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虽说“007”的诞生与勒卡雷的出道几乎可以看作是同时代，但“007”总让人感觉像是属于一个逝去的年代，一个“浪漫化”的过去，而勒卡雷反倒更像是属于我们当下“版本”的现实世界。

”007“电影剧照

说来奇怪，合上勒卡雷《柏林谍影》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这本书，而是另一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

我们好像已经有好多年没看过一部真正让人热血沸腾的“007”新片了。

虽说“007”的诞生与勒卡雷的出道几乎可以看作是同时代，但“007”总让人感觉像是属于一个逝去的年代，一个“浪漫化”的过去，而勒卡雷反倒更像是属于我们当下“版本”的现实世界。

而我们的这个世界，似乎对于“自带主角光环”式的幻想正变得越来越不友好，无论是在故事里还是在故事外。

由此而来第一个问题便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成为“007”？

如果你的回答是身手了得、头脑敏捷、魅力超群、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那只能证明，你还没有经受现实的足够捶打。每一个认清现实、接受现实的过来人都会告诉你说：

是拿到“007”剧本的人。

而你我这样的芸芸众生，拿到的都只是NPC工具人的剧本——

正如《柏林谍影》的男主利马斯，一个曾经有过辉煌，但不幸陷入中年危机的英国情报界前“业务骨干”。

利马斯的身手差吗？他孤身一人，在被东德军警团团包围的狭小室内，赤手空拳一招干死第一个冲进门来的倒霉蛋。

利马斯的头脑差吗？他面对东德情报人员的严密审讯，非但没有在哪怕最微小的细节上露出破绽，反倒完美拿捏对方心理，使出了一招漂亮的“反间计”。

利马斯的魅力差吗？他在被部门“劝退”之后，以图书室打杂大叔的身份，光速俘获一个小他两轮的“傻白甜”女孩丽兹的芳心。

然而，这一切都丝毫不影响剧情的最终走向，更不可能让他从失意者变成大赢家，因为他的命运从他接到剧本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

而谁是那个分发剧本的人？当然是他的领导——“老大”(Control)。

这就引出了第二个问题：现实世界里的领导和下属之间，一般是种怎样的关系？

先来看一个虚假案例：007和他的“M夫人”。

不错，“M夫人”看似对邦德帅哥很严厉，从来都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也从不会拍着他的肩膀说声“好样的”。然而，在许多个欲言又止的瞬间，观众能够强烈感受到，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很care邦德。她懂邦德。就算是哪天爆出惊天大瓜，说M夫人其实是邦德失散多年的老母亲，我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

而利马斯的“老大”就完全是另外一种画风了：永远是那么平易近人，永远是那么和蔼可亲，就算是利马斯失去了东柏林的整个线人网络，灰头土脸地回到总部，他也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反倒是端茶倒水，嘘寒问暖。但这一切丝毫不影响利马斯在他心中的真实定位：

这个人，只是他布下的一盘大棋中的一颗棋子。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这会是颗关键的棋子，但一旦他发挥了他应有的功用，不多也不少，之后的事情嘛……

平心而论，在设计利马斯的剧本时，“老大”也并非完全没有给他留条活路（至少是给他的肉身），但有一样东西绝不在“老大”的万般考量之中，那就是利马斯的“感受”。领导的安排，你不接受？你PTSD？你想寻死？

那请自便！

读完整本书，有一段话给我的印象最深：

“我们的工作——你的、我的——都有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集体比个体更重要。……对个体的利用，唯一的正当理由就是集体需求。”

这段话，虽然不是出自“老大”之口，而是出自他们在柏林墙对面的死对头之口（毕竟，“自由世界”的捍卫者们怎么能这么直白地宣扬集体主义价值观呢），但他毫无疑问正是这么做的。柏林墙两边的两个阵营虽然看似水火不容，但其实往往难分彼此。

这就引发了由故事的“震撼”结局而来的第三个问题：像“老大”（以及千千万万个“老大”）这样，以“大局”“集体利益”的名义利用个人，榨干个人，最后无情抛弃，这样做对吗？

咱们实话实说：“对与错”的评判，从来不是留给你我这样的工具人来做的（咱们做了也不算）。就说这些年来，从末位淘汰到“35岁毕业”，从“996”“007“到当下时兴的“只筛选，不培养”，打工人们的网络口水有哪一次给现实世界带来了哪怕一丁点改变？我们能说的只有：

在“组织”与个体的博弈之中，个体从来都是渺小如蝼蚁，是实现宏大目标的手段，是可替代可牺牲的工具。这里没有道理可讲，只有亘古不变的现实。

而最终，利马斯只能以一样“组织”所不具备的东西，向其发出无声的终极抗议：人性。

听到“人性”，很多人估计要笑了。但试想一下：在当下这样一个“效率”至上、工具主义盛行、人人都必须不断证明自身“存在价值”的时代，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把自己首先看作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还有谁会？

没有人可以永远“赢”。失去人性，我们终将一无所有。

这不是鸡汤。这同样是亘古不变的现实。

《柏林谍影》

[英]约翰·勒卡雷 著

周小进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1960年代，柏林。在柏林墙的阴影之下，英国特工利马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最后一名线人被东德哨兵处决。就在这位柏林情报站站长的职业生涯即将画上惨淡的句号之际，他的上司却交给了他最后一个诡诈的任务。利马斯化身为一名信仰破灭、自甘堕落的酒鬼前特工，以自己为诱饵、以一个毫不知情的天真女孩为掩护，设局“清除”东德情报局副司长蒙特。

东德人上钩了。利马斯如愿以偿地回到柏林，踏入一场骗局中的骗局，反转中的反转。

当谁是猎物、谁是猎人直到最后一刻方见分晓之时，利马斯将不得不直面其所作所为的全部后果，并在情感与理智、人性与功利之间，做出最后的抉择……

来源：上海译文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