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沈君桦站在她面前,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眼神里盛满了难以拒绝的哀切。"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你知道的。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絮絮她身子弱,吃不了苦。他向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她是熬不下来的。阮流苏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这次省电影厂招人,你就把名额让给她吧!沈君桦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睁开眼时,阮流苏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今天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桌上摆着一碗他亲手煮的面条。热气袅袅升腾,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碗底卧着一枚完整的荷包蛋,蛋黄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内容已完结,请放心阅读
第一章
"求你了,流苏。"
沈君桦站在她面前,双手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眼神里盛满了难以拒绝的哀切。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你知道的。"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
"絮絮她身子弱,吃不了苦。"
他向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她是熬不下来的。"
阮流苏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次省电影厂招人,你就把名额让给她吧!"
沈君桦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
睁开眼时,阮流苏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今天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
桌上摆着一碗他亲手煮的面条。
热气袅袅升腾,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
碗底卧着一枚完整的荷包蛋,蛋黄圆润饱满。
若是前世,阮流苏定然心软如泥。
她怎么会忍心看他一个教书先生,执笔的手竟为她掌勺下厨?
"君桦..."她轻声唤道。
沈君桦立刻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希望。
"你知道的,我向来最听你的话。"
她继续说道,声音轻柔却坚定。
"几句低语便足以击溃我的防线,让我无条件应下所有请求。"
沈君桦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这一次..."
阮流苏的话锋一转,沈君桦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已带着前世的记忆归来。"
她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能看透时空。
眼前骤然浮现七十大寿的宴席上,沈君桦当众推开她的手。
"那天,也是我们的金婚纪念日。"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
"我精心筹备,邀来亲友满堂。"
"满心以为一生付出终得圆满。"
"却见沈君桦轻轻揽住岑轻絮的肩头。"
他的声音响彻全场:"一个男人,和一个不爱的女人共度一生,是何等煎熬!"
阮流苏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但即便如此,我从未抛弃流苏。"
沈君桦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
"如今,我认为做丈夫的责任已然尽到。"
"我可以坦荡宣告——我最爱的人,一直是絮絮!"
岑轻絮脸颊微红,柔声道:"君桦哥哥,多亏了你。"
她轻轻依偎在沈君桦怀里。
"给了我们的孩子最好的生活条件。"
那一刻,阮流苏才终于明白。
"当年被劝让的工作机会..."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还有那些宁可自家挨饿也要持续寄往国外的外汇..."
"全都流向了谁的手中!"
望着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阮流苏胸口如遭重击,几乎无法呼吸。
"真般配啊..."
"人家絮絮又出众又高雅,原配不过是个乡下妇人,哪比得了?"
"还不是因为她没生儿子,只养了个丫头。换我也选白月光!"
刺耳的窃语不断传入耳中。
泪水模糊了视线。
无人知晓,自从生下女儿之后。
她便守了半辈子活寡。
沈君桦再未碰过她一分一毫。
"流苏,正因为我疼爱女儿,才不愿再要孩子。"
几十年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们有一个女儿就够了!"
"我想给她更好的未来!"
可这些年,他每月工资一到账。
大半立刻汇往海外。
女儿因营养不良瘦得皮包骨...
此刻,看着岑轻絮身旁那两个满口洋文的孩子。
阮流苏终于彻悟。
"他哪里是疼女儿?"
"分明早已与旁人生儿育女,成双成对!"
最痛心的是,亲生女儿也不站在她这边。
女孩恨恨瞪她:"你凭什么嫁给我爸!"
"我要是有岑轻絮那样的母亲,怎么会活得这么窝囊!"
阮流苏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一句话。
只觉身心俱疲,苍老入骨。
再也承受不起这般背叛与羞辱...
就在那晚,五口之家围坐饭店欢庆团圆之际。
她在冰冷的床上,孤寂离世。
最后一念,唯有悔恨翻涌。
"若有来生,我定要早早与沈君桦离婚!"
思绪回转,阮流苏抬手推开了眼前的面碗。
面汤溅在桌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渍。
她直视沈君桦,声音冷静而坚定。
"沈君桦,这个机会——"
"我不会让的!"
第2章
沈君桦怔了怔,随即提高嗓门:
「流苏,听话!你一向最贤惠的!
你现在都成家了,孩子也有了。
这机会就算给你,你也走不开。
还不如让给絮絮!」
可阮流苏只是固执地重复:
「不,这是我的机会,我凭什么让给别人?」
沈君桦口中的机会,是今年省电影厂要拍一部乡土题材的影片。
为选角,剧组特意下乡来寻人。
前世,正在田边锄地的阮流苏被导演一眼相中。
可沈君桦得知后,硬是劝她把角色让给了岑轻絮!
那时的电影厂仍实行编制制度。
岑轻絮凭此一举成名,顺利成为厂里正式演员。
从此进城落户,彻底摆脱了面朝黄土的命运!
