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海华东医院的太平间外，2007年12月28日下午，一位79岁的老太太，身着来不及更换的戏服，颤抖的指尖轻抚冰冷的玻璃。

上海华东医院的太平间外，2007年12月28日下午，一位79岁的老太太，身着来不及更换的戏服，颤抖的指尖轻抚冰冷的玻璃。

玻璃那头，是与她相伴45年的丈夫，电影大师孙道临，他已于当日清晨8点58分，在86岁高龄时，因心脏骤停永远地告别了人世。

老太太反复低语说自己不该去大连，声音因过度悲伤而沙哑。就在前一天早上，她还亲吻过病榻上丈夫的额头，许诺就去一天，明早肯定回来。

那时孙道临还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谁能想到，这轻轻的一拍，竟成了夫妻俩最后的告别。

这场令人遗憾的缺席，并非偶然。2007年12月，大连慈善晚会的邀请函五次送到王文娟手中，主办方强调“消息已公布，老戏迷们就盼着见您”。

王文娟本想推辞，因为自2005年孙道临患病后，她早已推掉所有演出，每天从淮海路的老宅提着保温桶，亲自去医院照料丈夫。

但看着那段时间丈夫食欲好转，也能认出熟人，听到他轻声说“去吧，我这儿挺稳当”，她才终于松口，答应只去一天，唱两段经典选段。

命运却开了最残酷的玩笑。12月27日晚，王文娟在大连舞台上唱罢《红楼梦》中的葬花吟和《追鱼》选段，刚谢幕就接到女儿孙庆原的紧急电话：说爸爸突发心脏病，正在抢救！

她焦急地查询航班，却发现深夜已无往返上海的飞机，只能在焦虑中熬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匆匆登机。等她赶到医院时，那个曾说“有你在我就安心”的男人，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时间倒回1958年的春天，上海淮海路。

谁能想到，荧幕上风度翩翩的英俊小生孙道临，会在这里与越剧舞台上楚楚动人的“林妹妹”王文娟相遇，并从此开启一段长达半个世纪的传奇爱情？

这场缘分的牵线人，是孙道临的好友黄宗江，而王文娟的越剧搭档徐玉兰则成了这次会面的助攻。

那天，黄宗江夫妇与徐玉兰和王文娟，四人相约在作协招待所附近散步。

当时37岁的孙道临，已是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他塑造的角色个个深入人心。

而32岁的王文娟，也凭借《春香传》、《追鱼》等剧目，成为越剧界炙手可热的花旦，不久后更因《红楼梦》中林黛玉一角封神。

电影与越剧，看似是两个不相干的艺术领域，但两人聊起来却出奇地投缘。

孙道临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留洋工程师，母亲来自江南望族，他自幼浸润于莎士比亚、托尔斯泰等西方经典，却对《梁祝》、《西厢记》这些越剧传统剧目如数家珍。

而王文娟虽然出身浙江农村，12岁离家学戏，没读过多少书，却能准确说出《渡江侦察记》里李连长的经典台词，甚至记得《乌鸦与麻雀》里华洁之的儒雅神态。

徐玉兰后来回忆起那次见面，总感慨是艺术让他们走到了一起。这段感情初期，为了避免被粉丝打扰，两人的约会总是小心翼翼，多是夜间散步，或以书信传情。

孙道临会给她寄去刚买的苹果，王文娟则把自己手写的唱段手稿寄过去，字里行间都是浓浓的思念与牵挂。

这段感情并非没有波折。孙道临早年的一些经历在审核时引发了问题，两人的婚事一度受阻。

关键时刻，王文娟始终坚定不移，一句“他人品端正，我信他”掷地有声，她甚至委托张瑞芳将情况上报，最终获得了支持。

1962年7月2日，两人低调登记结婚。导演岑范特意批给王文娟一个月的婚假，他们带着简单的行李去庐山度蜜月，没有华丽的仪式，却充满了踏实的幸福。

孙道临和王文娟的婚姻，是真正的强强联合。他们在各自的艺术领域发光发热，又成为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孙道临的演艺生涯，充满戏剧性又坚定不移。

