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之前,正午阳光出品的电视剧备受好评。从《士兵突击》的热血燃情到《我的团长我的团》的悲壮沉雄,从《山海情》的脱贫史诗到《大江大河》的时代画卷。正午阳光用一系列“珠玉之作”建立起的口碑,与“首部电影”的标签叠加,将观众的期待值拉至顶点。这部聚焦1937年至1940
近日,正午阳光的首部电影《得闲谨制》进军大银幕。
之前,正午阳光出品的电视剧备受好评。从《士兵突击》的热血燃情到《我的团长我的团》的悲壮沉雄,从《山海情》的脱贫史诗到《大江大河》的时代画卷。正午阳光用一系列“珠玉之作”建立起的口碑,与“首部电影”的标签叠加,将观众的期待值拉至顶点。这部聚焦1937年至1940年民族危亡时刻的作品,以迥异于传统战争片的叙事视角引发热议,既有对其关注平民的肯定,也不乏“反智”“刻意煽情”的批评。客观来看,影片并非完美的“新叙事开拓者”,却以独特的平民视角,为国产战争影像提供了值得探讨的审美样本。
提及1937年的南京、1940年的宜昌,人们总会条件反射地联想到金戈铁马的交锋、舍生取义的呐喊,这些镌刻在民族记忆中的符号,早已成为传统战争叙事的经典元素。而《得闲谨制》的叙事起点,正是对上述惯性认知的解构。影片没有铺陈恢弘的战争场面,没有塑造叱咤风云的英雄群像,转而将镜头对准了在战乱中仓皇逃难的普通人,用细腻笔触勾勒这一群体在羞耻与疲倦中的忍耐、在绝境与动荡中的变形。从英雄史诗到平民叙事的视角转换,某种意义上触摸到了战争的本真底色。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战争不是激昂的号角,而是避之不及的灾难,求生才是最本能的选择。但此般转换也并非毫无争议,有观众质疑其“反智”,核心指向戈止镇抵抗段落的合理性:用竹竿炸弹、老旧火炮对抗坦克的情节,是否过度弱化了战争的残酷逻辑,陷入“以卵击石”的刻意煽情?
以上争议并非空穴来风。影片对“反英雄”群体的塑造,在打破刻板印象的同时,确实存在艺术表达的模糊地带。嘴上夸夸其谈、内心充满恐惧的炮兵肖衍,心心念念只想回家修炮的钳工莫得闲,这些“不合格”的抵抗者形象,本可以通过更扎实的细节展现普通人面对战争的复杂心态。但戈止镇抵抗戏中,日本兵因“错认地名”而闯入的荒诞设定,以及平民抵抗方式的戏剧化处理,让部分情节脱离历史真实感,容易让观众产生抵触情绪。不过若仅以“反智”否定全片,则难免有失偏颇。影片真正的价值,在于没有将普通人塑造成突然觉醒的英雄,而是展现他们在尊严被践踏后的本能反抗。莫得闲们的抵抗不是为了“胜利”标签,而是“不再逃”的底线坚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与其说是军事层面的对抗,不如说是精神层面的自救。类似表达或许不够严谨,却精准传递出普通人在乱世中的生存尊严。
从《金陵十三钗》对边缘女性的关注,到《一九四二》对逃荒群体的刻画,国产战争片早已开启平民叙事的探索。《得闲谨制》的突破,更多体现在对“日常性”的极致呈现。它没有聚焦特殊身份的平民,而是将镜头对准最普通的手艺人、炮兵、村民,用修炮、筑屋、开垦等日常细节,让战争阴影下的生存图景更具烟火气。戈止镇的设定便颇具深意,“止戈为武”的隐喻与“被遗忘的角落”的现实形成反差,这里没有战略博弈,只有普通人对安宁的朴素渴望。三名日本兵的入侵,不是宏大战争的缩影,而是日常安宁被打破的象征,他们口中“顺民,我不信;恐惧,我信”的断言,将普通人“去人格化”为“应该恐惧的动物”。这种对“微观暴力”的捕捉,是影片对平民叙事的有效补充。
“得闲谨制”四字的内核,是理解影片争议的关键。“得闲”本是闲适自在的生活状态,在战乱年代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主角莫得闲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辛辣的反讽;而“谨制”二字,从手艺人对器物的品质承诺,升华为普通人对尊严的倔强守护。莫得闲在自己打造的小物件上焊下“得闲谨制”,不是为了炫耀手艺,而是在混乱的世界里为自己建立内心秩序;戈止镇的百姓筑起抵挡坦克的土墙、打造防身的刀具,诸如此类的笨拙举动,都是在战乱中守护生存尊严的努力。将“工匠精神”转化为“生存信念”的表达,让平民的抵抗不再空洞。家与传承的意象更强化了这一点:莫得闲一家反复重建家园,老爷子背着祖宗牌位不离不弃,莫得闲与儿子“莫等闲”的名字呼应,暗含“上一辈挣扎求生,下一辈守护希望”的传承。如此种种的细节没有刻意拔高,却让普通人的坚守更具情感厚度。
历史不仅是英雄的史诗,更是普通人的生存史。那些在战乱中挣扎、逃亡、坚守的小人物,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用最卑微的方式守护着人性的光辉。《得闲谨制》并非完美之作,在叙事逻辑上的瑕疵与争议值得正视,但这并不妨碍其成为一部有温度的作品。它没有开辟新的叙事疆域,却让观众看见英雄光环之外的历史底色。那些在溃逃中长出的脊梁,那些为家园拼尽全力的倔强,成就了民族生生不息的密码。片尾《恭喜恭喜》的旋律响起,观众方知这首熟悉的贺岁曲原是抗战胜利的重生颂歌,巨大反差带来的情感冲击,也映衬了影片平民叙事的成功之处。
这部作品的价值,或许正在于其不完美,既展现了平民叙事的潜力,也暴露了此类创作容易陷入的困境。它提醒我们,战争片的创新不必追求“颠覆性”标签,而应在真实与艺术之间找到平衡。当镜头真正对准那些渺小而坚韧的身影,历史便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可感可知的生命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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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德淇
责编 辛省志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