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赶紧捡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文件发送成功”。接收人是“小林-设计部”。不是“王胖子-机修班”。
引子
手机“嗡”地振了一下,掉在满是木屑的地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坏了。
我赶紧捡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文件发送成功”。接收人是“小林-设计部”。不是“王胖子-机修班”。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手心里全是汗。刚才王胖子催我要那个“进口设备维修教程”,我急着干活,手指在屏幕上一划,就点了发送。可我发出去的,是昨天晚上存下来忘了删的那个……那个小电影。文件名还叫“技术交流”。
我慌忙想撤回,可公司的内部通讯软件没有这个功能。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像是凝固了。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上。我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小林会怎么想?一个快四十岁的已婚男人,给一个二十多岁没结婚的女同事发这种东西。我李卫东这半辈子的老实人名声,今天算是彻底毁了。
更要命的是,这事要是让我老婆张岚知道了,这个家非得翻了天不可。
我正手足无措,手机又振了一下。是小林发来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地跳出来。
“李哥,你……”
后面跟着一串省略号。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进来了。
“我明白了。周六晚上……我家见?”
第一章 晚饭桌上的暗流
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
我把装着工具的帆布包放在门边,换鞋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半拍。客厅里亮着灯,电视开着,正放着晚间新闻。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是我熟悉的、张岚做的红烧肉的味道。
往常闻到这个味儿,我一天的疲劳都能消散大半。可今天,这香味钻进鼻子里,却像是带着钩子,把我的心挠得七上八下。
“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张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欸,来了。”我应了一声,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的我,脸色有点发白,眼角耷拉着,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使劲搓了搓脸,想把心里的慌乱都洗掉。可那句“我家见?”就像刻在了脑子里,怎么也赶不走。
我想,小林肯定是误会了。她一个年轻姑娘,收到那种东西,估计也是吓坏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破。她可能以为我……我对她有意思。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想给我个台阶下,或者说是想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可不管怎么样,周六去她家,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饭桌上,儿子埋头扒着饭,张岚给我盛了一碗汤,放在手边。
“今天厂里忙吗?看你累得跟什么似的。”她自己也坐下来,拿起筷子。
“还行,老样子。”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扒了两口饭,觉得嘴里没味儿。红烧肉炖得火候正好,肥而不腻,可我嚼在嘴里,却像在嚼蜡。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张岚看我半天不动筷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没有没有,挺好的。”我赶紧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钟,那眼神像是能穿透我的骨头。我们结婚十五年了,我一撅屁股她就知道我想干啥。我这点反常,根本瞒不过她。
内心独白:我该怎么跟她说?说我手滑,把不该发的东西发给了女同事?她肯定不信。她会觉得我是故意的,是人到中年心变野了。我们上次吵架就是因为我跟一个老同学多聊了几句,她就怀疑了半个月。这件事比上次那个严重一百倍,要是说了,这个家就完了。可要是不说,周六怎么办?
“爸,我们老师说下周要交美术材料费,八十块。”儿子突然抬头说。
“知道了,明天给你。”张-岚头也不抬地回答。
她又看了我一眼,说:“你这个月奖金发了吗?老家你妈说关节疼,我想给她买个好点的按摩仪,问了一下,得一千多呢。”
我心里一紧。厂里效益不好,这个月奖金悬了。这事我一直没敢跟她说。现在又出了小林这档子事,我更不敢提钱了。
“呃……快了,就这两天吧。”我含糊地应付着。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张岚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
“没……没有啊。”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你从进门就不对劲。吃饭跟上刑一样。说吧,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喝酒了?”
我最怕她用这种审问的口气说话。
内心独白: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圆。我现在就是这样。我不敢说奖金没了,怕她发火。更不敢说小林的事,怕她闹翻天。我这个一家之主,当得真是窝囊。我觉得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里面的气一点点往外泄,马上就要瘪了。
“真没事,就是今天干活有点累,腰酸。”我揉了揉后腰,想把话题岔开。
“累?我看你是心累吧。”她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一顿饭,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里吃完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张岚背对着我,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可我知道,她也没睡。我们之间隔着一条缝,以前只是条小缝,今天这事一出,我觉得这条缝快变成一条深沟了。
我悄悄拿起手机,点开和小林的聊天框。那句“我家见?”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个定时炸弹。我手指悬在删除键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按下去。删了,不就更显得我心里有鬼吗?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王胖子发来的消息。
“老李,你那个技术视频怎么还没发我?是不是忘了?”