1938年，17岁的他考入燕京大学哲学系，本想钻研学问，却被同学黄宗江拉进剧社，在《雷雨》中饰演周冲，从此发现了自己对表演的热爱。

1943年，孙道临加入中国旅行剧团，辗转于上海、北平等地，在《日出》、《家》、《茶花女》等经典话剧中磨砺演技。

除了精湛的演技，孙道临的配音艺术也堪称经典。

1958年，他为《王子复仇记》中的哈姆雷特配音，磁性的嗓音与精准的情绪表达，让这个角色深入人心，至今仍被视为配音界的标杆。

后来，他还成功转型为导演，执导的多部影片获奖。在60年的艺术生涯中，他累计出演百余部作品，成为公认的电影大师。

事业上，他们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生活中，他们是彼此的最佳搭档。婚后，两人住在淮海西路的老弄堂里，孙道临喜欢晨练舞剑，王文娟则习惯午睡养嗓。

1989年，68岁的孙道临创办华夏影业，为了筹资，经常陪老板喝酒熬夜。王文娟从不抱怨，只在他回家后，递上一杯醒酒茶和热毛巾。

他们甚至还曾合作越剧《孟丽君》，孙道临担任导演，王文娟主演，排练时他耐心指点她的身段，她也虚心接受建议，这份默契令人羡慕。

在淮海西路的老弄堂里，孙道临和王文娟的家庭生活，简单却充满温情。

1964年10月18日，他们的女儿孙庆原出生，取名“庆原”，是为了庆祝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这份家国情怀，也融入了他们对女儿的期许。

孙庆原遗传了父母的气质，高挑优雅，但没有进入演艺圈。她大学毕业后去德国留学，毕业后在当地定居，嫁给了丈夫朱解鸣，生了一子一女。

2005年夏天，84岁的孙道临突发带状疱疹，剧烈的神经痛伴随多种老年病接踵而至，记忆力逐渐衰退，最终卧床不起。

那时候79岁的王文娟，二话不说推掉所有演出和社会活动，成了丈夫的全职看护。

每天早上，她从淮海路老宅出发，提着装满家常菜的保温桶，挤公交车去华东医院。孙道临生病后脾气变得暴躁，时常莫名发火，她从不计较，只是默默帮他擦脸、喂饭。

为了让丈夫吃得顺口，她让保姆刘阿姨在家做好饭，自己亲自带去，哪怕路途遥远，也坚持每天往返。

老友黄宗江、徐玉兰等人来探望时，王文娟总会在门口轻声叮嘱：多鼓励鼓励他，让他早点好起来。

2005年11月，上影厂通知孙道临获评“国家有突出贡献电影艺术家”，颁奖仪式将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

王文娟把这个消息告诉丈夫后，他精神大振，主动吃药锻炼，扶着轮椅练习走路，甚至颤着手持筷吃饭、掌心揉核桃锻炼肌力。

12月27日，她推着轮椅陪他飞往北京，上影厂的同事们轮流把他抬上飞机。

12月28日的典礼上，他和谢晋、秦怡、黄蜀芹、黄宗江等老友欢聚，虽坐着轮椅，却坚持站起来一步步挪上领奖台，坚毅的神情让全场动容。

那天他全程没喝水，中午只吃了小碗米饭和青菜，回程时不小心着凉，病情再度加重，记忆里只剩下王文娟和黄宗江两个名字。

2021年8月6日凌晨，王文娟在华东医院离世，享年95岁。8月10日，龙华殡仪馆的告别仪式未对外公开，只有亲友默默送别。

女儿孙庆原遵照遗愿，将父母合葬于宋庆龄陵园，两座铜像并肩而立，她时常抚摸墓碑，仿佛还能看到父母当年携手散步的身影。

来源：微光的藏书阁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