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导演万力，这个名字或许曾与剧集《消失的大象》中那些略带荒诞的故事风格联系在一起，但在国庆档上映的电影《震耳欲聋》中，他却毅然决然地转向，将镜头对准了社会中一个常常被忽视的角落——聋人群体，以及游走在他们世界边缘的、来自CODA（聋人家庭的健听子女）家庭的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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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编|Sebastian

摄像|复合型人才

截至发稿，《震耳欲聋》首日票房位居榜首，此前点映评分9.6分，作为导演万力的银幕首秀，他向观众交上了一份相当出色的答卷。

导演万力，这个名字或许曾与剧集《消失的大象》中那些略带荒诞的故事风格联系在一起，但在国庆档上映的电影《震耳欲聋》中，他却毅然决然地转向，将镜头对准了社会中一个常常被忽视的角落——聋人群体，以及游走在他们世界边缘的、来自CODA（聋人家庭的健听子女）家庭的律师。

《震耳欲聋》的起点，源于一个真实的人物，CODA律师张琪的经历。正是这个独特的职业身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一个充满戏剧张力与人性幽微世界的大门。

在做客1905电影网《对话》栏目时，万力提到自己选择以这样一个故事作为他的银幕首秀，不仅是对自己创作边界的一次拓展，更是一次对电影本质的回归：在纷繁复杂的技巧之外，一个真正“有趣”的人物和一个能引发共鸣的故事，才是叩响观众心门的根本力量。

创作的源起

于无声处探寻“有趣”的灵魂

“其实我做创作的初衷很简单，就是要讲一个有趣的人物，讲一个有趣的故事。”

在采访中，万力导演开宗明义地道出了他所有创作的原点。对他而言，无论是天马行空的虚构，还是扎根现实的取材，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塑造一个能让观众记住的、有血有肉的灵魂。这一次，CODA律师张琪的故事，恰好提供了这样一个绝佳的样本。

这个题材的“有趣”之处，在于其天然的戏剧性：律师的理性与雄辩，与手语所代表的无声世界的静谧和隔阂，两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张力。为了深入了解这个世界，万力与编剧团队不仅采访了张琪律师本人，更走进了他的生活。在张琪的律所，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幕幕令人心碎的现实。

一位聋人大叔的经历给导演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辛苦半生的房子被人用欺诈手段抵押，某天回家时发现门锁被换，里面住进了陌生人。对方拿出房产证，理直气壮，而他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用手比划着，泪眼汪汪地诉说自己的无助与绝望。

这个案例，成为了影片中潘斌龙饰演的老马遭遇的缩影，也让创作团队深刻意识到，沟通的壁垒在聋人群体面前，是何其巨大而残酷的鸿沟。导演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核心矛盾：对于聋人群体而言，手语是他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梁，任何一个掌握这门“语言”的人，都很容易获得他们的天然亲近感与信任，就像在异国他乡听到乡音一样。然而，信任的建立有多么容易，被利用和摧毁的风险就有多么巨大。

由此，影片的核心母题浮出水面。

万力在采访中提出了一个精辟的比喻：“手语就像是一个工具，你可以用它来去骗人，也可以用它来去帮助这个群体”。这使得《震耳欲聋》超越了一个单纯讲述聋人群体困境的“社会问题电影”。它将手语这一特殊技能，升华为一个具有普世意义的象征——任何一种专业知识、一种权力、一种信息差，本质上都是中性的“工具”，其善恶属性完全取决于掌握它的人如何选择。

影片中的正反派角色，主角李淇和反派金松峰，都出身于CODA家庭，都掌握着这件“工具”，但他们截然不同的选择，将他们引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这使得影片的探讨，从一个特殊群体的悲欢，扩展到了对人性、权力与责任的普遍追问。

更重要的是，万力始终坚持从“有趣的人物”出发，而非从“重要的议题”切入。这是一种聪明的创作策略，它成功地避免了影片陷入说教的窠臼。

观众的目光始终被主角李淇内心的挣扎所牵引——他的名利欲望、他对原生家庭的复杂情感、他在正义与利益间的天平摇摆。那些关于诈骗、关于沟通障碍的社会议题，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个人命运戏剧的背景板和催化剂，而非生硬灌输的道理。通过一个复杂、真实、充满“灰度”的个体，影片让观众在共情中体验和思考了那些沉重的社会现实。

演员的共振

檀健次与“灰度”角色的相互成就

一个足够复杂的剧本，需要能与之同频共振的演员，才能最终成就一个立体可信的角色。

在《震耳欲聋》中，檀健次的表现无疑是惊艳的，他与导演万力之间，更像是一场相互发现、相互成就的旅程。回顾檀健次过往的电影履历，无论是《被我弄丢的你》中的痴情男友白晓宇，还是《宠爱》中腼腆害羞的罗华，都未曾有过像李淇这样，在道德光谱的灰色地带反复拉扯、内心层次如此丰富的核心角色。这对他而言，既是挑战，也是一次彻底释放表演潜能的机遇。