我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下去。我赶紧把这条消息删了,然后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闭上眼睛装睡。
我能感觉到,身边的张岚翻了个身,面朝我这边了。黑暗中,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第二章 修不好的柜门
第二天到了厂里,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设计部的方向瞟。小林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坐在电脑前,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可我总觉得,她好像也在偷偷看我。
每次我们的目光在空气中快要碰上的时候,我就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研究手里的零件。手里的锉刀握得紧紧的,指关节都发白了。
内心独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收到那种视频,难道不觉得恶心?不觉得我是个变态?可她的反应又那么平静,甚至还约我见面。这太不正常了。难道……难道她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不可能,我一个四十岁的糟老头子,家里有老婆孩子,她图我什么?
中午去食堂吃饭,我特意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刚坐下没多久,一抬头,就看见小林端着餐盘朝我这边走过来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拿着筷子的手都开始抖了。
她在离我两张桌子远的地方坐下了,没有看我,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可我就是觉得,她整个人的气场都笼罩着我。食堂里人声嘈杂,我却觉得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下午,我正在车间里打磨一个木头模具,车间主任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李,设计部的小林找你,说是有个东西让你帮忙看看。”
我手里的砂纸“刺啦”一声,在木头上划出一道深痕。
我硬着头皮,跟着主任走到车间门口。小林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图纸,脸有点红。
“李哥。”她小声叫我。
“嗯,什么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是这样的,我租的那个房子,衣柜的门坏了,关不上。我想着李哥你手艺好,能不能……帮我看看?”她一边说,一边把图纸递给我,“这是柜子的结构图,我凭记忆画的。”
我接过图纸,那是一张画得很仔细的图,连螺丝的位置都标注了。
“就是周六晚上,你要是有空的话……”她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
我明白了。原来“我家见”是这个意思。她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只是想找个借口,让我去帮她修东西,顺便把那个尴尬的事情当面化解掉。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但同时又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内心独白:原来是修柜门。我真是自己吓自己。可她为什么不直接在软件上说清楚?非要说得那么模棱两可?也许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好意思直接提那个视频的事。她这是在给我留面子啊。这么一想,这姑娘心还挺细的。可我还是觉得别扭,总感觉这事没这么简单。
“行,我知道了。周六是吧?我看看时间。”我含糊地回答。
“嗯,那就说定了?我等你。”她说完,像是松了口气,对我笑了笑,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更乱了。她那个笑,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感谢,还是……
我拿着那张图纸回到工位上,心里五味杂陈。修柜门对我来说是小事,可去一个单身女同事家,还是在这种敏感时期,怎么想都觉得不妥。
可我已经答应了。我要是反悔,不就显得我心虚,或者是我瞧不起她,不愿意帮忙吗?
我把图纸铺在工作台上,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脑子里却是我老婆张岚那张布满疑云的脸。
我拿起电话,想给张岚打个电话,告诉她周六晚上厂里要加班。可号码拨到一半,我又挂了。我为什么要撒谎?可不撒谎,我怎么解释?
说我去给女同事修柜门?她肯定会问,为什么非得是晚上去?为什么非得是你去?你们什么关系?
我越想越头大,手里的活也干不下去了。
傍晚,我路过厂区的宣传栏,看到上面贴着一张“技术标兵”的红榜,我的照片和名字就在第一个。这是我上个月刚评上的,当时我还挺自豪的。可现在看着照片里那个咧嘴笑的自己,我觉得特别刺眼。
一个技术标兵,连自己的家庭关系都处理不好,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跟老婆说。我算什么标兵?
