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时代:只存于大银幕的奢侈品

快播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26 14:49 8

摘要:《狂野时代》的出现,意味着中国有了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重工业艺术片。它是类型叙事与作者意志的结合体,也是视听创造力和工业完成度的双重体现。

文/金彻

作者介绍:港片迷,国产电影观察家,偏爱第四代导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

皆非情之至也。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汤显祖《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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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野时代》的出现,意味着中国有了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重工业艺术片。它是类型叙事与作者意志的结合体,也是视听创造力和工业完成度的双重体现。

曾几何时,国产艺术片也不乏高光时刻。无论是第五代导演的风格化宏大叙事,还是第六代导演的个体化平民书写,都曾令世界瞩目。但碍于时代因素,仍各有局限——尽管第五代背靠大制片厂,但无奈工业体系薄弱,没法放开手脚、尽情施展;而第六代的“半地下身份”,也注定了他们只能走小团队、轻量级、质感粗粝的写实主义创作路线。

进入2010年代,中国电影产业迎来了飞速增长的十年。类型技艺、工业体系、市场规模,都随之水涨船高。

而1989年出生的毕赣,赶上了好时候。他的三部作品,可谓实现了三级跳。从《路边野餐》(2015年)的一鸣惊人,到《地球最后的夜晚》(2018年)的稳步升级,再到这一部《狂野时代》(2025),基本已完成了从个人诗学到工业诗学的彻底转变,并一路从金马、洛迦诺出发,直登戛纳,最终获得艺术电影最高殿堂的肯定。

可谓时也运也,亦是个人才华在工业加持下的迸发。

毕赣凭借第三部长片《狂野时代》入围戛纳主竞赛,并获得特别奖。评委会主席朱丽叶·比诺什登台为其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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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重工业艺术片,不仅意味着高规格、大制作,更意味着如何依靠整个电影工业的助力,实现作者表达的最大化。在这点上,《狂野时代》可为典范。

它依然是毕赣个人表达的某种延续。

《路边野餐》是把时间实体化,去凝固一段过去、此刻、未来同在的超维时空;《地球最后的夜晚》是将现实碎片在潜意识深处重组,去寻求梦境中的解脱;而《狂野时代》,则更像是两者的结合和升维,它既关于时间,也关于梦,它既向内指向电影本身,也向外指向人类和时代交错的刹那。

它既是一部世界电影史,也是一部二十世纪史。百年的漫长光阴,在毕赣的镜头下,被凝缩为五段绮丽的幻梦。

而舒淇饰演的“大她者”,在这个人类不再做梦的时代,捕捉到一个仍然流连于梦境的迷魂者(易烊千玺饰演)。于是潜入他的意识,看他究竟为什么而执迷不悟。不想,她竟也被这些梦境打动。

梦境,就是电影,就是那些人类仍然无法摆脱的欲念和非分之想。

而大她者——这个原本高高在上的“规训者”和“矫正者”,最终也在这些梦境前,流下眼泪。

那是电影的荣耀时刻,也是对于狂野时代一去不返的慨叹。

舒淇饰演的大她者,成为全片的“叙述者”,串联起五段梦境,并与易烊千玺饰演的迷魂者形成微妙的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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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段梦境,被毕赣处理为五种类型,并分别指向历史的五个重要节点。于是影像史与人类史,得以彼此渗透、融合。

与此同时,他还利用电影独有的“拟真”特性,将“五感”——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作为每一段梦境的注脚,最终实现一种通感,即一种感官层面的押韵。

这一切,若不是建立在过硬的技术指标和工业体系上,绝无实现的可能。

第一段梦境中,影片回到默片时代,回到二十世纪初,给我们看电影诞生的时刻,那也是整个二十世纪人类得到的为数不多的美好馈赠。

德国表现主义,是这段梦境的风格;而恐怖和未知,则是世纪初的梦魇。

《水浇园丁》《月球旅行记》《诺斯费拉图》《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那些不必熟读电影史也耳熟能详的名字,在这个段落里,悉数登场。

这个梦境的主题是“视觉”,在那个声音尚未被开启的年代,眼睛与光的相遇,将人类欲望投射于影像的最初——一则明确的洞穴隐喻,召唤为当下的眼见为实。

从这里开始,这一趟朝向意识深处的旅程,正式上路。

(图注:《狂野时代》无疑是一部深度“迷影”作品,片中向经典影片的致敬段落层出不穷。当然,毕赣宇宙的必备元素也一个不少,比如:荡麦、镜子、苹果、陈永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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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梦境,听觉被复苏。随着“火车进站”,曾经默不作声的影像,有了仿真的轰鸣。

时间来到民国,谍战大戏上演。

而易烊千玺饰演的迷魂者,此刻摇身一变,成了被捕的神秘男子。据说,他能打开一个如潘多拉魔盒一般的箱子,但释放出的不是妖魔,而是和平。

军官与神秘男子的缠斗,自此开始。在这个段落里,“声音”被悉心雕琢、放大,成为真正的主角,因此杜比影厅才是它理想的归宿。

单边耳膜受损、双耳失聪,都成为导演调动听觉的利器。而最终两人走进镜中世界,则像是走进了放映机的内部,瞬间光芒万丈,将战争与现实吞噬。原来,“它”真的可以带来和平。

