躺椅,周末我们可以一起晒太阳。」
「照片墙也要做起来,不光是婚纱照,以后我们出去玩拍的照片都要挂上去……」
我安静地听着,看着他因为憧憬而发光的脸。
他描述的这些,充满了琐碎而平凡的烟火气,是我在无数个剧本里演绎过,却从未在自己真实生活里期待过的场景。
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温暖。
或许是他“丈夫”的身份起了作用,或许是他此刻纯粹的热情感染了我。
我点了点头,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听起来不错。」
得到我的肯定,纪辞暮笑得更开心了,他低头,额头轻轻抵住我的额头,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
「老婆,你真好。」
5
纪辞暮以“需要静养恢复记忆”为由,理直气壮地把公司的一切事务暂时抛给了他的父亲和得力下属。
他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我们的“新婚生活”。
而我刚刚结束一部电影的拍摄,除了一些早已定好的杂志拍摄和广告代言,在下一次进组前,确实有一段难得的空闲期。
我便也由着他去。
这天,我们正在一家高档家居用品店挑选他心心念念的柔软地毯,孟九安的电话打了过来。
纪辞暮接起电话,按了免提。
「暮哥,晚上出来聚聚?哥几个给你庆祝一下出院,去去晦气。」孟九安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
「行啊,地点发我。」纪辞暮一边回答,一边拿起一块浅灰色的羊绒地毯在我身上比划,用眼神询问我的意见。
我点了点头。
「得嘞!哟,听这背景音,跟嫂子在一起呢?」孟九安调侃道。
纪辞暮立刻眉飞色舞,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废话,我不跟我老婆在一起,难道跟你在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孟九安夸张的哀嚎:「唉,真可怜,我们这些单身狗,只能互相报团取暖,哪像有些人,出个车祸因祸得福,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
纪辞暮笑得更加得意,他凑近手机,用一种极其欠揍的语气说:「唉,是啊,你们一群单身狗,每天只能凑在一起打发时间,不像我,有老婆陪。」
我忍不住扶额,想把手机拿远点。
果然,下一秒,电话那头炸开了锅,江晟和孟九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各种“有异性没人性”、“得意忘形”的声讨。
纪辞暮表情无辜地看向我,声音却带着笑意:「老婆,他们骂我。」
电话那边的咆哮声更大了:「我呸!纪辞暮你个死绿茶!晚上等着!」
纪辞暮哈哈大笑着挂了电话,然后像只讨到奖励的大狗,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老婆,晚上我们一起去。」
傍晚,我和纪辞暮到达那家私密性很好的高级会所包间时,孟九安、江晟他们果然都已经到了。
看到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纪辞暮紧紧牵着我的手,孟九安立刻怪叫一声:「呦!看看这是谁来了?这不是我们那位听说结婚了就暴跳如雷的暮哥吗?怎么,现在这么黏糊?」
江晟也摇头晃脑地附和:「就是,有些人啊,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在医院嚷嚷着‘疯了吧’,‘我根本没想结婚’,这打脸来得太快,啧啧。」
纪辞暮面不改色地拉着我坐下,顺手给我倒了杯温水,语气坦然:「我警告你们别瞎说啊,我现在的心理年龄才十九岁,十九岁的男孩子,恋爱脑一点怎么了?」
他环顾一圈,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鄙视”:「你们这些老男人,有节操,有什么用呢?那么大把年纪了,连个老婆都没有。」
我差点被水呛到。
在座的其他几位朋友,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纷纷笑骂着要灌他酒。
当然,被我和其他人以他伤势未愈为由坚决拦下了。
整个聚会的气氛轻松而热闹。
大家很有分寸地开着玩笑,回忆着大学时的趣事,也默契地避开了可能触及纪辞暮记忆空白区的敏感话题。
纪辞暮虽然失忆,但那种融入骨子里的默契似乎还在,他能接上话,也会被逗得大笑。
只是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我。
要么牵着,要么就随意地搭在我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和保护意味的姿态。
6
聚会进行到一半,大家开始玩一些简单的桌游,笑闹声不断。
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经纪人莉姐的电话。
我拍了拍纪辞暮的手,示意他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他点点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快点回来。」
走出喧闹的包间,走廊里安静了许多。
莉姐主要是跟我确认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安排,一个高端护肤品的广告拍摄,以及一家一线杂志的封面专访。
我们聊了大概十分钟,敲定了细节。
挂断电话,我正准备返回包间,一个身影拦在了我面前。
是一个穿着西装,打扮得体的陌生男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桑宁小姐,您好,冒昧打扰一下。」他语气客气。
我停下脚步,快速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确认不认识此人。
「你好,你是?」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辞暮的朋友,我叫石鹭仁。」他递过来一张名片,「上次二位婚礼,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我接过名片,扫了一眼,某个投资公司的经理。纪辞暮核心圈子的朋友我都见过,这位显然不属于其中。
「石先生,你好。」我点点头,态度疏离而礼貌。
石鹭仁上前一小步,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同情和担忧的神色。
