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电影《得闲谨制》落幕,片尾曲《恭喜恭喜》响起,这首被岁月磨成“贺岁神曲”的抗战音乐作品骤然回归历史语境,“恭喜”二字从欢庆祝福还原为“劫后余生”的沉重喟叹。这部以宜昌大撤退和鄂西会战为背景的影片,在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的张力中开辟了独特路径——它不追求史诗式的
当电影《得闲谨制》落幕,片尾曲《恭喜恭喜》响起,这首被岁月磨成“贺岁神曲”的抗战音乐作品骤然回归历史语境,“恭喜”二字从欢庆祝福还原为“劫后余生”的沉重喟叹。这部以宜昌大撤退和鄂西会战为背景的影片,在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的张力中开辟了独特路径——它不追求史诗式的全景复刻,却以“物勒工名”的匠人精神,在虚构的叙事框架中锚定历史的本质真实,为历史电影的“真”“假”之辩提供了鲜活样本。
历史电影的“真”,从来不止于事件的精确复刻,更在于对历史语境、时代精神与物质肌理的敬畏。《得闲谨制》的创作根基深植于真实历史土壤:影片背景呼应“中国敦刻尔克”的宜昌大撤退,主角莫得闲的原型源自金陵兵工厂西迁的近4000名钳工。这些工人在抗战期间生产的武器占据全国总量的60%,构成了民族抗争的工业命脉。这种对历史原型的尊重,让虚构的人物命运有了坚实的历史依托。
在细节层面,影片展现了“谨制”般的考据精神。军迷群体热议的苏罗通机炮对战日军97式坦克的桥段,不仅还原了坦克无无线电通讯、炮塔机枪功能等技术细节,更遵循了小口径机炮难以击穿日军硬化装甲的军事逻辑,穿甲弹失效后改用高爆弹的战术选择,完全契合抗战时期的武器实战特征。而老太爷三次卡壳的南部14式手枪,恰是对这款“哑火率极高”的日军制式武器的精准还原,这种对历史器物的较真,构建起让观众信服的历史质感。
更深刻的真实在于对时代心理的捕捉。影片没有塑造高大全的英雄,而是直面抗战初期普通民众的生存困境:从南京逃亡宜昌再到戈止镇的迁徙之路,莫得闲“关起家门,反正杀的是邻居”的苟活心态,村民面对三名日军时的怯懦与慌乱,溃兵“轮流开炮”的荒诞妥协,都真实再现了战争对人性的碾压与扭曲。这种对“不完美”历史主体的呈现,恰恰挣脱了英雄叙事的刻板印象,抵达了历史的人性本质。
如果说史实细节是历史电影的骨架,那么艺术虚构便是赋予其生命力的灵魂。《得闲谨制》的核心叙事——莫得闲一家在虚构的戈止镇与溃兵、村民共同抵御日军侦察兵,完全是创作者的艺术建构,但这种“假”却精准叩击了历史的核心命题。
地名“戈止镇”的设计堪称神来之笔。“戈止”本意为“止戈为武”,寄托着平民对和平的向往,而日军将其误读为崇尚暴力的“武镇”,一字之差构成了侵略逻辑与和平愿景的尖锐对立。这个虚构的空间成为浓缩历史冲突的象征场域,让“没有世外桃源”的历史真相获得了具象化表达。同样,莫得闲在竹竿上刻下“得闲谨制”的核心情节,虽为艺术虚构,却将中国工匠“物勒工名”的传统与抗战时期的民族精神完美融合——战争旨在毁灭文明、抹去个体存在,而“谨制”的署名行为,正是普通人对侵略暴行最悲壮的反抗。
影片对叙事节奏的把控,更体现了虚构的艺术价值。三个日本兵压制全村的情节曾引发争议,但这一“荒诞”设定恰恰揭示了抗战初期敌我战术素养的悬殊差距,日军三人小队的协同作战与村民的散乱抵抗,比宏大的会战场面更真实地呈现了战争的残酷本质。而莫得闲从“避战”到“反抗”的转变,通过藏炸药于竹竿、改造农具为武器等虚构情节,完成了“平凡英雄”的成长弧光,让抽象的民族觉醒具象为可感的人性蜕变。
这种虚构并非脱离历史的空想,而是对历史意义的重构与升华。片尾曲《恭喜恭喜》的运用堪称典范:影片唤醒了这首歌曲的原始语境。1945年抗战胜利后,陈歌辛以笔名“庆余”创作此曲,“恭喜”实为对劫后余生的庆幸。当幸存的莫得闲一家相拥时,歌声响起,虚构的叙事与真实的历史记忆形成跨时空对话,让“铭记历史”的主题获得了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
《得闲谨制》的成功,本质上是历史电影创作伦理的成功。它证明历史电影的最高境界,是在“真”与“假”的辩证中实现历史精神的传递。这种创作伦理包含三个核心维度:
其一,以真实为根基,拒绝历史虚无主义。影片的所有虚构都建立在扎实的历史认知之上。金陵兵工厂的西迁史实、鄂西会战的战争背景、武器装备的精准还原,为虚构叙事提供了不可动摇的历史锚点,避免了“神剧”式的悬浮表达。
其二,以虚构为桥梁,实现历史与当下的对话。莫得闲父子“莫得闲”“莫等闲”的名字隐喻,既道出了战乱年代“永无宁日”的生存状态,又暗含“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的民族志气,让当代观众在虚构的人物关系中感知历史的精神传承。
其三,以人文为核心,坚守历史的温度。影片没有渲染血腥暴力,而是聚焦战争对日常生活的摧毁。老太爷追逐象征家庭完整的家猪、夏橙为救幼子直面坦克、村民在地窖中守护孩童,这些虚构的生活细节,让宏大的历史叙事充满人性温度,实现了“让历史回归普通人”的创作初衷。
《得闲谨制》的片名,既是影片的核心情节,更是其创作态度的写照。对于历史电影而言,“谨制”意味着对历史真实的敬畏,不戏说、不曲解;“得闲”则意味着艺术创作的自由,以虚构激活历史的生命力。这部影片的成功启示我们:历史电影的“真”,不在于复刻历史的每一个细节,而在于把握历史的本质真实与精神内核;历史电影的“假”,不在于脱离历史的凭空想象,而在于以艺术手法重构历史意义,让当代观众与历史产生深度共情。
在历史叙事日益多元的今天,《得闲谨制》以匠人之心平衡真实与虚构,用小人物的命运折射大时代的沧桑,既为历史电影的创作提供了宝贵经验,也让我们看到:当历史的重量与艺术的灵性相遇,便能诞生兼具思想深度与审美价值的优秀作品,而这正是历史电影应有的模样。
来源:影之时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