到了九十年代,更借着出国潮远走海外……
前世的阮流苏,尚不懂“机会改命”的分量。
如今重活一回,她已见过太多人因一个契机,就此翻身!
因此,她并未被沈君桦的“劝说”动摇半分。
见软的不行,沈君桦顿时恼羞成怒。
他猛地抬手,将碗狠狠摔在地上:
「阮流苏,你懂不懂?
这对絮絮有多重要!
我都低声下气求你了,
你怎么就这么冷血无情?」
说完抓起墙角的镰刀,怒气冲冲地冲出屋门,奔向田里!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阮流苏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
果然,他对她的温柔,从来都是假象。
一旦牵扯到岑轻絮,便瞬间撕下伪装!
地上碎裂的瓷片散落一地,白嫩的面条沾满尘土。
她迟疑片刻,还是弯腰捡起了滚落泥中的鸡蛋。
轻轻捧到水盆里冲洗干净……
自从嫁给沈君桦这个“穷秀才”,
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工分常年垫底。
家中日子拮据,鸡蛋更是稀罕物。
平日她自己舍不得吃,全都留给了他……
本想洗净了蛋,回头煮给女儿。
可当她端着水盆从灶间出来时,
却看见五岁的沈思梨正趴在地上,
抓起混着泥土的面条,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阮流苏心头一紧,急忙冲上前抱住孩子:
「思梨,那脏啊,不能吃!」
谁知女儿一边抽泣,一边含糊哭喊:
「我不要你当妈妈!
我快饿死了,我要轻絮阿姨做妈妈!
她会给我糖吃……」
阮流苏如遭雷击——
原来,女儿对她的怨恨,早已悄然生根!
她想开口安慰,喉咙却猛地一哽,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母女俩相拥痛哭,声声凄切。
邻居大姐闻声赶来,见状连忙劝道:
「流苏啊,你也该知足了!
你家老沈可是难得的文化人,从不打骂你。」
「村里哪个男人不动手?
你过生日,人家堂堂男子汉,
还亲自下厨给你煮鸡蛋面!
你倒好,一句话就把人气走了!」
第3章
望着邻居李继红那副劝她忍气吞声的模样,
阮流苏只觉胸口堵着一团闷火,无处宣泄!
连呼吸都变得滞涩,隐隐作痛!
是啊,从前她也曾以为——
这段婚姻谈不上幸福,却也挑不出大错。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日复一日的委屈与压抑,几乎令人窒息!
哪怕向旁人倾诉半句苦楚,
换来的也只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规劝,让她学会隐忍!
久而久之,阮流苏常常暗自垂泪,情绪几近崩溃。
甚至在失控时,无意间伤及年幼的女儿……
直到如今,历经两世轮回,
她才终于彻悟:
没有爱的婚姻,真的会把人逼疯!
在她和沈君桦之间,始终横亘着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阮流苏艰难开口:
「大姐,我……」
话未说完,村里的二柱子急匆匆闯了进来,
冲她喊道:
「流苏,你男人割麦时脚被镰刀划伤了!
伤口极深,都见骨头了!
刚送进乡卫生所,你快去看看吧!」
阮流苏心头一震——前世记忆中,并无此事发生。
她迅速将女儿托付给李继红照看,
便转身疾步赶往卫生所。
山路崎岖,距离遥远,
等她气喘吁吁赶到时,天色已显昏沉。
还未走近病房门口,一阵柔腻的女声便飘了出来:
「君桦哥哥,你也太狠心了!
对自己下手这么重,真不怕落下残疾吗?」
阮流苏脚步骤停,如遭雷击。
那是岑轻絮的声音!
沈君桦轻笑回应,语气温柔得令人心颤:
「絮絮,别担心。
这次去省城的机会,一定得是你的。」
「我家那位最是心软,
我伤成这样,她绝不会丢下我去追求什么前途。」
「她一定会留下来照顾我……自然就放弃了名额。」
阮流苏僵立门外,冷汗浸透衣衫,
湿冷地贴在背上,寒意直透骨髓!
结婚最初的几年,她曾以为那是幸福。
虽沈君桦无法扛起生活的重担,
但他温文尔雅,眉目清俊,是村里少见的读书人气质。
生日那天,他会亲手为她煮一碗长寿面;
过年时节,还会提笔写春联,绘年画,细致入微……
除了寡言少语,几乎是乡下姑娘梦寐以求的良人。
那时的阮流苏也曾满足,以为此生足矣。
可当她亲眼看见,沈君桦如何对岑轻絮低眉顺眼、百般呵护时,
才明白——所谓真情与敷衍,究竟差得多远!
岑轻絮与沈君桦自幼相识,同为下放知青。
当年沈君桦因出身问题受尽欺压,
本是孱弱书生,却被强派繁重农活。
是阮流苏这个“铁姑娘”,看不过眼,屡次替他分担劳役。
一来二去,两人渐生情愫。
成婚那日,沈君桦握着她的手说:
「流苏,谢谢你。」
那一刻,她心潮翻涌,满是感动。
因为那是她二十载人生中,第一次被人郑重肯定!