「桑宁小姐,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我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是您的影迷,真的很欣赏您。所以,有件事,我觉得您有知情权。」
我微微挑眉,来了点兴趣:「哦?什么事?」
他又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声音更低了:「是关于辞暮这次车祸的。外面都说是个意外,但您知道,他为什么会出车祸吗?」
我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石鹭仁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桑宁,纪家和你家是商业联姻,你可能对辞暮的过去不太了解。」
「他大学时代,有一个真心喜欢过的女孩子,据说是他的白月光,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两人没能在一起。」
「但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辞暮是个长情的人,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没放下过。」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我知道,联姻嘛,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感情的事不能强求。」他一副为我着想的口吻,「但如果你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被当成……那就太不公平了。」
「被当成什么?」我平静地问。
石鹭仁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欲言又止,最终像是豁出去般说道:「那个女孩子……我听说,和桑宁小姐你,有几分神似。」
他观察着我的表情,继续加码:「而且,我听说,辞暮出事那天,他本来是急着要去见一个人的……车子开得太快,才出了意外。」
「按你的说法,这么私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反问,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石鹭仁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含糊其辞:「这个……我也是听别的朋友偶然提起,具体是谁,我不方便说。」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所以,石先生的意思是,纪辞暮和我结婚,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前任?他出车祸是为了去见她?而我,是个替身?」
石鹭仁连忙摆手:「桑宁小姐,我绝对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我只是……只是不希望您受到伤害。毕竟,您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谢谢你的关心。」我微微颔首,「不过,既然是联姻,感情基础薄弱也很正常。至于替身什么的……」
我顿了顿,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剧本里演多了,现实里倒是不太在意。」
石鹭仁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是如此反应。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失陪了,我先生还在等我。」我朝他礼貌地点点头,绕过他,径直走向包间。
推开包间门的前一刻,我还能感受到身后那道难以置信的目光。
7
回到包间,里面的气氛依旧热烈。
纪辞暮正被江晟拉着玩骰子,似乎输了不少,脸上贴了好几张纸条,看到我进来,他像看到救星一样,眼睛倏地亮了。
「老婆!」他喊了一声,带着点委屈,「他们合伙欺负我!」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自然地伸手帮他摘掉脸上的纸条。
「谁让你技术差。」江晟毫不留情地嘲笑。
「是我老婆回来了,我分心了。」纪辞暮理直气壮地把锅甩给我,然后凑近我,小声问,「莉姐找你什么事?忙吗?」
「不忙,就是确认下后面的工作。」我轻描淡写地回答,目光掠过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清澈见底,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阴霾。
石鹭仁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心,泛起了一圈微小的涟漪,但很快就被眼前人纯粹的热情压了下去。
十九岁的纪辞暮,他的喜欢和依赖,是如此的直白和热烈,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
如果这都能是演出来的,那他的演技恐怕比我这个专业演员还要精湛。
「那就好。」纪辞暮松了口气,重新投入“战斗」,嘴里还嚷嚷着,「老婆你给我看着,我这把肯定赢!」
聚会结束时,已是深夜。
纪辞暮喝了些果汁,但情绪很高,牵着我的手,脚步轻快。
回家的车上,他靠着车窗,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忽然低声说:「老婆,今天很开心。」
「嗯。」我应了一声。
「比在医院开心,比在家里待着也开心。」他转过头看我,车窗外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因为今天一整天,你都陪着我。」
他的表达总是这么直接,不加掩饰。
我笑了笑:「以后有时间,多陪你。」
他立刻得寸进尺:「那说好了!你不能反悔!」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我们搭乘电梯直达顶楼公寓。
进门后,纪辞暮却不像往常那样立刻黏过来,而是站在玄关,有些犹豫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一边换鞋一边问。