第三章 一千块的按摩仪
周五晚上,我心里揣着事,一宿没睡好。
第二天是周六,我不用上班,可心里比上班还累。张岚一大早就去超市做促销了,要忙一整天。儿子被他姥姥接走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
空荡荡的屋子,更让我心烦意乱。
我想着晚上要去小林家的事,坐立不安。我得先跟张岚报备一下。我想了半天,决定还是用加班这个借口。虽然是撒谎,但总比直接说去女同事家要好。
下午,我估摸着张岚快下班了,给她打了个电话。
“喂,老婆,我晚上可能要晚点回去。”我对着电话,声音有点干。
“又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张岚疲惫的声音,还夹杂着超市广播的嘈杂声。
“厂里有点急活,王师傅叫我过去帮个忙。”我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又是王师傅?你们厂里怎么天天有急活?”张岚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耐烦。
“这不是年底了嘛,订单多。”我硬着头皮解释。
内心独白:我说出“王师傅”这三个字的时候,心虚得厉害。王师傅是我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却拿他当挡箭牌。我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东西。可我没办法,我不敢说实话。我怕的不是吵架,是她那种失望和不信任的眼神,那比打我一顿还难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李卫东,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
“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我赶紧否认。
“你当我傻?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打电话也躲着我。昨天晚上你手机响,你跟做贼一样赶紧按掉。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一听这话,火气也上来了,“我天天累死累活的,哪有那闲工夫!”
“那你这个月奖金呢?问了你好几次,你都说快了快了。今天我们超市发工资,会计说你们厂这个月效益不好,根本就没发奖金!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的心沉到了底。原来她已经知道了。
“我……我是怕你担心。”我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去。
“怕我担心?我看你是怕我没钱给你妈买按摩仪吧!李卫东,我跟你过了十五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你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里的钱你从来不算,就知道在外面充好人!”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句一句扎在我心上。
内心独白:她说的对,我就是死要面子。我总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能扛起一切的男人,不想让她看到我窘迫的样子。我觉得男人就该报喜不报忧。可我忘了,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不该是这样的。我的隐瞒,在她看来就是不信任,是欺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行了,你别说了。你爱去哪去哪,今天晚上不回来都行!”
“啪”的一声,她把电话挂了。
我拿着手机,愣在原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心里一片冰凉。
事情搞砸了。一个谎言还没圆上,另一个谎言又被戳穿了。我和张岚之间的信任,就像那个坏了的柜门,已经关不上了,还“嘎吱嘎吱”地响,听着就让人心烦。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我们的结婚照。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我们什么话都说。现在,我们有房有车有孩子了,心却隔得越来越远。
桌上放着我准备好的工具箱。我看着那些扳手、螺丝刀、锤子,它们能修好世界上很多东西,却修不好我和张岚之间的裂痕。
晚上六点,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我还是拿起了工具箱,走出了家门。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也许是破罐子破摔,也许是想逃离那个冰冷的家。我只是机械地走着,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第四章 尴尬的晚餐
小林家住在一个老式的小区,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
我按照她给的地址,找到了六楼。站在门口,我都能闻到从门缝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小林穿着一身居家的棉布裙子,头发随意地挽着,脸上带着一点拘谨的笑容。
“李哥,你来了。快请进。”
我换了鞋走进去,发现她家里收拾得特别干净。小小的两居室,布置得很温馨。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
“还没吃饭吧?我随便做了点,我们先吃饭,吃完再看柜子。”小林一边说,一边给我盛饭。
“不用不用,我来是修东西的,怎么能让你做饭。”我赶紧摆手,把工具箱放在地上。
“没事的,李哥。你肯来帮忙,我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她坚持把饭碗塞到我手里,“快吃吧,不然菜都凉了。”
我拗不过她,只好在餐桌边坐下。
气氛有点尴尬。我们俩谁也不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内心独白:这叫什么事啊。我老婆在家跟我生气,我却在另一个女人家里吃饭。虽然我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这场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我真想马上修好柜子就走,一分钟都不想多待。我觉得这顿饭吃得比我跟厂长汇报工作还紧张。
“李哥,你……是不是跟嫂子吵架了?”小林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她。
