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上种种,很多都开创了电影行业的第一次。最终的票房冥冥中也像追求仪式感似的,就在告别放映的当天,突破了1000万。贾樟柯表示对这个成绩很满足,对于一部上映前盗版资源就大范围泄露的文艺片来说,千万票房的确已经难得。
几天前是贾樟柯的《风流一代》上映的最后一天。这部电影从制作到发行上映,可以说把“仪式感”玩到了极致——
采用不同介质、画幅拍摄,拍摄过程跨越22年;
曾入围今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主创也去了很多其他国际电影节;
为纪念22年,上映前贾樟柯便宣布电影将“限时上映22天”,属行业首次;
就在上映前夕,《风流一代》盗版资源流出,导演发微博呼吁观众走进电影院;
在整个22天上映期间,贾樟柯一刻不停地跑路演,总共跑了20座城市,面见一万多观众;
在上映最后一天,全国举办886场告别放映,主创回到主要取景地大同,举办了一场“尾映礼”;
宣布此后十年内,该片不会再在院线大规模上映;
告别院线的第二天,该片上线流媒体平台。
以上种种,很多都开创了电影行业的第一次。最终的票房冥冥中也像追求仪式感似的,就在告别放映的当天,突破了1000万。贾樟柯表示对这个成绩很满足,对于一部上映前盗版资源就大范围泄露的文艺片来说,千万票房的确已经难得。
《风流一代》走过的路值得复盘和思考。这个成绩或许说明,虽然都说最近电影市场热度不高,但只要把最核心的受众抓住,把宣传做扎实了,一样是可持续运转下去的;
反过来倒推,当前一部“头部”文艺片做到极致,除去意外破圈的个例,可能就是千万票房的体量,所以在制片和宣发上要控制好成本,文艺片并非没有机会。
12月15日,《风流一代》的主创、发行方、宣传方和媒体一起,回到了山西大同。当天全国共有886场(古早时代的网络用语,谐音“拜拜了”)告别放映,大同是这部电影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发行人刘歌表示,《风流一代》创造了一个发行的奇迹,是路演时间最长、导演跑场次最多的电影之一。贾樟柯分享了一组数据:在上映的前21天时间里,他走了20个城市,去到67家影城的84场见面会,总计与17251名观众见面,路演上座率是95%。
工作人员跟娱理工作室聊到,贾导这次几乎是“靠意志撑下来的”。在厦门站他的身体一度要支撑不住,但他还是坚持全勤跑完。跑路演期间他还要筹备新片,还客串了其他导演的电影,路演都没有缺席过。一天最多要跑8场,平均每天只睡三小时,基本每天都是半夜结束工作,早上5点又要赶高铁的状态,有时一天要跑两个城市。为了节省预算,有的路演城市就导演自己去,出行也是用最经济的方案。
贾樟柯以前也跑过路演,但从来没这么拼命地跑过。
“行业不好,导演就多辛苦一点,这是我们的职责,因为行业所有人都在努力,像我们的发行人员常年在高铁上奔波。一部电影要找到它的观众,现在要求我们像戏班子一样去跑,只要还能让观众回到电影院,就去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贾樟柯说。
“集体观影是有仪式感的,现在观看电影的途径也非常多,影院处于一个比较艰难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电影最有魅力的是什么。我觉得电影最有魅力的地方之一就是集体观影,观众的感受会传染给彼此,怎么回到电影独有的魅力,你靠讲、描述是没有用的,要创造一些让大家聚集的机会,让人们在电影院里重新感受它。
我觉得我们拥有特别好的观众,他们首先是非常包容的观众,其次是他们是愿意去感受、愿意去共情相对陌生的艺术的观众,这让我看到了希望,也让我觉得中国电影因为有这样的观众,我们可以继续活泼下去,中国银幕有风流起来的基础。”
路演过程中,有影院经理不敢排大厅,只排了一个小厅,结果开票后瞬间被抢光。事实证明,有长年文艺片基因、深度影迷社群运作良好的影院,承接这样的影人交流会,完全不需要担心上座率,在各个城市都有一批核心受众存在,虽然数量可能没那么大,但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找出来。
贾樟柯表示,只要找到一个观众,他们就会多一份快乐。身体力行,多些主动,多亲近观众,相信就会有成果,今天《风流一代》的成绩让他“非常满意”。
贾樟柯为电影周边“风流一袋”带货
《风流一代》也是史上第一次有电影在上映前就给自己限定好,只上映22天,并且还没下映就表示,此后十年都不会再大规模复映了。
限时上映的消息是在今年10月底的横店全国院线推介会上,贾樟柯本人出席并且告知业内的。当时他说,“这部电影历时22年拍摄,那么就限时上映22天,用一个极具仪式感的观影仪式,跟本世纪头20年告别。对于想看这部电影的观众来说,22天足够了。”屏幕上还打出一行大字,“俱往矣,不回头。”
大多数文艺片的发行思路都是争取“走长线”。早在2011年《语路》上映的时候,贾樟柯也曾表示会借鉴国外艺术片的发行模式和经验,“不与大片PK,不与商业片抢影厅,走精耕细作的发行之路。”然而到了今天,贾樟柯给自己提前限定22天内上映完,并且还一口气断绝了复映的可能,真不怕后悔么?