「老婆,」他抿了抿唇,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今天……那个石鹭仁,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我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我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好像看到他在走廊跟你说话。」纪辞暮眉头微蹙,「那个人……我跟他不熟,以前也就是些场面上的来往,他要是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直起身,看着他有些紧张的神情,心里那点微小的涟漪也彻底平复了。
「没什么。」我走到他面前,抬手帮他理了理有些歪的衣领,「只是随便聊了两句。」
他仔细观察着我的表情,似乎在确认我有没有生气或难过。
看了一会儿,他像是松了口气,然后张开手臂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头顶。
「老婆,」他声音闷闷的,「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知道,我现在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别人说什么都不要信,你只要信我就好了。」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清新的气息。
我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些快的心跳声。
「好。」我轻声回答。
8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温馨。
纪辞暮虽然“失忆”,但在生活上并不需要人过多照顾,甚至还会笨手笨脚地想帮我做点事。
比如,试图在我早上热牛奶时煎个爱心鸡蛋,结果差点触发烟雾报警器。
或者,在我看剧本时,非要给我按摩肩膀,结果力道没掌握好,按得我差点叫出声。
每每这种时候,他就会露出一脸闯了祸的无辜表情,眼巴巴地看着我,让我有火也发不出来。
闲暇时,我们会一起看电影,他总会挑我主演的片子,然后看得无比认真,结束后能掰着手指头说出好多细节,用词夸张地把我夸上天。
也会一起逛超市,像一对普通夫妻,为晚上吃什么而讨论,为选哪个牌子的酸奶而纠结。
他推着购物车,我走在旁边,偶尔会引来一些认出我的粉丝小声惊呼和拍照,纪辞暮会下意识地侧身挡在我前面,动作青涩却认真。
我开始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大型“挂件”。
习惯了他亮晶晶的、随时望过来的眼神,习惯了他“老婆长老婆短”的称呼,甚至习惯了他那些直白到有些傻气的告白。
偶尔,我会在他睡着时,看着他的侧脸出神。
失忆,像是一个奇妙的开关,关掉了他作为商界精英的冷静自持,释放出了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热情又单纯的纪辞暮。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窝在客厅新铺的柔软地毯上看剧本,纪辞暮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似乎在处理一些简单的邮件(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特助每天会筛选极少数非要他过目的文件发来)。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工作时表情会不自觉地变得认真,微蹙着眉,偶尔抿一口手边的咖啡。
那一刻,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失忆前那个沉稳的纪总裁的影子。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脸上的严肃瞬间冰雪消融,变成一个大大的笑容。
「老婆,你看我干嘛?我比剧本好看吗?」
我笑了笑,没理他,继续低头看剧本。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合上电脑的声音。
然后,他凑到我身边,在地毯上坐下,脑袋靠在我膝上。
「老婆,我们晚上吃什么?」他仰头看我,像只等待投喂的大狗。
「你想吃什么?」我翻过一页剧本,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柔软的发梢。
「你做的我都喜欢。」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最好有糖醋排骨。」
我低头看他:「这么肯定我会做?」
「我猜的。」他笑得狡黠,「我老婆这么厉害,肯定什么都会。」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下,是莉姐发来的信息,提醒我明天下午的广告拍摄地点和时间。
我回复了一下。
纪辞暮看着我的手机屏幕,忽然问:「老婆,你明天要去工作?」
「嗯,一个广告拍摄,大概下午到晚上。」
他脸上立刻露出了明显的失落,小声嘟囔:「要去那么久啊……」
「嗯,工作需要。」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那……我能去探班吗?」
我有些意外:「探班?」
「对啊!」他眼睛又亮起来,「我保证不打扰你工作!我就想去看看你工作的样子,好不好?」
看着他充满期盼的眼神,我发现自己很难拒绝。
「好吧,不过拍摄现场可能有点无聊。」
「不无聊!看你工作怎么会无聊!」他立刻高兴起来,在我腿上蹭了蹭,「老婆你最好了!」
9
第二天下午,我准时到达摄影棚。
化妆、做造型、试装……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拍摄进行到一半,中场休息时,我果然在休息区看到了纪辞暮的身影。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却因为身高腿长和出众的相貌,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没有玩手机,只是专注地看着拍摄区域的方向。
我的助理小萌在一旁给他倒了水,他礼貌地道谢。
我走过去,他立刻站起身,眼睛弯起来:「老婆,你工作的时候好漂亮。」
周围的工作人员投来善意的微笑。
「等很久了?是不是很无聊?」我问他。
「没有很久,一点都不无聊。」他摇摇头,把手里的一个保温杯递给我,「给你带了点冰糖雪梨,润润喉。」
我接过杯子,心里微微一暖。
