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Dry Leaf (2025)一部时长186分钟、用一部老旧手机拍摄、画面呈现为粗颗粒位图效果的电影，听上去或许是个令人却步的提案；但这部出自那位才华横溢的格鲁吉亚导演亚历山大·科贝里泽（Alexandre Koberidze）之手、也是《当我们仰望天空时我们

一部时长186分钟、用一部老旧手机拍摄、画面呈现为粗颗粒位图效果的电影，听上去或许是个令人却步的提案；但这部出自那位才华横溢的格鲁吉亚导演亚历山大·科贝里泽（Alexandre Koberidze）之手、也是《当我们仰望天空时我们看见了什么？》导演的最新作品，却是一场令人目眩神迷的电影奇观。

对4K、8K那种无菌般清晰度的狂热追逐，反倒把我们带回了18世纪——那是一个“好绘画”被定义为尽可能逼真地复制世界的时代。早期数字电影摄影曾许诺过许多可能性，其中最出色的作品往往拥抱被压缩数字影像所产生的颗粒感抽象美学；但这种可能性如今已大多被放弃。我们所处的时代，是连Netflix 都要规定最低分辨率，甚至明确限定其作品可以使用哪些摄影机的时代。

就在这样一个被运动平滑算法统治的影像世界里，亚历山大·科贝里泽（Alexandre Koberidze）带来了对算法极不友好的《枯叶》（Dry Leaf，2025）：一部时长186分钟、以144p分辨率拍摄的电影，拍摄设备是他那部早已淘汰的 2008 年款索尼爱立信手机（Sony Ericsson W595）。科贝里泽是格鲁吉亚导演，曾凭借 2021 年的《当我们仰望天空时我们看见了什么？》（What Do We See When We Look at the Sky?）在艺术电影领域一鸣惊人；而在这部新作中，他却选择悄然远离那部杰作带来的哪怕一丁点聚光灯，转而沿着一条堂吉诃德式的个人岔路漫游而去。

他2017年的长片处女作《让夏天永不再来》（Let the Summer Never Come Again）同样是用索尼爱立信手机拍摄的——这种离经叛道的选择，放在新人身上或许还能被宽容对待，但一旦成名之后，再回头这样做，就可能显得故作晦涩。他重返这一方向的信号，出现在2023年的一部短片中，那部短片有着一个美妙的标题：《当我不断放大这些狗的影像时，它们与星辰有亲缘关系这一事实愈发清晰》（The More I Zoom in on the Image of These Dogs, the Clearer It Becomes That They Are Related to the Stars），它借由低分辨率的狗的影像，一跃进入宇宙尺度。《枯叶》中那些充满故障感的画面——微风中摇曳的树木、暮色里嬉戏的马群、天空中孤零零的一朵云——同样带着一种神秘的灵光气质。科贝里泽偏爱固定机位，但在这些画框之内，像素在颤动、漂移，仿佛画面是由一群萤火虫构成的。每一个瞬间都像一幅活着的水彩画，用饱和的色块与粗颗粒的位图涂抹而成。

影片的情节小得像一枚邮票：一名男子（由科贝里泽的父亲大卫·科贝里泽 David Koberidze 饰）正在寻找他已成年的女儿。女儿在格鲁吉亚乡村旅行、拍摄足球场时失踪了。但她仍然会寄信回来，因此这并不构成一桩警方介入的案件。陪伴他踏上旅程的，还有一名男子——旁白若无其事地解释说——这个人是隐形的。随着科贝里泽缓慢而松散的悬疑叙事推进，你会开始怀疑，那位失踪的丽萨，是否也只是消散进了像素化的以太之中。换言之，这部魔幻现实主义的公路电影，延续的是安东尼奥尼（Antonioni）式的形而上悬疑传统，不过它在形式上最接近的，或许是马里亚诺·利纳斯（Mariano Llinás）2008年那部体量庞大的低保真游侠传奇《非凡故事》（Historias extraordinarias）。

科贝里泽对“退化影像之美”的执念，也可能让人联想到一些迷恋复古媒介格式的导演，比如马克·詹金（Mark Jenkin）或盖·马丁（Guy Maddin）——但关键的不同在于，他并不是在召唤电影的过去。电影从来没有呈现过这样的样貌，只有一种极其特殊的梦想家，才会想要拍出这样的影像。充满了猫、狗与足球意象——这些已成为科贝里泽影迷所熟悉的标志——《枯叶》最终成了一部对“观看者之眼”的终极考验。

｜原文发表于《视与听》杂志2025-2026年冬季刊 第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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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电影学会网站bfi.org.uk的新闻和专题编辑，也是Sight & Sound, Total Film 和The Guardian的特约影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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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星河温柔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