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的星空》让“三国”回归中国语境，青岛籍电影人于孟：观众永远没错

摘要：在任何一个时代，对于任何导演而言，翻拍《三国演义》都是重要的挑战。从影视改编到动画呈现，“三国”意味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具象化承载，同时也是时代精神的镜像表达。今年，国内首部官宣立项的三国题材动画电影《三国的星空第一部》上映。该片由于孟、袁原执导，由著名学者易中天

《三国的星空》让“三国”回归中国语境，探讨如何为影迷提供“必看性”

于孟：观众永远没错

在任何一个时代，对于任何导演而言，翻拍《三国演义》都是重要的挑战。从影视改编到动画呈现，“三国”意味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具象化承载，同时也是时代精神的镜像表达。今年，国内首部官宣立项的三国题材动画电影《三国的星空第一部》上映。该片由于孟、袁原执导，由著名学者易中天担任编剧兼监制，以曹操、袁绍与刘协三人的关系铺开汉末群雄崛起的大时代，影片聚焦曹操的青壮年时期，展现他的拼搏、奋斗与性情，在历史传奇与当代多元解读之间构建动态对话。

青岛籍电影人于孟。

在《三国的星空第一部》之前，日本动画系列《三国志》（《英雄的黎明》《燃烧的长江》《辽阔的大地》三部曲）、韩国动画系列《高羽荣三国志》（《桃园结义篇》《五关突破篇》）早已面世。在动画“新国潮”的背景下，“三国”题材的阐释如何回归本土语境，如何在多元历史视角下展现文化自信，《三国的星空第一部》反映出新生代动画人对精神原乡的坚守。随着后续“三国”动画的开发，电影人不断将历史考证、学术研究、动画美学探索熔炼为对“三国”文化的活态传承。

青岛籍电影人于孟先后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动画专业、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曾任上海亭东影业副总裁，参与出品制作《后会无期》《乘风破浪》《飞驰人生》《长空之王》等电影佳作。身兼导演、制片人、动画人等多重专业身份，于孟对电影的视野角度更加多元，在他看来，电影的介质、电影与影迷的互动方式都在发生变化，票房作为“行业环境+创作因素”的综合产物不能单一归因。

“我始终持有一个核心观点：观众永远都是没错的。现当代观众受到当下所有信息的影响，他们独立的人格汇集成了一个观众群体，在审美层面他们不可能比创作者差很远。”承认市场的不可抗力，同时坚守创作能动性的底线，于孟践行了他对电影产业的立体化宽基认知。

宁穿破，不穿错

记者：您之前参与过的大多是真人电影，包括赛车题材、军事题材等项目，此次您自己作为导演的首作选择了一部动画片，而且是分量这么重的“三国”题材，动画领域是您的创作兴趣吗？

于孟：首先它是一个机缘巧合，是动画电影选择了我。我们的出品方和易中天选择了让我来做导演，兼做《三国的星空第一部》的制片人。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我最早在中央美院读的是动画专业，是中央美术学院的第一届动画专业毕业生，后来又去了北京电影学院读书，虽然一直在做真人电影，但个人对动画电影一直很感兴趣。

记者：我看《三国的星空》时第一次直观看到汉代的骑兵、步兵协同战术，运动战怎么摆阵，长兵器怎么使用等等。而且，这部电影不仅展现了“三国”到底怎么打仗，还有吃鱼生等生活细节，这期间的考证工作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于孟：易中天先生认真研究过汉代的战争制式，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做了一些影视化的处理和改良，尽可能还原汉代的感觉但又不僵化，相对遵循历史，不能打得上天入地、太过玄幻。

易中天先生一直说一句话，叫“宁穿破，不穿错”，就是角色可以穿得破破烂烂，但是在衣着样式上你不能错。像是在拍摄洛阳戏份的时候，出现的水果就一定要检查一下哪些是汉代有的，哪些是汉代没有的，包括吃饭的戏里边有一些调料，他都会指出这些个调料是汉代没有的，别放进去。易中天先生在这方面是比较坚持的，同时他在艺术创作上面又有一个宽容的态度。比如说，片中官渡之战原址没有山，是一片平地，这在动画视觉呈现上不好看，我们就跟他说加些地势的起伏，他也同意了。我们当时有一个表格，哪些器物出现或者不出现要严格按表格来。观众可能不在意这个，但我们在认真地还原那个时代的器物和感觉。

记者：《三国的星空第一部》的票房跟预期没有特别吻合。在作品层面，是观众的理解没跟上这个作品的预设吗？

于孟：我的一个核心观点——包括我以往的作品和未来我参与的作品，我都认为观众永远都是没错的。票房是观众最终的反馈结果，作为一个整体性的概念，观众是没错的，哪怕是有的观点会偏激一点、激情澎湃一点，最终形成了一个观众群体的时候，同时形成了一个整体的认知。其次，观众不太可能在审美上面比创作者差很远，我从来没有觉得得去引导他们。

这部电影上映前后引发很多讨论。易中天先生特别让人敬佩，老先生是有风骨的。他一直说：“这部电影如果成功了都是导演跟创作团队的功劳，我基本上没起到多大作用，但如果失败了，那一定责任在我。”这部电影上映之后，各种批评来了，他说：“主要责任在我，我连累了你们。”我得借这个机会表达一下事实情况：我们是共同创作的。他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而将功劳记在别人那里。到现在为止，他没有苛责过我们任何一句，投资方也没有任何的指责，都是宽慰，投资人也说：“打不倒我们的，必然还会成为我们的铠甲。”