“我看你今天一天都闷闷不乐的。”她小声说。
“没有,就是工作上有点烦心事。”我不想把家里的事告诉外人。
“哦。”她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李哥,上次那个……那个文件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肯定是不小心的。”
她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感觉热辣辣的。
“我……我那天是想发给王胖子的,手滑了,真是不好意思。”我结结巴巴地解释。
“没事没事。”她连忙摆手,“其实我当时也吓了一跳。后来我想,你平时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肯定不是故意的。我怕你尴尬,又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说,正好柜子坏了,就想找个机会,当面把话说开,省得我们以后在公司见面都别扭。”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对她的那点戒备和猜疑,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原来她真的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
内心独白: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小林这么坦荡,我却在这里胡思乱想,还骗我老婆。跟她一比,我这个四十岁的男人真是差劲透了。我觉得脸上更烧了,不是因为尴尬,是因为羞愧。
“谢谢你,小林。真的。”我由衷地说。
误会解开了,气氛也缓和了不少。我们聊了些厂里的趣闻,我发现她其实挺健谈的。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了碗筷。然后,我打开工具箱,开始检查那个坏了的柜门。
问题不大,是合页的螺丝松了,导致门板有点变形。我拿出螺丝刀,三下五除二就把螺丝拧紧,又调整了一下门板的位置。
“好了。”我把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严丝合缝,一点声音都没有。
“哇,李哥,你太厉害了!这么快就好了!”小林在一旁由衷地赞叹。
听到她的夸奖,我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这是我的手艺,是我吃饭的本事。无论在外面多么窝囊,只要拿起这些工具,我就能找回我的自信和尊严。
我收拾好工具,准备告辞。
“李哥,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下楼吧。”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
我正要开门,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张岚打来的。
我心里一咯噔,赶紧按了接听键。
“喂,老婆。”
电话那头,张岚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在哪?”
第五章 谎言被戳穿的瞬间
“我……我在王师傅家呢,刚忙完。”我靠在门上,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
小林站在我身后,听到我打电话,很识趣地退后了几步。
“是吗?”张岚在电话里冷笑了一声,“王师傅家?李卫东,你现在撒谎都不打草稿了是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在王师傅家楼下!他家黑着灯,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我给他打电话,他说他今天回老家了,根本就没在市里!你跟我说,你在哪个王师傅家?”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完了。
我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辩解,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无力。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张岚是怎样的表情。失望,愤怒,可能还有心碎。
“我……”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在哪?把地址发给我。现在,立刻,马上。”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挂了电话,手脚冰凉。
小林看着我的脸色,也猜到了七八分,担忧地问:“李哥,是嫂子吗?是不是……误会了?”
我苦笑了一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把小林的地址,用短信发给了张岚。然后,我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楼道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门铃被按响了,声音尖锐而刺耳。
小林吓了一跳,看了看我。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张岚。
她穿着超市的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头发有点乱,眼睛红红的,死死地盯着我。她的身后,还站着我们楼下的邻居,爱唠叨的刘婶。
“张岚,你看,我就说我没看错吧。下午我买菜回来,就看见你家老李进了这栋楼。我当时还纳闷呢,他来这干嘛。”刘婶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屋里的人都听见。
张岚没有理她,她的目光越过我,落在了我身后的小林身上,又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最后停在餐桌上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上。
她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冰冷的绝望。
“李卫东,你可真行啊。”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都在发抖。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慌忙解释,“我是来……来帮小林修柜子的。”
“修柜子?”张岚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修柜子需要修到人家姑娘家里吃饭?修柜子需要骗我说你在王师傅家?”