可如今回想起来,那不过是一份廉价的感激,而非爱情。
真正珍贵的情感,他从未给她,全都留给了岑轻絮!
想到此处,阮流苏推开门扉。
屋内两人慌忙分开,神色仓皇。
岑轻絮脸颊泛红,发丝微乱。
她略整衣襟,笑着迎上前来:
「流苏,我来看看老沈,顺便带了些糖和奶粉,你收着,给孩子补补身子,啊!」
第4章
若是从前的阮流苏,只会局促而笨拙地推辞。
一再退让,甚至会因对方的慷慨心生感激。
觉得自己配不上这般好意……
可如今,阮流苏心头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岑轻絮也是个劳动不积极的女知青,工分少得可怜。
她哪来的钱,买这些稀罕的副食品?
见阮流苏神色有异,沈君桦朝她招了招手。
「流苏你过来,絮絮带的高粱饴可甜了。
尝一块!」
他一只脚裹着厚厚的绷带,倚靠在病床上。
手指却细致地剥开糖纸,轻轻送进阮流苏嘴里:
「尝尝,甜不甜?」
对阮流苏而言,前半生几乎没吃过几颗糖。
这糖确实甜,可心底翻涌的,却是压不住的苦涩。
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沈君桦的领口。
病号服的一粒扣子未系紧,
露出的脖颈上,赫然一道淡淡的红痕……
若是前世的她,定会被这份温柔打动。
这件事也就这样揭过了!
可现在,她缓缓开口:
「女儿饿得面黄肌瘦,蹲在地上捡别人剩下的面条吃!
你却把家里的钱,拿去接济外人!
不然,她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些东西?」
这个年代物资匮乏,农村一年到头吃的都是粗粮和咸菜。
可眼前的岑轻絮,脸色白润丰腴,
显然从不曾缺过营养!
身上穿着最新款的毛线衣,
领口还系着城里才买得到的丝巾!
一想到自己在生产队里,为了多挣几个工分,
修水坝时咬牙扛起连男人都嫌重的石块……
洒下的每一滴汗,都没能换来自家的日子好转。
反而全被沈君桦悄悄贴补给了岑轻絮!
阮流苏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沈君桦脸上掠过一丝慌乱。
看他这反应,阮流苏更加确信:
自己没有猜错!
沈君桦抬起手,想替她拭去眼角的湿意:
「流苏,别急。
结婚这几年,我确实帮衬了絮絮一些。
可我们是老乡,她孤身一人被下放到这儿。
我不帮她,谁来管她?
她比我们更难,我好歹已经成家立业了……」
话音未落,阮流苏再也压抑不住!
多年的委屈如决堤般涌出:
「沈君桦,你还有没有良心?」
当初,阮流苏出身清白,嫁给沈君桦算得上“下嫁”。
婚后,她拼尽全力撑起这个家。
可她的付出,在沈君桦眼里竟成了理所当然!
换来的只是一句冠冕堂皇的——“我不帮她,谁帮她”?
阮流苏强忍泪水,却不肯让它落下。
她猛地转身,大步走出卫生院!
身后传来岑轻絮刻意提高的声音:
「君桦哥哥,你家老婆真是母老虎!
这么粗俗又凶悍的女人,怎么可能懂你!」
「依我看啊,精神上的隔阂,
比日子穷苦更让人难受!」
寒风中,阮流苏加快脚步,直到脸颊传来刺骨的疼才停下。
她抬手一抹,才发现:
泪水早已在脸上结成了冰。
掌心只留下一把碎冰渣!
她用力擦了擦脸,抹去泪痕与寒霜。
随即,她咬紧牙关,朝着场部走去!
那里正是省电影厂工作组暂住的地方。
然而,当她终于鼓足勇气推开那扇门,
等来的却是一记晴天霹雳:
「你家人不是来过,说你不适合演吗?
我们已经换B角了!」
第5章
阮流苏万万没想到。
这一世的结局,竟还是如此!
她全身颤抖,声音发颤:
「谁说的?我根本不知道!」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年轻的导演心生不忍。
他默默倒了一杯开水递过去:
「今早天刚亮,你丈夫和你母亲就来了场部。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愿意放弃的。
现在电话已经打到厂里,名单也定下来了!」
阮流苏只觉手中的搪瓷杯,温度正一点点流失。
她不曾料到,沈君桦劝她时,早已暗中做了这些事——彻底断了她的路!
若今日她没来场部,
是否又会像前世一般,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导演忽然压低声音:
「其实,你也别太难过。
以你的外形条件和生活经历,
明年好好准备,机会还是很大的!」
阮流苏恍惚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场部。
快到家门口时,她才摊开掌心。
一张字条静静躺在手心——
上面写着一串号码,落款清晰:
省电影厂,导演余怀之!
