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5%的退票率、超15.5万张首日退票、豆瓣6.5分伴随近8万条两极评价……日前，电影《狂野时代》上映引发的争议，早已超越一部艺术片的口碑讨论，演变为一场关于影视行业评价体系的深度拷问。当“看不懂”的吐槽与“感官诗学”的反驳在社交平台上交替发酵，“水军控评”“

15%的退票率、超15.5万张首日退票、豆瓣6.5分伴随近8万条两极评价……日前，电影《狂野时代》上映引发的争议，早已超越一部艺术片的口碑讨论，演变为一场关于影视行业评价体系的深度拷问。当“看不懂”的吐槽与“感官诗学”的反驳在社交平台上交替发酵，“水军控评”“未看先评”的质疑盘旋不去，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是，如今影视行业正面临着“平台评分定生死、热搜热度定成败”的困境。

《狂野时代》的退票与口碑分化，是平台评价失真与观众预期错位的共同结果。从数据上看，影片预售破亿的光鲜背后，是粉丝“冲票房”后批量退票的泡沫。猫眼数据显示，首映日单平台退票人次超15.5万，平均每7张票就有1张退回，远超商业片4.8%的常态值。而豆瓣开分6.5分的背后，是“五星粉丝”与“一星路人”的对抗：女性观众占比88.8%、25岁以下用户超半数的购票画像，折射出“粉丝特供”的属性，大量未观影却跟风吐槽“看不懂”，与戛纳评委会主席朱丽叶·比诺什“被神秘元素打动”的专业反馈形成割裂。诸如此类的评价，既无法客观反映影片的艺术价值，更误导了潜在观众的决策。部分观众因平台满屏“催眠”“晦涩”的评价放弃观影，也有人因粉丝过度辩护产生逆反心理，使得一部本可引发多元讨论的艺术片，沦为流量博弈的产物。

平台评分与舆论导向正反向塑造影视行业的创作逻辑。如今，不少创作者立项前先研究评分平台热门标签、观众偏好，将易引发热搜讨论、符合平台审美作为创作目标。某影视公司制片人曾透露，现在剧本打磨阶段就要预判“哪些情节能上热搜”“哪个片段适合短视频传播”，甚至刻意设计“有争议的台词”以激发平台讨论。在此创作逻辑下，作品不再是对生活的洞察、对艺术的探索，而是网络话题的堆砌。《狂野时代》虽有毕赣对电影史的致敬与感官美学的实验，却也因宣发刻意淡化其艺术属性、用“五重梦境”“科幻爱情”标签营销推广，最终导致非目标观众因预期落差集体退票。随着创作者把数据可观置于作品动人之上，影视行业便陷入了流量至上的内卷，要么跟风复制爆款公式，要么依赖顶流明星制造话题，真正有新意、有深度的小众作品，反而因不符合平台“热门范式”被埋没。

平台评价体系的公信力缺失，更让影视行业陷入“劣币驱逐良币”的恶性循环。一方面，“粉黑大战”裹挟的“一星运动”屡见不鲜。某流量明星主演的现实题材影片，上映前即被竞争对手雇佣水军刷出数千条“演技差”“烂片预定”的评价，直接影响首日排片；另一方面，“超前刷分”成为行业潜规则，《狂野时代》尚未登上银幕，评分平台已出现大量预测评分，部分营销号甚至提前发布“影评通稿”，让真实观众的声音被淹没。浮躁的评价环境，对优质小众作品尤为不公。去年某部聚焦乡村教师的文艺片，因缺乏流量明星加持，某平台评分被水军恶意拉低至5.2分，直到业内导演集体发声才得以平反，但此时影片早已下映，错失与更多观众见面的机会。

而平台对乱象的监管乏力，进一步加剧了公信力危机。尽管猫眼等平台在《后来的我们》退票门后上线“退票率”指标，但对“水军控评”“未看先评”仍缺乏有效识别手段，甚至存在付费推广影响评分权重的灰色操作，让数据公平成为空谈。

电影作为“第七艺术”，多元解读的可能性构成其核心吸引力。《狂野时代》中对德国表现主义的致敬、对“电影重生”的隐喻，或许让普通观众感到晦涩，但在专业影迷眼中却是“写给电影的情书”；戛纳评委会承认“未完全看懂”，却仍被其“强大的创作力量”打动，这正是艺术片的特质：不追求所有人理解，却能引发部分人深度共鸣。正如导演毕赣所说“感受优于看懂”，影视评价本应兼顾大众反馈与专业视角。大众“看不懂”的直观感受值得尊重，提醒创作者关注受众沟通；专业的“艺术认可”也应被重视，守护着行业的创新底线。但当下的平台评价体系，却用非黑即白的打分、情绪化的短评，消解了艺术评价的复杂性，将一部电影简单归为“好片”或“烂片”，忽视了其在类型探索、美学创新上的价值。

打破数据绑架创作的恶性循环，亟待行业、平台与观众共同发力。

对影视行业而言，要重拾“创作为本”的初心。李安评价《狂野时代》“是追忆电影大梦的惆怅”，背后或许是主创团队没有因“怕观众看不懂”而妥协，坚持了自己的艺术表达。创作者应清醒认识到，平台数据是“后视镜”而不是“指南针”，真正能穿越时间的作品，永远是那些扎根生活、忠于内心的创作。

平台应完善评分机制，通过用户观影记录验证、AI识别水军账号、公开评分权重算法等方式，确保评价真实可信，并拓宽评价维度，展示“总分”的同时，增加艺术创新度、叙事完整性、演员表现力等细分指标，为观众提供更全面的参考。

对观众而言，也应保持理性与包容。面对《狂野时代》等艺术片，若不喜欢其叙事方式，可客观表达感受，但不必跟风吐槽“烂片”；若被其美学打动，也无需强迫他人认同，毕竟“一千个观众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众议纷纭才是影视行业健康发展的土壤。

《狂野时代》的退票潮与口碑争议，是影视行业评价体系失灵的一次集中爆发，也是重构健康生态的重要契机。观众不再用评分高低或热搜次数衡量一部电影的价值，创作者不再为平台数据焦虑、敢于探索艺术边界，平台能提供真实、多元的评价环境，影视行业才能真正回归艺术本质，为观众带来更多温度与深度兼具的作品。归根到底，观众走进影院，不是为了验证平台评分是否准确，而是为了在光影中感受生活的重量、艺术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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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德淇

责编 辛省志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