这时,品牌方的负责人和摄影师过来跟我沟通下一组镜头的细节。
纪辞暮就安静地站在我身边半步远的位置,没有插话,但存在感十足。
沟通间隙,我听到摄影师半开玩笑地对负责人说:「桑老师今天状态真好,眼神特别温柔,拍出来的效果比预期还要好。」
负责人也笑着点头:「是啊,看来纪先生来探班,给了桑老师很大的力量啊。」
我下意识地看向纪辞暮,他正好也看过来,眼神里带着点小得意,仿佛在说“看吧,我来是对的”。
下一组拍摄开始。
我需要表现出沐浴后肌肤水润饱满、轻松愉悦的感觉。
镜头对准我时,我下意识地寻找纪辞暮的身影。
他依然站在那个角落,双手插在裤袋里,见我看过去,便朝我眨了眨眼,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
我不自觉地笑了出来,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松弛和幸福感,恰好完美契合了产品想要传达的理念。
拍摄进行得异常顺利,比原计划提前结束了工作。
卸完妆换好衣服,我和纪辞暮一起离开摄影棚。
走到门口时,遇到几个蹲守的媒体记者。
他们看到我们并肩出来,立刻围了上来,镜头对准了我们交握的手。
「桑宁,请问这位是?」有记者发问。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纪辞暮已经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身后半个身位,面对镜头,态度落落大方,微笑着回答:「你们好,我是桑宁的先生,纪辞暮。」
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自然的亲和力。
记者们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问题接踵而至。
「纪先生是来探班的吗?看来二位感情很好?」
「桑宁最近工作安排很满,纪先生会支持吗?」
纪辞暮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回答简洁却有力:「是,来接我太太下班。当然支持,她喜欢的事业,我都会支持。」
他没有过多地喧宾夺主,回答了几句,便礼貌地表示时间不早,我们需要离开了,然后护着我,顺利地穿过人群,坐进了等候的车里。
车子驶离摄影棚,纪辞暮才松了口气,转头看我,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求表扬的意味:「老婆,我刚才表现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帮他理了理刚才被话筒碰到有些乱的头发。
「表现得很好,纪先生。」
他抓住我的手,紧紧握住,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10
日子像加了蜜的温水,不紧不慢地流淌。
纪辞暮的“休养”生活丰富多彩,他似乎有无穷的精力,想要把失忆前错过的所有“恋爱日常”都体验一遍。
我们一起去看画展,虽然他大部分时间在看我看画;一起去听音乐会,他会在我喜欢的乐章结束时,悄悄握住我的手;甚至一起去游戏厅,他玩跳舞机手忙脚乱的样子,引得我忍俊不禁。
他毫不掩饰的爱意和依赖,像阳光一样,逐渐驱散了我心中最初的那点疏离和客套。
我开始习惯生活里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习惯了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那些幼稚却真诚的举动。
然而,平静的海面下,似乎总有暗流涌动。
石鹭仁的话,虽然我当时表现得不在意,但偶尔静下心来,还是会像一根细微的刺,隐隐扎在某个角落。
“白月光”、“替身”这些词,终究是有些刺耳。
更重要的是,我隐隐觉得,纪辞暮的失忆,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他偶尔会流露出与十九岁心智不符的沉稳,尤其是在处理那些特助发来的紧急邮件时,那种专注和果决,不像是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大学生。
有时,他在睡梦中会无意识地蹙紧眉头,嘴里含糊地呓语着什么,当我靠近想听清时,他又会陷入更沉的睡眠。
还有一次,我在书房找一本书,无意间碰落了一个旧的素描本。
本子摊开,里面是一些建筑草图和一些零散的、看起来像是随手记下的数字代码,笔迹是纪辞暮的,但风格比现在要冷硬许多。
这本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或许是他失忆前的东西。
我合上本子,放回原处,心里却莫名地沉了沉。
这天晚上,我们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
纪辞暮像往常一样,让我靠在他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我的头发。
电影放到男女主角分别的伤感片段,他忽然低声说:「老婆,如果我以后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仰头看他。
他低头,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声音有些闷:「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万一我永远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办?」他手臂收紧了些,「害怕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很烦人?」
「不会。」我回答得很快,也很肯定。
这是真心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电影的光影在他脸上变幻。
「那……老婆,」他犹豫着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有一点喜欢我吗?不是因为我失忆了,可怜我,而是……喜欢现在的我?」
电影的声音仿佛在瞬间远去。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有些过快的心跳声,以及我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我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
是对病人的照顾?是对“丈夫”的责任?还是……真的动了心?