按村里的规矩,已婚妇人是不能收男人东西的。
哪怕只是归还一把锄头,女人也会说:
「我男人不在家,你放门口吧!」
阮流苏心头一紧,左右张望片刻,
确认无人后,才迅速将字条塞进棉袄内袋!
因为她隐隐感觉到——
这或许,是命运悄然递来的转机!
她一路沉默地走回家。
可刚到门口,眼前一幕让她如遭雷击。
母亲赵秀芬站在院前,手里提着一袋白面,
女儿沈思梨缩在一旁,脸上赫然印着鲜红的巴掌痕!
阮流苏脑中轰然作响,几步冲上前,
一把将女儿护在身后,挡在赵秀芬面前:
「妈,你怎么能打梨梨?」
再看母亲那冷漠神情,委屈终于决堤:
「妈,从小你就说我大,要懂事。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怎么能……
你怎么能……」
话未说完,她已哽咽难言,泪水夺眶而出!
可赵秀芬猛地推开她,嘴角讥讽一扬:
「我怎么了?我看你是心野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她粗暴地提起面袋,语气蛮横:
「告诉你,别说你是个闺女,
就是儿子,我也不会让老大远走高飞!
不然老了谁在我床前伺候?」
「明说给你听,你那拍电影的机会,
是我跟君桦一块儿回绝的!
什么拍电影?
还不是跟村里晒谷场放的片子一样,穿得像个猴,
扭来扭去,不知羞耻?
我宁可亲手掐死你,也不让你去丢这个人!」
说着,她不耐烦地甩手,又打了外孙女一巴掌:
「哭什么哭,跟你妈一样晦气!
就知道掉眼泪!
借你家一袋面,还敢护食?
怪不得君桦不喜欢你,你哪点比得上城里来的姑娘?
肚子不争气,只会生丫头!」
话音未落,赵秀芬提起半袋白面,头也不回地走了。
阮流苏含泪伸手想抱女儿,
却见孩子挥起小拳头砸在她身上:
「你坏!我不想要你当妈妈!
要是絮絮阿姨是我妈妈就好了!」
阮流苏彻底哑然。
她瘫坐在地,不得不直面最残酷的现实:
重生一次,纵然想改变命运,依旧举步维艰……
母亲赵秀芬只把她当作养老的工具,
丈夫沈君桦从不曾真心待她,
就连年幼的女儿,面对一个毫无地位的母亲,
也终究无法生出依恋!
她躺在床上,泪水不断滑落。
整整三天,她闭门不出,如同受伤的兽,蜷缩在黑暗里。
想不通,也看不见出路。
难道要离婚?
可离了婚,带着女儿又能去哪儿?
去做无户籍的流民吗?
更何况,一旦沈君桦离开,
在这片乡土,孤儿寡母最受欺凌……
直到邻居大姐推门进来,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床头,
轻声劝道:「流苏,我知道你心里苦。
可不吃不喝怎么行?
你还有孩子要养啊!」
第6章
在邻居李继红的耐心劝说下,
阮流苏终于端起了那碗面条。
随着麻木感逐渐褪去,
剧烈的痛苦率先从大脑深处涌出!
久未进食的身体对油腻的猪油面汤有些不适,
可痉挛收缩的胃却本能地渴望着食物,
一口接一口,近乎贪婪地将面条吞咽下去!
她忽然明白:
这便是她的生活,混杂着鸡粪与泥土气息的日子……
若想改写命运,就必须在这泥泞之中,开出一朵花来。
阮流苏把剩下的半碗面轻轻端给女儿。
连日啃着冷窝头的沈思梨,不再嚷着“换妈妈”了。
她狼吞虎咽,吃得头也不抬!
阮流苏起身烧水,
洗了脸,梳顺了长发,
换下脏衣洗净晾起,又清理了猪圈……
最后,她回到窗明几净的小屋,
摸出半截粉笔,在日历上画下一个鲜红的大圈!
那圆圈稳稳落在年末的位置。
她再次掏出导演留下的纸条——
省城解放路801号,省电影厂。
别人或许不知,但阮流苏清楚:
明年,将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
前世身处乡野,消息闭塞,
不少知青直到考前数日才得知消息!
有人彻夜苦读三昼夜,竟也一举考中……
而如今,已近岁末,
距离首次高考,只剩不到一年光阴!
沈君桦出院那天,阮流苏并未去接。
他独自拄着医院借来的拐杖,一步步走回家门。
旁人悄悄告诉他:
「老沈,你媳妇把家当都卖了!
买了辆自行车,一个女人,跑去放电影啦!」
沈君桦心头一沉。
在他印象里,阮流苏是典型的农村妇女:
勤恳、朴实、隐忍。
他感激她在自己落难时嫁给他,
却始终觉得她无法触及他的精神世界。
如今,她这是疯了吗?
女儿扑进他怀里,指着屋角说:
「爸爸,妈妈把缝纫机卖了!」
柜子边空荡荡的,那台缝纫机果然不见了踪影!