当观众倒逼创作

记者：今年《哪吒之魔童闹海》的票房突破150亿元，打开了电影票房的“天花板”。同时，微短剧迅速崛起，产业规模已经接近电影产业。这种现象看起来有点矛盾，您对电影的未来是悲观还是乐观？

于孟：我既不是悲观派，也不是乐观派。说到底，我是行业里的一个工作人员，而电影只是讲故事的一种手段，观众对电影院这种形式也不见得那么执着。其实，一些故事并不值得在电影院呈现，完全可以通过网剧、发个短视频甚至公众号就能说明白，非得用电影来去讲，这类作品消耗太多期待之后，观众就会对观影失去兴趣。

时代正在迅猛发展。有些创作者还是习惯于“我只要做个差不多的东西送到电影院去就有人看”，这个时代不存在了。电影人面临着一个“必看性”的问题。观众正在倒逼行业，让创作者去思考：我们应该做什么样的“必看性”电影，必须得在电影院放映，然后让观众喜欢看，这才是一个核心的命题。

记者：AI的兴起对电影行业影响很大，大家都在估计什么时候会出现第一部AI长片。从动画电影到真人电影，一些电影部门相继被AI取代。在电影行业内对AI是怎么看的？

于孟：《三国的星空第一部》的制作期间正好经历了AI从刚刚萌芽到飞速发展的过程。一开始，AI能帮我们做一些动画设计上的想象，比如，一个角色长啥样，AI会出一大堆的图让你去选择。作为一个辅助工具，我们会请AI给一些创意分析和参考。从制作层面看，我们需要AI跑通一个故事，厘清镜头与镜头之间的联系，还需要AI了解角色的情绪，让这个情绪在故事的范围之内跟观众达成共识。技术上预计很快会实现，但这个东西会有一种AI味道，比方说，让AI生成一份情书，它也能挺感人的，但总有一股AI味道，类似于一种高级的预制菜。

现在的AI已经能生成有故事性的视频，长度越来越长，质量越来越好，但它得挑战人的视觉习惯，年轻一代的AI原住民可能就对AI味道不敏感了。

代际积累，取长补短

记者：从国内到好莱坞，电影产业的数据出现了一定的波折。如何理解中外电影产业在当下遇到的商业化困难和表达困境？

于孟：我经历了电影产业的不同发展阶段。二三十岁刚从业时，觉得好莱坞是遥不可及的，我们会极其向往好莱坞的创作方法以及它的产业环境。然后到了某个阶段，我们接触到好莱坞的创作、跟好莱坞剧组合作，会发现他们有很多优势和劣势。尤其现阶段好莱坞面临的问题不比我们少，比如说故事的匮乏、创意的匮乏以及投资的谨慎，不敢去投新的开发电影项目，电影类型也越来越紧缩……他们也在思考、在面对这些问题。

从上世纪70年代到2000年前后大约三四十年的时间，好莱坞经历了一个黄金时期，电影艺术百花齐放，影迷喜欢的很多电影是在好莱坞黄金时代拍摄的。其实，资深影迷喜欢的大部分电影是不赚钱的。当时，好莱坞在赚取高额票房之后，顺便拍了一些不赚钱的电影。那些电影成了经典，培育了影迷审美。当电影产业在萎缩、观众在逃离的时候，好莱坞也开始慢慢功利化了，2010年代开始拍摄一些续集或者翻拍IP，让人觉得乏善可陈，只是偶尔会出个惊喜。

好莱坞的爆米花电影、商业娱乐片仍然值得我们学习，但从电影本质上来讲，故事的思考和深度几乎快消失了，一些好莱坞导演转战流媒体去了，在那些地方去拓展他们的思考。这些平台把电影做成吸引流量、充实内容板块的手段，也没有那么多的惊喜出现了。

记者：那么，就行业而言，中国电影跟好莱坞电影在工业化领域还有多少差距？

于孟：好莱坞的电影工业化，说到底是流程上的、管理上的工业化，但我们不能生搬硬套，毕竟中外电影行业的思维方式是不一样的。我们要取长补短，学习人家的优势，同时不能妄自菲薄。电影人要对自己的文化、自己的故事抱有自信，以往，我们借鉴好莱坞的剧作手法讲故事，现在我们开始形成自己的手法了。比如《南京照相馆》，它一方面遵循了类型片的规律，但也有很多属于自己的艺术手段，这种兼容并包是很厉害的。

国产电影近年来培育了导演梯队，从郭帆、文牧野、饶晓志到申奥等优秀导演一直在涌现。新人拿到机会的可能性更大，但在好莱坞这样的机会就很难。好莱坞更多的还是一些大导演在拍着电影，而我们这边经常有一些比较年轻的导演就能拿到上亿的投资，这在中国都是常见的事情。

以前效仿好莱坞的故事，导致我们在模仿别人的价值观，模仿别人的叙述方式。相当于你没喝过酒，听别人转述了那个酒是咋回事，然后假装我们喝了那个酒，这个味道是不对的。电影行业需要一代接一代人的审美积累。未来，大家会更加自信，因为我们的文化是一个大宝库，故事是挖掘不尽的。比如说，动画公司开始关注三国题材了——其实不光关注“三国”，本质上是关注“中国故事”，无论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故事。（青岛日报/观海新闻记者米荆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