小林也吓坏了,赶紧走上前来,结结巴巴地解释:“嫂子,你真的误会了。是我家的柜门坏了,请李哥来帮忙的。因为太感谢他了,才留他吃顿便饭。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你闭嘴!”张岚突然冲着小林吼了一声,“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小林被她吼得眼圈一红,委屈地站在原地,不敢再说话。
我看着张岚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又痛又悔。我知道,是我一次又一次的谎言,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是我亲手把我们十五年的感情,推到了悬崖边上。
内心独白:我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我为什么要撒谎?如果我一开始就跟她坦白,就算她会生气,会怀疑,但至少我们还能坐下来谈。可我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用一个谎言去掩盖一个误会,结果把误会变成了无法解释的背叛。我看着她,觉得她那么陌生,又那么可怜。
“张岚,我们回家说,好不好?”我伸出手,想去拉她。
她猛地一甩手,打开了我的手。
“回家?哪个家?这个家吗?”她指着小林的屋子,歇斯底里地喊道,“李卫东,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说完,她转身就跑下了楼。
刘婶尴尬地站在门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林,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小林。还有一桌子没收拾的残羹冷炙。
我看着那个被我修好的柜门,它关得那么严实,那么安静。可我自己的家门,却被我亲手砸开了一个大洞,冷风正呼呼地往里灌。
第六章 沉默的回家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小林家的。
我跟她道歉,说给她添了麻烦。她红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摇头,说不怪我。
我拿起工具箱,失魂落魄地走下楼。
小区门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孤单的身影。是张岚。她没有走,她在等我。
我慢慢地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夜风吹过,有点凉。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我才发现,她的鬓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几根白头发。
我们结婚的时候,她还是个爱笑的姑娘,扎着两条大辫子。什么时候,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满脸疲惫,眉头总是紧锁着。是我,是我把她变成这样的。
“走吧。”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沙哑。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不长,我却觉得像是走了一辈子。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身边偶尔有汽车驶过,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很快缩短。
我好几次想开口,想解释,想道歉。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的心,已经被我伤透了。
内心独白:我宁愿她打我一顿,骂我一顿。她现在这样不言不语,比什么都让我难受。这沉默就像一堵墙,把我们隔开了。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寒气,那种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气。我真后悔,后悔我的懦弱和自作聪明。
回到了家,屋里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气。
张岚径直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被关在了门外。
我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工具箱放在脚边,冰凉的金属硌着我的腿。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空落落的。
我这一天,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为了一个可笑的误会,我撒了谎,骗了最亲的人,把自己的家搅得天翻地覆。
我想起了我的师父,王师傅。他教我做木工的时候,常说一句话:“做活儿,就跟做人一样,要实实在在,不能有半点虚假。一个榫头要是没卯好,看着是严丝合缝,可时间长了,一受力,就散架了。”
我和张岚的感情,就像一个本来很结实的家具。可这些年,我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往里面塞了很多虚假的东西。今天,这个家具终于承受不住,要散架了。
我坐在黑暗里,一坐就是大半夜。
后半夜,我听见卧室的门响了一下。我以为是张岚出来了,赶紧站起来。
可门只是开了一道缝,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被扔了出来,掉在地上。然后,门又“咔哒”一声,从里面反锁了。
我默默地捡起地上的枕头和被子。
枕头上,还有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我抱着枕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在客厅里无声地哭泣。
这一夜,我睡在沙发上,翻来覆去。
我做的每一个梦,都是张岚转身离开的背影。我想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第七章 师父的“榫卯”理论
第二天是周日,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脖子和腰都酸疼得厉害。我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是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睡了一晚。
卧室的门还关着。屋子里静悄悄的。
我轻手轻脚地起来,走进厨房,想做点早饭。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张岚昨天去超市,大概什么也没买回来。
我心里一阵发酸。这个家,一直都是她在操持。我除了上班挣钱,几乎没管过什么。我连家里米缸什么时候空的都不知道。
我换了衣服,想出门去买点东西。刚打开门,就看见王师傅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
“师父?您不是回老家了吗?”我愣住了。
“我昨晚连夜赶回来的。”王师傅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严肃,“你媳妇昨天半夜给我打电话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小子在外面干什么混账事了?”
我羞愧地低下头,把王师傅请进了屋。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跟师父说了一遍。从手滑发错文件,到撒谎去小林家,再到被张岚当场戳穿。我没有一点隐瞒。
王师傅听完,半天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摸出烟斗,装上烟丝,点上火,吧嗒吧嗒地抽着。屋子里弥漫开一股呛人的烟味。
“卫东啊。”他抽完一斗烟,才缓缓开口,“你跟我学手艺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教你做的第一件东西是什么?”
“记得,是个小板凳。”
“我还教了你什么?”