万力坦言，在接触檀健次之前，对他的印象停留在“一个很帅气的明星，然后演技很好”。然而，第一次见面深聊后，导演惊喜地发现了他银幕形象之外的另一面，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气质，而这种气质，恰恰与他设想中的李淇高度契合。他意识到，檀健次身上有一种未被完全发掘的魅力，可以赋予李淇这个角色更强的说服力。

这种“新的东西”，源于檀健次全身心的投入和准备。

在开拍前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开始系统地学习手语，与原型张琪律师沟通，甚至亲自到“地摊所”——街头巷尾的律师事务所去实习，体验生活，还尝试写过诉状。这些案头工作，让他得以真正进入到角色当中。

这种投入在片场转化为了惊人的爆发力。其中一场李淇醉酒后在街头情绪崩溃的戏，至今让导演心有余悸。因为在拍那场戏的时候，檀健次因为过于入戏，完全没注意脚下，狠狠的摔了一跤，导演直言把他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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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檀健次完全沉浸在角色的悔恨与挣扎中，踉跄着重重摔倒在地。导演在监视器前本能地想喊停，生怕他受伤，但看到他挣扎着爬起来，带着那种极致破碎感念出台词时，他知道，一个难以复制的珍贵的表演瞬间诞生了。这个意外的“真摔”，将李淇内心的天翻地覆外化得淋漓尽致，成为全片最揪心的时刻之一。

如果说这场戏展现的是情感的极致释放，那么另一场戏则体现了技术的极致掌控。

影片中有一场戏，要求李淇一边用语言说着一套话，一边用手语表达完全不同的意思。导演将此形容为“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咨询了专业手语老师，对方直言学了十几年手语都不可能做到。这好比要求一个人同时说中文和英文，且每个字词都要交错对应。然而，早已将手语练到近乎肌肉记忆的檀健次，出色地完成了这个挑战，贡献了全片技术难度最高、也最令人拍案叫绝的表演之一。

一个成功的角色谱系，离不开绿叶的衬托。

导演巧妙地将其他角色放置在道德光谱的两端，以凸显李淇的“灰度”。王砚辉饰演的反派金松峰，同样是CODA出身，他选择了利用手语这门“工具”作恶，代表了光谱中“黑色”的一面，成为李淇的一面黑暗镜像。而李淇的助手小汤，则代表着“白色”的纯粹与理想。正是在这一黑一白的映照与拉扯下，李淇的灰色才显得如此真实和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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饰演聋人角色的兰西雅、迟蓬、潘斌龙、周政杰等演员，同样贡献了令人信服的表演。尤其是兰西雅，被导演盛赞为“天赋型选手”，她的眼睛和手都会说话。在拍摄法庭戏时，当她饰演的哥哥被带进法庭的一瞬间，兰西雅给出了一个让导演都为之震撼的眼神反应。那个瞬间是如此真实、原始而不可复制，导演立刻指挥摄影机捕捉特写，最终成就了一个名场面。这种源于本能的天赋，让她的每一场戏都充满了所谓的“演技时刻”。

导演的抉择

从“正楷”到“草书”的创作之道

从风格化的《消失的大象》到写实主义的《震耳欲聋》，万力的这次转向，并非一次简单的题材更换，而是一次深思熟虑的艺术抉择。他坦言，拍摄《震耳欲聋》这样一部看似更“常规”的电影，对他而言反而是更大的挑战。“反而我觉得是这种娓娓道来，这种常规式的叙事，对我来说是一个挑战，”万力解释道，“因为要用最传统的方式，不能有任何花活叙事技巧的，要把这个故事给讲好”。

万力用了一个极其生动的比喻来阐述自己的创作观：“比如画画，如果一上来你就画一个抽象画，观众可能就会觉得你这画的什么玩意儿…但是我先画一个写实的，或者我写字先写这个正楷，再去写草书，可能就会有不同的效果”。

选择《震耳欲聋》作为自己的电影银幕首秀，无异于万力递上的一份创作宣言。他选择先将电影的“正楷”写得工工整整，向观众和业界证明自己具备讲好一个故事、塑造一个人物的核心能力。这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对电影艺术本源的敬畏。

在喧嚣的时代，万力选择沉静下来，在无声的世界里，倾听人性的回响。这既是导演的抉择，也是《震耳欲聋》这部作品，给予我们最深沉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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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吉棠说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