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以往的影视作品中,日军形象往往较为脸谱化,即要么单纯残暴,要么愚蠢滑稽,第三种则是“日本好人”,如《南京!南京!》中的日本小军官角川。
《南京照相馆》是一部出色的电影。
说它出色,有两个方面的含义:
一是,影片刷新了侵华日军的形象,也刷新了中国观众对军国主义日本的认知。
在以往的影视作品中,日军形象往往较为脸谱化,即要么单纯残暴,要么愚蠢滑稽,第三种则是“日本好人”,如《南京!南京!》中的日本小军官角川。
《南京照相馆》中的日军中尉伊藤秀夫,则突破了脸谱化的窠臼:他不是生就的魔鬼,也不是“武士道精神”的简单符号。
在日本社会内部,伊藤是一位腼腆、善良、彬彬有礼的青年,但受军国主义、种族主义的影响,他根本不把中国人当人,认为可以对中国人无情利用、残杀与强奸,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无疑,这一形象更贴近侵华日军的主流面貌,也是很多以“高等民族”自居的法西斯军人的共同面貌——如同一时期的纳粹德国军人、当下在加沙残杀妇女儿童的以色列军人,等等。
二是,《南京照相馆》在类型化叙事方面也把握得非常好。
就是说,它是一部非常圆熟的商业片,拍得一波三折,扣人心弦。
在我看来,无论如何,电影都必须拍得“好看”,能够吸引观众看下去,让观众在影院里或潸然泪下,或开怀大笑,或回肠荡气……出了影院还久久回味。
做不到这一点,任何“思想性”、“社会意义”等都是空中楼阁,都无法落地。
《南京照相馆》讲述的是一段极为惨烈的历史,却采用了经典类型片的模式:如何逃离恐怖之城?
好莱坞有很多类似情节的电影,如《逃离德黑兰》《逃离夺命镇》等,票房一般都很好,吴京的《战狼2》也是一个逃离主题,创了中国电影的票房纪录。
不要瞧不起类型片。类型片符合观众的欣赏习惯,能够使观众迅速带入,所以往往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当然,如果导演想创新电影语言,要拍艺术片,那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02《南京照相馆》赢得了众多赞誉。
但这部影片的摄制及社会反响,却折射了一个严峻现实:社会心理已经高度民国化了。
打一个不太恰当比方吧,假如民国没有在1949年的人民革命中被推翻,而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那么主流电影人拍一部反映南京大屠杀的电影,并且拍得比较好的话,也无非就是《南京照相馆》的水平。
电影人找到了民国的感觉,相当一部分观众(不是全部)也找到了民国的感觉。
“民国感”是这样一种思维和情感机制:自动屏蔽觉悟了的、良好组织起来的、能够自主掌握命运的革命人民的力量,觉得这是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历史只能按照“常规逻辑”来进行。
而这种“常规逻辑”就是,遇到日寇的屠杀,要么引颈就戮,要么东躲西藏,像《南京照相馆》中,几个市民能够本能地、自发地反抗,就已经是至高境界了。
“民国感”的另一个特点是,把欧美视为决定命运的拯救性力量。
在影片中,为什么苏柳昌等人拼死也要把日军屠城的照片送出去?
当然是为了在西方媒体上发表,以唤起西方尤其是英美的同情,希望他们对炼狱中的中国人伸出援手。
影片到了最后,用了几秒钟的新闻纪录片——麦克阿瑟在密苏里战舰甲板上主持日本投降仪式。
这个片段虽短,却至关重要。经过这个片段,才有了南京审判,才有了谷寿夫等南京大屠杀的罪魁祸首被枪决。
在新中国前三十年的抗战影片中,也有日军屠杀的情节,但胜利的复仇,都是由革命人民自己来完成的。
经典影片《地道战》中,民兵队长高传宝的父亲高老忠被日寇杀害。高传宝没有流泪,而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钢枪,坚毅地说“准备战斗”。
《平原游击队》中,天真可爱的小男孩小宝子被鬼子队长松井杀害。游击队长李向阳默默地捡起小宝子爱不释手的一颗子弹,揣进口袋里。
到了最后清算的时刻,李向阳面对困兽犹斗,不肯放下屠刀的松井,把这颗子弹押进枪膛,将他一枪击毙。
这是革命人民的复仇方式,不需要经过密苏里战舰甲板的周转。
有人会说,1937年的南京并没有革命人民。
这是对的。但是,如果我们发现,在纪念抗战胜利八十周年的时候,大银幕上居然没有一部反映解放区抗日,反映敌后人民战争的电影,《东极岛》也好,《731》也罢,都同样是满满的“民国感”,你还觉得这是偶然的,还会觉得这不是一种社会心理与文化的民国化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民革命/人民战争的历史似乎成了一种无处安放的历史,它同此前此后的历史,都有点格格不入。
结果是,革命人民与人民战争,要么以“神剧”的方式,面目全非地出现银幕或荧屏上,要么如《南京照相馆》《东极岛》《731》等有意无意地暗示那样,根本就不存在。
存在决定意识。社会心理的民国化,想来也无非社会结构民国化的一种折射或反映吧?
这才是最令人揪心的。
来源:郭松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