那是沈君桦结婚时,
卖掉母亲留下的金怀表换来的。
虽对她无爱意,但他不愿亏待这个女人。
没想到,她竟亲手将它变卖!
而此刻的阮流苏,正骑行在乡间土路上!
寒风掠过旷野,吹起她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
为御风寒,她裹着一件绿色军大衣,
颈间缠着自己织的红毛线围巾……
后座绑着两个沉重木箱,
正是村里人常说的“电影匣子”!
那时电影仍靠人工“送片下乡”,
由此催生了电影放映员这一职业。
他们骑着“二八大杠”,穿行于村落之间,
被乡亲们亲切唤作“放电影的”。
近日,这片区域的老放映员退休,
已许久无人前来放映。
阮流苏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份差事!
起初,公社放映队领导见她是女人,心存疑虑:
「你会骑自行车吗?」
阮流苏二话不说,当场骑了一圈,平稳利落!
其实她原本并不会骑车。
身材娇小,双脚难以触地,
只能先蹬起步,再腾空跨上。
许多村妇嫌骑车不雅,不愿学,
更有人说:“等我男人带我就行,不用我自己骑。”
阮流苏也曾这般想法。
因此前世一生都没学会。
这一回,她摔了无数次,
短短几天,硬是掌握了骑车的本领!
每到一村放映,她都格外专注。
那些影片早已熟记于心,
她便反复琢磨其中人物的神态、语气、动作,
甚至一点点纠正自己的方言口音,努力练习普通话。
这一切,都是为了备战明年的高考。
心底,第一次悄然升起一丝希望:
如果我也能考上大学……
我一定能改变命运,
也能彻底离开沈君桦!
第7章
沈君桦左等右盼,阮流苏始终没有回来。
天色渐暗,暮霭沉沉地压进院子,邻居路过时喊了一嗓子:
「君桦,流苏今天去几十里外的大队放电影了!」
沈君桦心头一滞,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他虽干不了重活,可骨子里从没把自己当个普通人看。
在他心里,始终坚信自己不会一辈子困在这贫瘠的屯子里!
因此,阮流苏对他百般照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他也只觉得理所应当,从未心生感激。
如今她不在家,沈君桦才真正体会到不便。
他拄着拐杖,挪到灶台前,搬了个小板凳坐下。
点燃柴火,一根根玉米秆塞进灶膛,火苗忽明忽暗地跳跃。
等到阮流苏踏进家门,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沈君桦已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额角沁出细汗,抬手一抹。
朝她笑了笑:
「回来啦,流苏?」
那一瞬,阮流苏的心几乎软了下来。
他脸上蹭了一道黑灰,与那副白净斯文的模样格格不入。
清秀眉眼,书生气十足——
当初,正是这份不同于村里男人的气质,让她心动不已……
此刻,阮流苏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滋味。
她低低「嗯」了一声,默默在桌旁坐下。
老枣木的桌面经年摩挲,早已泛出温润光泽。
一盆甜面汤搁在中央,配菜仅是一碗炕辣椒。
而沈君桦却细心地挑出辣椒蒂,轻轻夹进她碗中:
「知道你喜欢吃辣椒蒂,流苏,你吃这个!」
昏黄的十五瓦灯泡下,望着他专注的神情,
阮流苏忽然一阵恍惚:
这,就是她两世牵挂的男人?
曾经的她也曾天真地幻想过——
希望沈君桦能永远留在阮家屯,和她过一对寻常夫妻的日子。
就像他曾温柔许诺的那样: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流苏,多亏了你,在这穷乡僻壤的生活,也没那么难熬!
现在,又有了梨梨。
我觉得,这才是此中有真味的生活啊!」
可惜后来的沈君桦,并未守住这份承诺。
高考一恢复,他便考上了大学。
阮流苏追随他进城,离开了熟悉的故土……
在城里,她无业可就,连说话都因乡音而怯懦。
而沈君桦,也渐渐不再在意她的感受。
前世的她,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耗尽了年华,
最终成了一个眼神黯淡、身形佝偻的老妇……
回忆翻涌,阮流苏五味杂陈。
她低头咬了一口菜馍,用力咽下心头翻腾的情绪。
饭后,沈君桦主动收拾碗筷,洗得认真。
夜深人静时,他又靠近她,轻轻搂住她的肩:
「流苏,这么久了,咱们夫妻俩都没好好亲近过。
在医院那些日子,我其实挺想你的……」
阮流苏微微挣扎,终究没能挣开。
被他拥入怀中,两世积压的委屈骤然决堤!
有多久没这样了?女儿都五岁了。
自从梨梨出生,他便再不愿亲近她。
在这保守闭塞的地方,她无法向任何人倾诉苦楚。
可为何,明明心已凉透,
身体却仍本能地渴望他的温度?
怀着这般矛盾的心绪,阮流苏缓缓靠进他怀里……
却不料,沈君桦俯下身,
贴近她耳畔,轻声说道:
「流苏,我想让絮絮搬进咱们家里来住!」
第8章
阮流苏浑身一僵!