告别当天,问到贾樟柯如何总结“限时上映”这个决定时,贾樟柯说:“当初我们决定22天放映,是一个非常好的决定,因为在22天里,我们所到之处,大家都因为有时间限制,有了一种仪式感,聚集在电影院里讨论电影。
当然,发行之初我们也遇到很多困难,我们在一个月时间里一站一站去寻找观众,见到观众之后,你会发现拍电影的意义在哪里,能够找到属于我们的观众。从这个意义上说,22天确实给了我们一种很好的仪式感。虽然有很多不舍,但还要继续往下走。”
22天名义上是为了纪念22年拍摄,实际从文艺片的票房曲线来看,也是一个比较符合预期的上映周期。
“限时上映”的口号打出去,首先就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宣传概念,再加上导演每天都在跑路演、制造新鲜话题,让这部电影不断突破票房瓶颈,上映半个月后依旧还有0.5%的排片。
贾樟柯说的发行之初的困难,最大的就是盗版。网上出现了一个完整版的、高清版的《风流一代》资源,据推测是电影做海外发行时被泄露的,这种新片的资源一传十十传百,散播速度是恐怖的。
电影发行团队根据数据推算,至少有15万人已经看过了盗版资源。很多观众天然认为只有视效大片才值得去电影院看,文艺片一旦泄露高清资源,而且也没有很好的反制手段的话,往往被认为会对票房形成致命一击。
被泄露资源的导演通常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发声意味着一种宣传,会有更多受众去找资源看。贾樟柯却自己发微博,告知大家《风流一代》有盗版流出,心如刀绞,希望大家如果有能力、有兴趣,还是把第一次观看留给电影院。这条微博被转发超过1.6万次。
贾樟柯当时的心理预期是,能有两三万观众愿意走进电影院看就已经知足了,没想到最终有26万,接近看过盗版的人的两倍。
这26万人可以说是文艺片的核心受众群体。前几年的全国艺联,如今的分线发行,目的之一都是培育这部分群体,这个群体其实已经存在,但就像友情也需要经营一样,电影人和观众的双向奔赴也需要持续付出,经常往来。
上映最后一天的告别本身也做得非常有仪式感。周六一大早,娱理工作室和其他媒体就乘坐高铁抵达大同,贾樟柯亲自担任“导游”,带领大家重新回到《风流一代》海报上的儿童公园雕像处打卡,然后又请大家感受大同的云冈石窟、山西美食等,全方位体验山西风情。
贾樟柯很喜欢大同那个废弃的儿童公园里的小雕塑,它既很有历史感,同时又很有未来感。在它的建成年代里,全国都在提倡“四个现代化”,这座小雕塑就是“科学技术现代化”的缩影,也是《风流一代》里22年的一个缩影,所以把它放到了电影海报上。
贾樟柯是汾阳人,赵涛是太原人,但两个人都有很多关于大同的回忆。大同是一座历史城市,也是工业城市,有鲜明的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转轨的痕迹,跟贾樟柯的电影美学很贴合。
贾樟柯2001年的纪录片《公共场所》,2002年的电影《任逍遥》,2013年的《天注定》,还有后面的《江湖儿女》、《风流一代》,从影近三十年,将近一半作品都是在大同取景拍摄的。此外贾樟柯监制的几个片子,包括赵涛出镜主讲的云冈石窟纪录片,都是在大同拍的。
一些场景会在不同的贾樟柯作品中反复出现
大同的这个告别场主角并非主创、明星嘉宾,而是大同的普通市民。很多在《风流一代》里出现过的普通市民被请到台上,分享自己的感受。
当天的惊喜来自一群年长的阿姨,她们是当地宣传部门人员一个个找到的,连贾樟柯都未曾想过她们会被找到,她们被请到了现场这件事,贾樟柯也毫不知情。
如果看过《风流一代》的话,一定会对电影开头一段很长的长镜头有深刻印象,镜头对准一群活泼开朗的女性,她们正在互相鼓励着、谦让着,快乐地唱歌。那时候的贾樟柯正带着摄影机漫无目的地拍摄,那天恰逢三八妇女节,他在儿童公园遇到这样一群唱着歌的妇女,问她们可不可以过来拍摄,她们并不在意镜头,于是留下了这段影像。
二十多年后,几位阿姨已经两鬓斑白,但性格依旧跟银幕上呈现的一样,有的害羞,有的活泼。把麦克风递给她们,她们大多都不好意思说话,但在观众的鼓励下,还是热情地放声唱起歌来,让人看到这群普通女性的朴素、善良、美好。
贾樟柯说到告别时哽咽了,赵涛、梁嘉艳在现场也再次忍不住落泪。斌哥(李竺斌)也演了22年贾樟柯的电影,如今他腿脚不好,走路有人搀扶,看到大银幕上自己年轻时的影像,斌哥说不出话,也在默默抹眼泪。
这场告别已经很漫长,早在《风流一代》剪辑阶段,贾樟柯面对1000小时以上的素材,就不得不时刻抵御“泛滥的伤感”。时间是最暴力、最无情的东西,任何人在回溯时光的时候,都很难不产生离别忧伤的情绪。
好在,电影是永存的,能够帮助我们留住时光的痕迹。而像《风流一代》路演、告别场这样对于“告别时光”的告别,也是在用一种仪式感,给每个人留下尽可能深的记忆。《风流一代》的这次旅程给今后所有文艺片打了一个样,电影不要放弃寻找观众,观众也没有放弃电影。
来源:河鸣经典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