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导演达内兄弟的新片《年轻母亲之家》，聚焦一群青少年阶段无奈成为母亲的女性境遇。影片对准比利时列日的一家母婴支持中心（maternal support home），在这个带有救济性质的收容机构里，年轻母亲在此待产、学习育婴。一年时间里，她们将作出决定：是继续自己

《年轻母亲之家》剧照。（资料图）

导演达内兄弟的新片《年轻母亲之家》，聚焦一群青少年阶段无奈成为母亲的女性境遇。影片对准比利时列日的一家母婴支持中心（maternal support home），在这个带有救济性质的收容机构里，年轻母亲在此待产、学习育婴。一年时间里，她们将作出决定：是继续自己抚养孩子，还是在机构的帮助下，将孩子妥帖送至寄养家庭。

《年轻母亲之家》在第78届戛纳电影节获得最佳编剧奖，并于2025年12月12日在中国内地上映。这部深具现实关切的影片如其名所示，聚焦四位青少年母亲的生育困境：

黑人女孩佩拉对组建家庭心有执念，尚未成年，就生下孩子，满心期待男友从少管所服刑结束，一家三口能租下一套公寓，开启家庭生活。现实却很残酷：男友不想负责，出狱后避而不见。

佩拉低声下气，祈求他回来。受挫后，她找到事业发展顺利的姐姐，怨愤命运对自己的不公：姐姐见识过母亲一切正常的样子，而自己一出生，母亲就已整日醉醺醺。她对一件往事耿耿于怀，母亲醉酒后，觉得佩拉养的一只金丝雀太吵，就把它从笼子里抓出来，摁进马桶中溺死，而姐姐躲在房间，假装没有听到。等到佩拉成为母亲，她惊恐地发现，当现实生活不顺，她也开始酗酒，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仿佛住着母亲。

酗酒和暴力也充斥着女孩阿丽亚娜的原生家庭。怀孕后，她原本计划堕胎，母亲却坚持让她生下，并承诺自己会抚养孙辈，可母亲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浸于暴力、酒精以及暴躁的情绪，诺言难以兑现。阿丽亚娜最终决定将孩子交给寄养家庭，遭到母亲腹诽：女儿贪慕寄养家庭富裕的条件，瞧不起自己的贫穷。

女孩朱莉和男友情感亲密，两人都曾混迹街头，吸食毒品，处在长久的戒毒周期。生下孩子后，男友并未推卸责任，两人租下人生的第一套公寓，美好生活在望，朱莉却突然毒瘾发作，陷入焦虑。她对男友袒露曾经受到的伤害：小时候，她向母亲控诉继父对她的一系列卑劣行径，反遭母亲毒打，母亲用椅子打到她承认，这些指控都是“谎言”。这份创痛让她很长时间认为，世界处于谎言之中，一切都是虚假的，直至女儿出生，她才感觉到世界的真实。

即将临盆的杰西卡对自己的母亲更是心怀执念，她自己就曾是被送养的婴儿。怀孕后，男友不承认她的孩子。她偏执地想从母亲那里得到慰藉与答案，想知道她当时为何选择放弃自己。她甚至跟踪到母亲的住处、工作单位，只希望她回馈给自己一个答案，一个拥抱，留下一张日后能让孩子辨认外祖母的照片。

与其说《年轻母亲之家》处理的是一个社会议题，不如说它的内核在于剥开母女关系的复杂。它实际触及到一个巨大的道德难题：当一个女性从母亲那里受到人生的创痛，尚未成年时，就意外怀孕、生子，她该如何处理突然降临的“母亲”身份？当她从一种非良性的母女关系中女儿的位置，走到了对立面，一切会恶性循环下去吗？创痛会以代际的形式继续传递吗？

《年轻母亲之家》类似分段小品，叙事的接力棒在不同年轻母亲之间流转，层层揭开一个令人心酸的议题中，不同个体的困境与挣扎。或许，正因这些年轻母亲情感结构的近似，让她们拥有了一种习焉不察的情感上的亲密，这种亲密感弥散在整部影片中，让叙事有机地糅合在一块，从而不失连贯、流畅。

《年轻母亲之家》的影像风格带有纪录片的原生态，弃用受害者思维呈现人物，也并没有试图细描社会学意义上的青少年母亲群体奇观，镜头前始终蒙着一层老人的温厚。影片中，母与女的争执，对话有时似有若无地显露，女孩们遭受过更隐秘的性和暴力伤害，但编剧像是编织毛衣般，只是让这些刺目的人生线头裸露在外，但也无意再用颗粒度更细的影像去还原它的炽烈，只是用平实的、不激越的针法，把电影不停地织下去。

这样的做法自然会招致非议，有观众认为，导演处理如此沉重的话题，却并未完全释放题材背后更沉痛、锐利的部分。但其实，未必所有现实题材影片都要写成战斗檄文。这种有所保留的叙事，某种意义上给《年轻母亲之家》某种顿感。于是，在这部影片的收束处，导演达内兄弟选择给这些陷入生活泥潭的年轻母亲，一种内蕴的、不突兀的、带有诗性的抚慰。

将孩子妥善安置到寄养家庭后，阿丽亚娜用粉色的水性笔，为18年后的女儿道明心迹，如果那时她想要寻找母亲，可以通过机构恢复联络。一切尘埃落定后，阿丽亚娜返回学校上课，追逐往前行驶的公交，她的人生仿佛重启在即。

戒毒的朱莉带着男友和孩子，去拜访小时候带给自己巨大心理安慰的音乐老师，和她交流近况。不论在母亲那里遭遇过多大的创伤，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她还是做到了给自己容留下一小片能治愈自己的精神花园，朱莉和老师、男友、孩子一起唱着歌，仿佛时间可以一直如此流逝下去。

《年轻母亲之家》使人相信，在一个社会救济机制良性运转的社会，人生的泥潭会是且应该是暂时的，人们可以克服它并且安稳地、笃定地走向未来。

南方周末记者 潘轩

责编 李慕琰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