她万万没想到,沈君桦的体贴竟藏着这样的用意!
她猛地推开沈君桦,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沈君桦还在低声解释:
「流苏,队里那间知青住的老屋塌了。
这几个没成家的知青,实在没地方落脚。
咱家还空着一间房,絮絮要是住别人家,也不方便……不如先搬来咱们这儿。」
这栋房子,是阮流苏亲手盖起来的。
当年她为了建房,像男人一样扛着斧头进山伐木。
年底工分和粮食一分,她便咬牙起了一座新屋。
沈君桦从没出过力,连地基夯土都是她一人完成。
房子落成后,她大病一场,从此落下腰疾。
也正因如此,才答应嫁给沈君桦——只为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
这屋子确实宽敞,前后三间,格局方正。
阮家三口住了两间,尚余一间闲置。
她心里清楚,接收知青是队里的任务,推不掉。
可来的偏偏是岑轻絮,她心里就怎么都不舒坦!
她背对着沈君桦,一句话也没再回应。
可第二天回家时,阮流苏却看见——
岑轻絮已经搬进了那间空房!
这一世,或许因她的选择引发了连锁变化。
尽管她自己未能被选中,
岑轻絮也终究错过了那个机会。
导演余淮之最终挑中了一位出身草根的女演员。
于是,岑轻絮依旧困在农村,
和所有知青一样,苦苦等待回城的希望。
自从岑轻絮住进来后,
沈君桦往后面那间屋跑得越发频繁。
不是端一碗咸菜过去,就是主动去修屋顶漏雨的地方。
连柴火都悄悄送过去,还理直气壮地说:
「她一个姑娘家,没柴烧岂不冻坏?
大家都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
可自家柴草本就不宽裕。
沈君桦却仿佛看不见她一次次翻山打柴的艰辛。
这些年下放农村,大多数知青早已学会谋生。
耕田、割草、砍柴,样样都得动手。
唯有岑轻絮,十指纤细,从不沾泥水。
曾因无柴取暖,冷得缩在屋里直哭。
旁人劝她学着打柴,她却撇嘴冷笑:
「我的手,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宁可挨冻,也不愿弯一次腰。
这些年来,岑轻絮能安然度日,
除了城里偶尔寄来的包裹,
靠的,便是沈君桦不间断的接济。
阮流苏忽然觉得心头沉重。
这些年,难道不是她在撑起这个家?
而沈君桦,却在默默养着另一个女人……
可她没空整日盯着沈君桦。
如今她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放电影。
她还托邻村老师借来课本,
夜里点灯苦读,自学文化课程。
村里人背后免不了议论纷纷。
有人甚至调侃:「老沈享福了,娶俩媳妇!
晚上熄了灯,到底往哪屋钻?」
但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阮流苏也装作听不见。
上辈子,在这“舌头底下能压死人”的乡野环境中,
她最怕流言蜚语,总在压抑中自我消耗。
可如今,她带着前世记忆归来。
她清楚地知道——时代的浪潮即将翻涌。
能否抓住时机逆风而起,才是决定命运的关键!
第9章
就在这样忙碌而紧张的气氛中,日子匆匆忙忙地走到了年关。
过年前的一个月,阮流苏利用自己刚当上电影放映员的便利条件。
亲手炒了些瓜子和花生,还尝试做了些记忆里从前见过的糖果。
每到一个村子放电影时,她便把小吃摆在放映机旁售卖。
一铁勺的分量,依种类不同,售价从两分到一角不等。
孩子们嘴馋,总缠着大人买上一点;
来看电影的青年男女,也常顺手捎上一份。
结果每次都是供不应求,收工前总被抢购一空!
有时一晚下来,阮流苏竟能挣到整整一张十元大钞!
要知道,那时的大米也不过才一斤一角四分钱。
临近春节,她终于攒够了一笔钱。
她进城扯了几尺花布,打算给自己和女儿做身新衣。
自从嫁给沈君桦后,日子一直拮据。
阮流苏已经多年没添过新衣服了。
路过国营信托商行时,她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橱窗里,那只旧金表依然静静躺着。
正是当年沈君桦典当掉、换回缝纫机的那一只!
结婚那天,沈君桦曾低声对她说:
「流苏,你嫁给我这个病身子的人,
我没本事送像样的聘礼,只好把我妈留下的金表当了。
没换几个钱,只够买台缝纫机……」
那时,阮流苏感动得泪眼朦胧。
直到五十年后,她在岑轻絮脖子上看见一块一模一样的金怀表,才明白:
原来,沈君桦也送了同样一块给岑轻絮!
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竟想同时拥有两个女人的心?