我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不安、期待,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
我抬起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
然后,主动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唇角。
「笨蛋。」
他的身体明显地震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他眼中炸开。
他几乎是颤抖着回应了这个吻,小心翼翼,又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个吻很轻,很短暂,却像是一个重要的仪式。
分开后,他把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傻傻地笑着,重复着:「老婆,你亲我了……你主动亲我了……」
「嗯。」我脸上也有些发烫,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觉得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是不是替身,以前如何,似乎都没关系了。
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纪辞暮,是真实存在的。
11
那个轻轻的吻,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一层更亲密的窗户纸。
纪辞暮变得更加黏人,眼神里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但举止间却多了几分成熟的珍重。
他开始更细心地留意我的喜好,记得我不经意间说过想吃的菜,然后偷偷学着做。
也会在我看剧本看到皱眉时,默默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花茶。
我们的生活似乎步入了一种更加甜蜜而平稳的轨道。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打破了这份平静。
这天下午,纪辞暮的特助周言匆匆赶来家里,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纪氏集团一个正在进行中的重大海外合作项目,出现了严重的纰漏,对方公司以纪辞暮长时间不在岗位、决策链出现断层为由,质疑项目的可靠性,甚至提出了终止合作的意向。
这不仅仅是巨额损失的问题,更关乎纪氏在国际市场上的信誉。
周言带来的文件堆满了茶几,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
「纪总,」周言语气沉重,「董事会那边……压力很大,几位元老对您长期休假颇有微词,这次的事情,他们可能会借题发挥。」
纪辞暮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文件,眉头紧锁。
那一刻,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不再是那个会撒娇耍赖的十九岁少年,而是一个真正运筹帷幄的领导者。
我坐在他身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项目的核心数据泄露了多少?」他问,声音低沉冷静。
「具体还在查,但对方显然掌握了一些关键信息。」周言回答。
纪辞暮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敲击着,眼神锐利。
「联系法务部和危机公关团队,一小时后线上会议。」
「给王董和李董打电话,就说我晚点亲自拜访他们。」
「另外,」他抬起眼,目光深沉,「查一下,消息是怎么漏出去的,尤其是,石鹭仁最近和对方公司有没有接触。」
周言愣了一下,立刻点头:「明白,我马上去办。」
周言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纪辞暮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
我伸手,轻轻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他睁开眼,看向我,眼中的锐利褪去,带上了一丝依赖和脆弱。
「老婆,」他声音有些沙哑,「我好像……惹麻烦了。」
「能解决吗?」我轻声问。
他深吸一口气,反握住我的手,力道有些大:「有点棘手,但必须解决。」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我可能……需要回去工作了。」
我点了点头:「好。」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平静:「你……不问我什么吗?比如,我刚刚提到的石鹭仁?」
我笑了笑,抬手帮他理了理微乱的衬衫领口:「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现在,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忽然用力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老婆,」他把脸埋在我颈窝,声音闷闷的,「谢谢你。」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我怀里的这个男人,正在慢慢地发生着某种变化。
那个十九岁的、纯粹热烈的灵魂,似乎正在与一个更成熟、更复杂的灵魂融合。
12
纪辞暮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书房成了他临时的作战指挥室,视频会议一个接一个,电话也响个不停。
他穿着熨帖的衬衫西裤,坐在电脑前,神情专注,语速快而清晰,下达着一个个指令。
那种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气场,是失忆后这一个月里我从未见过的。
但我并没有感到陌生,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才是真正的纪辞暮,或者说,是他重要的一部分。
我尽量不去打扰他,只是会按时提醒他吃饭,在他通宵工作后的清晨,为他准备一杯热咖啡。
有时,我会坐在书房角落的沙发上,安静地看我的剧本,偶尔抬头,能看到他凝视着屏幕时紧抿的唇角,或是陷入思考时微蹙的眉头。
他也会在会议的间隙抬头寻找我,看到我在,便会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继续投入战斗。