转眼间,又是三十年过去(约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一个从不下雪的季节,突然大雪纷飞。以“味觉”为题眼的第三段落,带我们来到偏僻的寺庙,打开一段“禅意”叙事。那里的佛像已被捣毁,印证着一段迷狂的岁月。

毕赣宇宙不可或缺的人物——小姑爹陈永忠,在此时登场,化作“苦妖”,与此刻已扮演起“还俗僧人”的迷魂者,上演一段如自言自语般的对话。

苦妖,正是内心痛苦的外化。他以僧人父亲的形象现身,只言片语间,父子两代人的争端,成为这个时代的醒目伤痕。

所谓众生皆苦。但好在“苦”还可以转化为影像,在幻觉世界中得以解脱。

这分明在说电影,也在说人类最擅长的“自欺”。

影片在置景和美术上,颇费心思。每个梦境的时空场景,都像是介于现实与幻影之间的场域,给人以沉浸的眩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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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二十年匆匆而过。时间来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

市井轻喜剧,成为第四段梦境的腔调。而此时的迷魂者,已成了街头混混,带着小女孩,四处招摇撞骗。

重金寻找特异功能人士的布告,与“气功热”,遥相呼应。人头攒动的县城,亢奋中流露着隐隐的不安,则与改开风气的骤停,同频共振。

老爷子是谁?见仁见智。烧毁的信件写了什么?也无迹可循。

但仔细闻,你一定能嗅到一股混杂着烧焦味儿、汗味儿、血味儿以及思念和悔恨之意的复杂味道。

魔术是可以被拆穿的,但底下的心思,骗不了人。

十年,又这样过去。1999年的最后一天,世纪末的红晕已涂满了天空。

这是所有梦境中,最浪漫的一段。

迷魂者此时成了一位城市浪子,与神秘少女(李庚希饰演)穿梭于雨后的巷弄,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

毕赣在这个段落,再次拿出绝技——长镜头,并用长达三十分钟的时间,跟随这对世纪末的恋人游走。镜头不停在客观与主观、此人与彼人间自由往来,用空间的灵活性丰富了时间的线性刻度。

这是黑帮片与吸血鬼片的混合物,也是对后现代情绪的遥远回应。自然,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回望,仍是不可或缺的动作。就像那个不断加快的镜头当中,唯有窗外的幕布上,《水浇园丁》的影像仍在原速播放,以证明光影那超越时间的魅力。

日出,在情人们的背后上演。船开起来了,向着未知的海域进发。

那不是末日,而是黎明。

易烊千玺在片中一人分饰五角,穿越五个不同类型片,进入五个故事,与不同的年代和角色,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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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迷魂者已走过了百年,而对大她者来说,不过才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已陷入弥留之际的迷魂者,回到了母亲生前经营的剧场。他要在那里,迎来自己的结局。

五段梦境,五种感官,也于混沌中挣脱,回归到“意识”。一切终将结束,时间的强悍与时代的狂野,每每超出人类的预期。

《狂野时代》究竟在讲什么?它除了那些疯狂的梦,那些时代的隐喻,以及对电影的痴爱,还有什么未曾说及?

在我看来,毕赣最想说的恰恰是,只有继续梦下去,继续在梦境中燃尽生命,人类才不会堕入永恒的黑暗之中,而是在火把前跳舞、在无望里渴望,在终将会消失的电影院里睡去,并再次在梦境中醒来。

这是对电影的致敬,也是对二十世纪的总结。在这张由毕赣编织的人类精神地图上,感官只是索引,而梦才是答案。

(图注:经过前两部的磨练,毕赣在《狂野时代》中表现得更加从容。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影片的核心是人如何理解世界,难点不在于拆成六个部分,在于把它们统一成同一种语言)

今年是世界电影130周年、中国电影120周年庆,《狂野时代》诞生于此刻,可谓恰逢其时。然而,这却并不是电影的好年头,更不是中国电影的好年头。毋宁说,眼下正处于电影的危机时刻。

其最大危机,归根结底在于电影的商业属性与艺术属性之间的交集,已丧失殆尽,两者渐渐滑向了难以调和的地步。而观众口味的个人化、圈层化、通俗化,也使得电影与其之间的桥梁,正变得越发狭窄、逼仄。

这时,摆在每个创作者面前的,都是一道两难甚至是四面楚歌的选择。

而毕赣选了一条尚未有人走过的路。时至今日,我们也很难确定,这条路是否可以延续,是否是康庄大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正努力在商业与艺术之间,寻求新的平衡。其要义在于,在以大制作保证一定商业性的同时,更用工业标准,来升级作者表达,以求在国内市场获得基本的票房支持以外,仍能在国际艺术片奖项体系、发行体系内,占有一席之地。

在这里,重工业与艺术品不再是对立面,而是组合拳。国产重工业艺术片,自《狂野时代》始,未来如何,仍需时间证明。

编辑/子戈

排版/八子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来源:大虫说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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