城里当铺改制后成了信托商行。
前几年饥荒不断,没人顾得上买表,这只金表便一直滞留在柜中。
如今,它仍挂在原处,落了一层薄灰。
营业员见阮流苏盯着看,便说道:
「这表老了,挂了好几年都没人要。
你要喜欢,便宜卖你!」
阮流苏迟疑片刻,终于点头:
「好。」
她掏出身上所有的零票子,把表赎了回来。
回到家,她将金表递还给沈君桦:
「这表我赎回来了,还你!」
不料沈君桦脸色一变:
「阮流苏,你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还这么计较?我说送你了,就是你的!不用还!」
可阮流苏依旧坚持,硬是把表塞进了他手里!
心底却默念着:
我不愿再欠你什么。
免得到头来牵肠挂肚,离别时更痛彻心扉!
……
年终时节,生产队结算了工分,发放了粮食与现金。
为了过年,阮流苏割了两斤肉,准备包饺子。
她本就生得清秀,穿上新衣后更显精神。
辫梢扎上红毛线绳,出门便引来一片夸赞:
「流苏啊,过年做新衣啦?
活脱脱像是年画里的仙女下凡!」
沈君桦也开始为村里人写春联。
他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尽管劣质墨汁散发出刺鼻气味,却并不影响他的发挥。
自从村里的老教师去世后,全村的春联都由他执笔书写。
最后,他裁好一张红纸,写下一副对联递给阮流苏。
字迹流畅潇洒,是一笔漂亮的行楷: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
若是往日,阮流苏最欣赏他这份书卷气。
可此刻,她只是默默接过,贴在门框上,心里却泛起疑问:
这话写的,真是说给我听的吗?
除夕这顿饺子,岑轻絮照例跟着他们一起吃。
按乡俗,年三十夜里不能赶客。
阮流苏虽心有不悦,但也没开口阻拦。
沈君桦似乎察觉到她的冷淡,主动过来帮忙包饺子。
他在饺子里特意包了一个红糖馅的,
又在几个饺子里塞进煮过的硬币,笑着宣布:
「谁吃到带钱的饺子,明年就有好运!」
可阮流苏却注意到:
那些饺子皮上,沈君桦悄悄做了记号——
包硬币的捏出一道细花边,而红糖的那个则是另一种褶皱。
水滚开后,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
沈君桦接连给阮流苏夹了两个带硬币的饺子!
她一口咬下去是钱,再咬一口还是钱。
沈君桦温柔地看着她笑:
「梨梨你看,妈妈要走财运了!」
那一瞬,阮流苏几乎动容。
可紧接着,岑轻絮轻声抱怨:
「君桦哥哥,看来好运全被嫂子吃光了。
我这一年怕是没好运气咯。」
沈君桦连忙安慰:
「絮絮,还有更好的呢!」
说着,他夹起一只饺子放进岑轻絮碗中。
阮流苏看得分明——
那是唯一那个红糖馅的!
只见岑轻絮轻轻咬了一口,故作惊喜地说:
「真甜!」
刹那间,阮流苏只觉满口苦涩。
带硬币的饺子好几个,他可以大方地给她;
可那唯一的红糖饺,他却始终惦记着留给岑轻絮……
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火光映亮夜空。
阮流苏猛地推开饭碗。
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已响起自己清晰的声音:
「沈君桦,我们离婚吧!」
第10章
沈君桦一怔,随即语气转冷,责备道:
「流苏,絮絮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
过年都回不了家,见不着亲人,多让人心疼!
我不过是给她夹了个饺子,这也值得你计较?」
阮流苏望着眼前的沈君桦,只觉身心俱疲。
两世为人,为何沈君桦始终听不懂她真正想说的?
抑或,他根本不愿去懂?
她所介意的,从来不是一只饺子。
而是丈夫对另一个女人藏不住的心软与偏爱。
这份隐忍已久的刺痛,早已深入骨髓。
可沈君桦总能言之凿凿,
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委屈,扭曲成无理取闹。
阮流苏心头翻涌起层层失望,沉重得几乎窒息。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不懂事?是她在“作”?
她压下喉间泛上的苦涩,默默推开饭碗,起身离席。
寒风扑面而来,她踉跄一步,走入院中。
夜色深沉,北风凛冽,吹得她双肩微颤。
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映出斑驳光影。
雪花无声飘落,一片片沾上她的发梢与肩头……
那年,麦浪初泛金黄时,一道惊雷般的消息传遍乡野——
高考恢复了!
那是1977年的秋天,中断十余年的高考制度终于重启。
如同春雷炸响,唤醒了无数沉寂的梦想。
这一次,不再依赖工农兵推荐,名额也不再稀缺如金。
无论出身如何,只要愿考,皆可报名!
无数下放多年的知识青年,看到了归城的曙光。
当消息传到阮家屯大队时,
距离正式考试,已不足三个月。
周边中学紧急抽调教师,开办夜校补习班。
沈君桦满怀希望前去报名,却遭拒而归:
「老师说,我家庭成分不好,不能收。」
但他并未就此放弃。
托人辗转抄来复习资料,夜晚挑灯自学。
阮流苏自然也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沈君桦曾在省城读完高中才下放,底子扎实。
她常趁夜问他题目,反复钻研。
有时沈君桦打趣道:
「都当妈的人了,还想着考大学?