这天晚上,他又是忙到深夜。
我端着热牛奶走进来时,他正结束一个越洋电话,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怎么样了?」我把牛奶递给他。
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叹了口气:「有点麻烦,对方咬得很死,内部也确实有人不安分。」
他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将头靠在我肩上,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
「老婆,让我充充电。」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
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那个石鹭仁,确实有问题。」
我静静地听着。
「我让人查了,他和他背后的公司,一直想撬动纪氏的这个项目。我之前……失忆前,就注意到他了,只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手段这么脏。」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冷意:「所谓的‘白月光’,根本是子虚乌有。大学时确实有过一个比较谈得来的女同学,但早就没联系了。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一点捕风捉影的事,就拿来大做文章,想挑拨我们的关系,让我分心,甚至……让你离开我。」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愧疚和后怕:「老婆,对不起,让你听到那些混账话。」
我摇了摇头:「我本来也没信。」
他愣了一下。
「或者说,」我看着他眼睛,认真地说,「我不在乎你过去怎样,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感受到的。」
纪辞暮的瞳孔微微放大,里面翻涌着剧烈的情绪。
他猛地收紧手臂,把我紧紧圈在怀里,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桑宁……」他唤我的名字,声音沙哑而深沉,带着一种失忆后从未有过的、复杂的情感。
「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东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13
纪辞暮说,他记起了一些碎片。
不是连贯的记忆,而是一些感觉,一些画面。
他记得第一次在某个商业晚宴上见到我时的惊艳,那时我穿着一身黑色礼服,清冷又夺目。
他记得决定提出联姻时,内心的权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甚至记得新婚夜,他看着沉睡的我,心里那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
「所以,联姻真的是你主动提出的?」我问。
他点了点头,耳根有些泛红:「嗯。那时候……就觉得,如果是和你共度一生,好像……还不错。」
这个答案,和我之前的猜测差不多。
「那场车祸呢?真的和石鹭仁有关?」
纪辞暮的眼神冷了下来:「不是他直接动手,但他脱不了干系。他故意让人在我车上动了点不明显的手脚,又选在我因为项目压力大、情绪烦躁的时候,透露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回国的假消息。」
他握紧了拳:「他知道我当时的性格,肯定会去查证,情绪不稳加上车子的问题……幸好,只是失忆。」
我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项目的问题。」我说。
「嗯。」他点头,眼神恢复冷静,「快了,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能收网。」
接下来的几天,纪辞暮更加忙碌,但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身上的气质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十九岁的直白热烈还在,但更多时候,是那种属于成熟男人的沉稳和深谋远虑。
两种特质在他身上交织,不但不矛盾,反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我知道,他的记忆正在逐步恢复。
心里有些微妙的失落,仿佛那个全心全意依赖我的大男孩正在慢慢远去。
但更多的是释然和期待。
期待认识一个完整的、真实的他。
这天下午,我有个杂志专访。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快结束时,记者惯例问了一些关于家庭和感情的问题。
「桑宁老师最近状态特别好,是因为新婚生活很幸福吗?」
我看着镜头,想到纪辞暮,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是的,很幸福。」
「看来纪先生一定是很体贴的人。有什么趣事可以和我们分享吗?」
我正斟酌着要怎么说,采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然后,门被推开。
纪辞暮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带着温柔而郑重的笑意。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在众人惊讶和好奇的注视下,单膝跪在了我面前。
不是求婚的姿势,而是一种充满珍视的仪式感。
他将玫瑰花递到我手中,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并不是戒指,而把一把钥匙。
「桑宁,」他仰头看着我,声音清晰而深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我名下所有资产,包括纪氏股份、不动产、基金股票的全部授权钥匙。」
「以前的我,或许不够浪漫,不够坦诚,用联姻的方式把你留在我身边。」
「失忆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最纯粹的时光。谢谢你,让我重新学会如何去爱,也让我确定,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
「所以,我想当着所有人的面,重新向你求婚。」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无比认真和虔诚。