“您教我,做活,要用心。尺寸要准,接缝要密。尤其是做榫卯,差一分一毫都不行。看着不起眼,但那是一件家具的骨架,骨架不牢,外表再好看,也是个样子货。”
王师傅点了点头,用烟斗指了指我。
“你活儿是学到家了,可做人的道理,你还没学通透。”
他站起来,在客厅里踱了两步。
“夫妻俩过日子,就像做一件家具。两个人就是两块木头,靠什么连在一起?靠的就是信任和坦诚。这信任和坦诚,就是榫卯。你现在干的这叫什么事?你觉得是个小误会,怕你媳妇知道了闹,就撒谎。你这个谎,就像一个歪了的榫头,你硬要把它敲进去,结果怎么样?把那块木头给敲裂了!”
内心独白:师父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是啊,我总觉得是小事,怕麻烦,想用最简单的方式糊弄过去。可我忘了,家里的事,没有小事。任何一点不真诚,都会像木头里的裂缝一样,越扩越大,最后整个都毁了。我真是太蠢了。
“师父,我知道错了。可现在……张岚她不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痛苦地说。
“怎么办?”王师傅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做家具,榫头做坏了怎么办?拆了,重新做!人也一样,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老老实实承认,认认真真地改。去,给你媳妇赔个不是。别光说‘我错了’,那不管用。你要告诉她,你错在哪了,以后要怎么做。女人要的,不是一句道歉,是个态度。”
王师傅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心里乱糟糟的地方。
他走后,我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我走到卧室门口,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鼓起勇气,抬手敲了敲门。
“张岚,你开开门,我们谈谈,行吗?”
里面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我靠在门上,对着门缝说。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骗你。奖金的事,小林的事,我从一开始就该跟你说实话。我总觉得我是个男人,该把事都扛着,不想让你跟着。我怕你生气,怕你失望。可我忘了,我们是夫妻。夫妻,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的隐瞒,才是对你最大的伤害。”
我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
“你给我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等你想跟我说话了,我随时都在。”
说完,我没有再敲门。我转身去了厨房。
我要用行动告诉她,我想改。
第八章 一碗阳春面
我在厨房里,找到了一点面粉,还有两个鸡蛋,几根小葱。
我想给张岚做一碗阳春面。
我们刚结婚那会儿,穷得叮当响。我下班晚了,她总会给我下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几根青菜,一个荷包蛋,撒上一点葱花。那是我吃过的,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和面,擀面,切面。这些活儿我好多年没干了,做起来有些生疏,但我做得很认真。就像师父说的,做活如做人,要用心。
我把面下到锅里,煮熟,捞出来,浇上用猪油和酱油调好的汤底,卧上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最后撒上碧绿的葱花。
一碗普普通通的阳春面,却承载了我全部的歉意和悔恨。
我把面端到卧室门口,放在一张小凳子上。
“张岚,我给你下了碗面。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就放在门口,我先出去了。”
说完,我穿上外套,走出了家门。我知道,她现在需要空间。我也需要出去走走,好好想一想。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走到我们常去的那家菜市场,看到那些熟悉的摊位,卖菜的大婶,卖肉的大哥,他们都在为生活忙碌着。
他们的生活,也一定有很多烦恼和争吵吧。可他们还是日复一日地,守着自己的摊位,守着自己的家。
我觉得,这就是生活。平凡,琐碎,充满了磕磕绊-绊。但只要心里还有对方,只要还愿意为这个家去努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在外面待了两个多小时,才慢慢往回走。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心里很忐忑。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也许是依然紧闭的房门,也许是一场更激烈的争吵。
我掏出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
我走到卧室门口,看到放在地上的那只碗。
碗里的面,已经吃完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推开卧室的门。张岚坐在床边,背对着我。她的肩膀,在一抽一抽的。
我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没有挣扎。
“对不起。”我在她耳边说。
她哭了,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伤心,都哭了出来。我也抱着她,眼泪滴落在她的头发上。
我们什么都没再说。但我们都知道,那道横在我们之间的墙,已经开始融化了。
我知道,信任的重建,需要很长的时间。那个被我敲裂的“榫卯”,需要我用余生的坦诚和耐心,一点一点地去修复。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还愿意为对方下一碗阳春面,只要我们还愿意吃下对方做的这碗面,我们的家,就还在。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来源:无人区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