我自己考上不就行了?
等我进了城,难道还会扔下你们娘俩不成?」
话虽玩笑,阮流苏却听得心尖发凉。
那个年代,的确有不少知青返城后选择离婚,
抛弃本地妻子和孩子,重新开始人生。
沈君桦未曾如此,但她清楚——
即便不分离,进城之后,
她的世界仍囿于灶台与孩子,
而他的天地却越来越远。
前世种种,如影随形。
正是这些记忆,让她下定决心:
这一生,她也要走进考场!
岑轻絮能走的路,沈君桦能争的命,
她阮流苏,一样都不能少!
三个月后,1977年的岁末,高考如期举行。
不同于后来的夏季统考,
这一届,是在寒冬腊月里进行。
全公社十里八村的适龄青年,几乎尽数报考。
哪怕有些人,文化程度不过初中水准……
但那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年代,
希望如野草般疯长,破土而出。
有人把准考证折成骰子,在英语卷上随机填涂,
竟蒙对三十余分,被外语系录取,
日后成为专业翻译;
有人开考前三天才得知消息,
扔下锄头连夜温书,最终考入省师范学院……
而对于阮流苏而言——
她并未参加普通文化课考试。
而是奔赴省城,参加了电影学院表演系的招生考核!
第11章
这个年代,表演系的面试形式虽不及后世那般系统化,却也五花八门、各具特色。
有人背着画架进考场,考官一问才艺,当即铺纸挥毫;
还有人考小品时往中间一站,张口就是一连串样板戏的台词,字正腔圆如广播回放。
考生们来自天南地北,身份各异——有码头扛包的装卸工,也有百货大楼的售货员。
在那个特殊的年月,结了婚再走进大学校门,并不稀奇。
阮流苏五官端正,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
即便已为人母,她的身形依旧纤细匀称,未见臃肿。
她特意穿了件挺括的的确良白衬衫,用一条细腰带束进黑色长裤中,利落又精神。
颈间系着一方明黄色丝巾,在冬日灰蒙的背景下格外亮眼。
往候考队伍里一站,竟被许多人误认为是刚满二十出头的女学生!
她发音清晰,嗓音清亮,念台词几乎不用刻意练习便自然动人。
考试时,她选择模仿一段外国电影女主角的经典片段。
那是她反复揣摩、早已烂熟于心的桥段。
由于国内上映的是长春电影制片厂配音的版本,
她连其中那一丝独特的东北口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考官们听得忍俊不禁,连连点头。
阮流苏天生有些“人来疯”,一旦入戏便忘我投入,毫无羞怯之感。
正是这份松弛与自信,让她避开了多数考生常有的紧张和脸红。
最后,主考官满意地笑了笑,问道:
「你还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示吗?」
阮流苏其实并未准备,但她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婚前,她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金嗓子”。
农闲时节村里搭台唱戏,她总能登台演上几折。
她深吸一口气,站定身形,
从容开嗓,唱起梆子戏《锁麟囊》中的一段: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声音婉转苍凉,穿透力极强,仿佛带着岁月的尘埃与沉静的力量。
走出考场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低声交谈:
「年纪是稍大了些,可这嗓子真难得!
咱们正缺能演工农形象的女演员……」
除了专业面试,七十年代的艺术类高考文化课也与后来不同。
仅考语文和政治两科,由北京电影学院自主命题。
阮流苏比沈君桦小几岁,
初中那几年,学校老师大多下放劳动,教育几近停滞。
她实际上连完整的初中课程都没上过。
此刻,她握着钢笔的手布满老茧,掌心却沁出细密汗珠。
她盯着试卷,心跳如鼓:
自己真的能考上吗?
……
与此同时,沈君桦和岑轻絮也参加了全国高考。
那时的高考流程尚在摸索阶段,需先估分再填报志愿。
沈君桦第一志愿报的是省城师范学院中文系。
那年冬天,每当邮递员骑着绿色自行车穿村而过,
家家户户都会探头张望,议论纷纷:
「谁家孩子要收到通知书了?」
阮流苏依旧每天背着放映设备,骑车奔波在乡间土路上。
可她的心,早已不再只系于银幕光影。
她默默等待着,
录取结果,应该快公布了罢?
这是她二十五年人生中,第一次为自己真正渴望的事物而努力。
有了期盼,便有了焦灼,也有了夜不能寐的期待……
这一天,她刚推开院门,
一辆沾满泥点的自行车已停在门口,铃声清脆响起。
乡村邮递员跳下车,扬声喊道:
「沈君桦在家吗?」
阮流苏喉咙骤然发紧,脚步顿住。
只见沈君桦颤抖着双手接过信封——
那枚印着“省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终于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又从邮包里掏出一封信,抬头问道:
来源:萌宠Sw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