「桑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抛开所谓的商业联姻,真正地、全心全意地,重新开始恋爱,直到白头吗?」
整个采访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级的求婚惊呆了。
我看着跪在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个完整的、融合了青涩与成熟、充满了爱意的倒影。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我接过那把沉甸甸的钥匙,也接过了他那颗毫无保留的心。
「好。」
14
纪辞暮在杂志专访现场的“二次求婚”,毫无意外地引爆了舆论。
纪辞暮 资产钥匙#、#桑宁 豪门真爱#、#这才是顶级求婚#等话题霸占了热搜榜前列。
网友们被这波操作秀得目瞪口呆,羡慕祝福的声音淹没了所有杂音。
「卧槽!这才是霸总的终极浪漫!直接上交全部身家!」
「之前谁造谣人家商业联姻没感情的?给我出来挨打!」
「纪总失忆一趟,变成了恋爱脑天花板了!kswl!」
「桑宁真的好幸福啊!颜值事业爱情三丰收!」
面对铺天盖地的报道和讨论,我和纪辞暮都没有再做更多回应。
生活逐渐回归了某种更深的平静。
纪辞暮的记忆基本完全恢复了,他变回了那个沉稳睿智的纪氏总裁,冷静地处理着工作,快准狠地清理了公司内外的隐患,石鹭仁及其同伙也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但在我面前,他依旧是那个会撒娇、会吃醋、眼神时刻黏着我的男人。
只是现在,他的爱意里,多了几分失忆前不曾有过的外露和坦诚。
他会毫不避讳地在员工面前牵我的手。
会在应酬晚归时,给我带我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蛋糕。
会在我因为入戏太深情绪低落时,放下手头所有工作,耐心地陪着我,听我倾诉。
我们的家,也终于按照他失忆时规划的那样,变得越来越有生活气息。
暖色的地毯,舒适的躺椅,茂盛的绿植,还有挂满了整面墙的照片——有补拍的婚纱照,有我们日常的抓拍,每一张都洋溢着幸福。
这天晚上,我们窝在阳台的躺椅上看星星。
晚风轻柔,气氛宁静美好。
纪辞暮握着我的手,忽然说:「老婆,对不起。」
我疑惑地看向他。
「为失忆前那个别扭的我道歉。」他笑了笑,有些自嘲,「明明早就动了心,却还要端着架子,搞什么商业联姻,差点错过你。」
我靠在他肩膀上,笑了:「没关系,反正最后兜兜转转,你还是我的。」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啊,幸好,你是我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有时候,我甚至有点感谢那场车祸。」
我抬起头。
「如果不是失忆,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是这样幸福的事情。」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如夜空,「也不会知道,我的纪太太,是这么好,这么值得被深爱。」
我心中一动,主动吻上他的唇。
「纪辞暮,」我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不管是十九岁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爱。」
他身体一震,随即更紧地拥抱住我。
星光下,我们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15
一年后,纪氏集团年会。
作为总裁夫人,我自然要陪同纪辞暮出席。
今年的年会格外隆重,因为纪氏不仅顺利度过了去年的危机,还在纪辞暮的带领下,开拓了新的市场,业绩再创新高。
我穿着一身香槟色的曳地长裙,挽着纪辞暮的手臂,步入会场。
聚光灯下,他西装革履,气宇轩昂,应对自如,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而他的目光,却总会不经意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不变的温柔与爱意。
轮到总裁致辞环节。
纪辞暮站在聚光灯下,自信从容地总结了过去一年的成绩,展望了未来。
发言的最后,他话锋一转,目光精准地投向台下的我。
「最后,我想借此机会,特别感谢一个人。」
全场安静下来。
「感谢我的太太,桑宁。」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清晰而深情,「感谢她在过去一年里,对我的支持、理解和包容。」
「很多人可能知道,去年我经历了一场意外,短暂地忘记了一些事情。但那段时间,却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什么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
他望着我,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人。
「是你让我明白,家不是冷冰冰的房子,而是有等待、有温暖、有爱的地方。」
「是你让我懂得,爱不需要隐藏,不需要算计,真诚和坦率才是最好的告白。」
「桑宁,我爱你。」
全场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站在台下,看着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在众人面前,毫无保留地表达着他的爱意,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致辞结束,晚宴开始。
纪辞暮穿过人群,径直向我走来,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纪太太,跳支舞吗?」
音乐响起,他带着我滑入舞池中央。
灯光柔和,他的臂弯坚实有力。
我们随着音乐缓缓摇摆,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
「纪先生,」我笑着看他,「你现在可是全公司公认的妻管严了,形象还要不要了?」
纪辞暮低头,额头轻抵着我的额头,眼中满是宠溺的笑意:「要形象干什么?我只要我老婆。」
他凑近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深情而缱绻地说:
「老婆,你好爱我。」
这一次,我没有再反驳。
因为我知道,我也好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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