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欲望与道德、阴与阳、东方美学与好莱坞大片之间反复横跳——上映整整25年的传奇之作《卧虎藏龙》，当年硬生生从《共同的朋友》手里抢走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正是建立在种种对立与它们革命性融合之上的大师级作品。导演李安把这部可能是自己生涯最好的电影形容为“《理智与情感

在欲望与道德、阴与阳、东方美学与好莱坞大片之间反复横跳——上映整整25年的传奇之作《卧虎藏龙》，当年硬生生从《共同的朋友》手里抢走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正是建立在种种对立与它们革命性融合之上的大师级作品。导演李安把这部可能是自己生涯最好的电影形容为“《理智与情感》……只不过加了几记飞踢”，而片中那些反重力打斗场面，至今仍是中国武侠电影的巅峰。

电影里的道家高手们在屋顶、竹梢、水面上飞来飞去、剑光闪烁。武当心法仿佛给了他们追求超脱的“翅膀”，可这条路又很容易走偏——人终究被束缚在大地上，那里翻滚着被压抑的情感，也充斥着个人与性别的不自由。李安当时已有东西方拍片经验（还念过英美文学），把这部改编自抗战时期连载小说的故事，拍得既有中国哲学与类型传统，又融进了自己童年从言情小说和电影里获得的幻想。

《卧虎藏龙》表面是18世纪的武侠故事，内核却是一场情感与性压抑的戏剧。虽然开头聚焦于武当大侠李慕白（周润发 饰）决定归隐、交出神剑“青冥剑”，但真正抓住观众的是那把剑引发的连锁反应。剑由女侠俞秀莲（杨紫琼 饰）保管，两人之间有着压抑多年的深情。然而剑被偷了——小偷是官家小姐玉娇龙（章子怡 饰），一个被逼婚的叛逆少女，师从毒害李慕白师父的碧眼狐狸。

玉娇龙成了正邪双方的争夺对象，李慕白和俞秀莲想引导她走上正道。可这位抢了剑的姑娘（绿色象征“阴”，即女性奥秘），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情感欲望。电影甚至插入一段闪回，像“片中片”般讲述她在沙漠遇上土匪“半天云”（张震 饰）并坠入爱河的故事。这段年轻炽烈的感情，恰恰映照出李、俞二人克制的深情，把对立张力转化成了动人的情感戏。

“对很多英语观众来说，《卧虎藏龙》是他们第一次正经接触武侠片，”李安当年解释道。虽然之前有胡金铨、徐克、邵氏兄弟的经典，但在他看来，武侠片越来越偏重动作，离“戏剧”越来越远。直到拍了《理智与情感》《冰风暴》这类西方作品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因为80%的预算和时间都花在打戏相关的事情上。这几乎不可能同时兼顾戏剧和武打。”

李安这回偏要挑战这个定论。他请来了刚做完《黑客帝国》的武术指导袁和平。两人合作的打戏既有芭蕾般的优雅，又充满了戏剧张力。“我从他身上学到最重要的一点是：武侠片其实和武术关系不大。它是一种表达，是关于怎么拍才有效，镜头怎么组接，角度怎么选，怎么让身体语言最好地传达给观众。”李安认为，中国武术不只是一种技击，“它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哲学，一种人与自然相处的方式。我真心想把这些都融进戏剧里。”

那些让戛纳首映场观众欢呼的经典打戏，在李安手中成了一种“对话”。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竹林梢头那场前无古人的对决。“中国武侠片人人都在竹林里打，但从没人打到竹梢上去。那是我的幻想，我们必须实现它。整个剧组挪到那儿花了十天。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成，八爷（袁和平）接这活儿时不太乐意，后来可把他团队累惨了。”李安回忆道，拍这部电影是场极致过瘾也极致疲惫的冒险。“演员受伤、累瘫。但最后看看这部电影，我觉得我们做到了。”

成功尤其来自意想不到的西方市场。在中国乃至亚洲，这部节奏舒缓、开场15分钟全是文戏的电影，票房并不理想。不少人还吐槽国际阵容的普通话不够地道。但在西方，自戛纳获奖后，影片却广受好评。性别形象的融合、精神层面的探索以及形式上的诗意，深深打动了美国观众。

《卧虎藏龙》在北美豪取1.28亿美元，成为影史第一部非英语票房破亿的电影，全球总收入超过2亿美元。它获得10项奥斯卡提名，并最终斩获最佳外语片等4项大奖，为华语武侠打开了通往好莱坞的大门。周润发也借此获得更多国际关注，可惜2003年的《防弹武僧》票房失利。

近些年，东方武侠传统再次与戏剧性分离，而好莱坞则从《杀死比尔》到《疾速追杀，把“吊钢丝武术”演化成了“枪斗术”。李安之后凭借《断背山》和《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两夺奥斯卡最佳导演，继而投身技术革新，成为拍摄120帧/秒高帧率电影的先行者。

25年过去，《卧虎藏龙》依然是商业华语片中的一个异数，一次近乎奇迹的尝试——将武侠动作深深印刻在儒家与道家哲思的光辉之中。

来源：无聊观影指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