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鹰战士:最后的冲击》(又名:《新·福音战士剧场版:终》)在中国上映,这部此前早已在国内电影节一票难求的剧场版,终于让更多观众得偿所愿。
“他人即地狱”。
作者|冼豆豆编辑|晶晶排版 | 苏沫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天鹰战士:最后的冲击》(又名:《新·福音战士剧场版:终》)在中国上映,这部此前早已在国内电影节一票难求的剧场版,终于让更多观众得偿所愿。
《新世纪福音战士》(以下简称EVA)自1995年问世以来,便超越了机甲动画的标签,成为一部哲学文本,它书写着人类关于孤独、成长与生命价值的命题。
01
传统机甲动画的叙事逻辑,往往围绕正义对抗邪恶的二元框架展开。
《高达》系列以太空歌剧为载体,探讨战争的残酷与和平的脆弱,其冲突核心始终聚焦于外部世界的权力博弈。
《超时空要塞》则将机甲与爱情结合,在星际冒险中勾勒人类的生存智慧。
但EVA却彻底打破了这一范式,完成了从外部战斗到内心探索的革命性转向。在这部作品里,使徒的侵袭只是表象,角色们内心的创伤、执念与自我对抗,才是真正的战场。
故事开篇,14岁的碇真嗣被父亲碇源堂召唤到第三新东京市,被迫驾驶EVA初号机对抗使徒。起初,观众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场少年拯救世界的常规叙事,碇真嗣会在战斗中逐渐成长,最终成为勇敢的英雄。
但庵野秀明却撕碎了这份幻想。
碇真嗣驾驶EVA的动力,从不是拯救世界的崇高理想,而是对父亲认可的卑微渴望,是不想被讨厌的怯懦妥协。
第一次与使徒对战时,他因恐惧蜷缩在驾驶舱,导致初号机被重创。当他终于勉强启动机体,击败使徒后,迎接他的不是欢呼,而是父亲冷漠的审视与做得还不够的评价。
每一场战斗,都成为角色内心创伤的外在投射。
明日香驾驶二号机击败使徒时,看似骄傲自信,实则是在通过胜利证明自己有存在的价值,掩盖童年被母亲抛弃的创伤。
绫波丽为保护碇真嗣而主动引爆EVA,并非出于大义,而是在与真嗣的短暂相处中,第一次感受到自我的意义,试图挣脱碇源堂工具的命运。
战斗的胜利从未带来真正的解脱,反而让角色们陷入更深的心理困境。
碇真嗣在击败第十四使徒后,因目睹使徒死亡的痛苦而精神崩溃;明日香在与第十五使徒的对战中,因AT力场被穿透、内心防线崩塌而彻底失语。
这种叙事重心的转移,在90年代的日本动画界具有颠覆性意义。
当时的日本正处于泡沫经济破灭后的迷茫期,年轻一代面临着就业压力、人际关系疏离等问题,传统热血英雄的叙事已无法满足他们对自我认知的需求。
EVA将拯救世界的宏大命题,转化为如何与自己和解的个体困境,让观众在角色的挣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碇真嗣对“为什么要驾驶EVA”的迷茫,是无数90年代日本年轻人对“为什么要努力生活”的困惑的写照。
02
EVA最具独创性的设定,莫过于AT力场(Absolute Terror Field)。
在剧情中,AT力场是使徒与EVA的核心防御机制,是将自身与他人、世界隔绝的绝对领域;但从哲学层面看,AT力场正是现代人的心之壁的具象化。它既是保护自我的屏障,也是隔绝他人的牢笼。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AT力场中。为了避免受伤,我们伪装自己、隐藏脆弱,用冷漠或傲慢筑起防线。
碇真嗣习惯用逃避构建AT力场,面对问题时总说我不行我做不到,以此逃避失败的可能;明日香用骄傲强化AT力场,宣称我是最强的,拒绝向他人展露一丝脆弱;葛城美里用工作狂的外壳包裹AT力场,将对父亲的怨恨与对温暖的渴望深埋心底。
这种渴望连接却又恐惧伤害的矛盾,正是人类存在的本质困境。“他人即地狱”,我们既需要通过与他人的互动确认自我价值,又害怕在互动中失去自我、受到伤害。
为了解决这一困境,EVA提出了人类补完计划。由SEELE组织主导,旨在消除人类的AT力场,让所有个体的意识融合为一个无差别的整体,从而彻底消除孤独、痛苦与隔阂。
这一计划看似是人类的终极救赎,没有了差异,就没有了冲突,没有了个体,就没有了孤独。但作品通过碇真嗣的最终选择,揭示了其背后的虚无。
如果失去了个体的独立性,失去了痛苦与快乐、成功与失败的对比,生命的意义又何在?
在《新世纪福音战士剧场版:真心为你》中,当人类补完计划启动,所有人的意识都融入LCL之海时,碇真嗣看到了不同选择的可能。他可以留在无差别的幸福中,也可以回到充满痛苦却真实的现实。最终,他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明白,真正的补完不是消除差异,而是在接受差异的前提下,勇敢地与他人建立连接。就像他在LCL之海中对明日香说的即使会受伤,即使会痛苦,我也想和大家在一起。
这种选择,打破了要么孤独要么虚无的二元困境,道出了存在的真谛,生命的价值,正存在于保持自我与拥抱他人的平衡之中。
03
EVA的伟大,不仅在于其深刻的哲学思考,更在于它塑造了机甲动画中深刻的人类角色。
他们没有传统英雄的光环,反而充满了懦弱、自私、偏执与创伤,却正因如此,成为了超越时代的精神肖像。
碇真嗣是动画史上最具争议的主角之一。他懦弱、敏感、自我否定,面对责任时第一反应永远是逃避。但他的不英雄,恰恰是对传统英雄叙事的彻底颠覆。
在他身上,浓缩了现代青年的精神问题,从小被父亲抛弃,母亲早逝,缺乏家庭温暖的他,将被他人需要视为唯一的存在价值。
但碇真嗣的成长,不是从懦弱到勇敢的线性蜕变,而是在逃避与面对中反复挣扎的真实过程。
他曾因不堪重负而逃离第三新东京市,却在看到使徒破坏城市、伤害他人时,选择回到EVA驾驶舱。他曾在人类补完计划中渴望消失,却在意识到失去自我就等于失去一切时,重新选择活着。
这种成长,没有热血的口号,只有血淋淋的自我剖析。就像他在剧场版中对自己的质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是为了别人的期待,还是为了自己?
他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而是拯救自己的普通人,而这让每一个在生活中挣扎的人都会找到共鸣。
EVA中的女性角色,彻底摆脱了花瓶配角的标签,成为承载作品主题的核心力量。她们不再是英雄的附属品,而是有着独立灵魂与复杂内心的个体,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存在的困境。
绫波丽是三无少女的起源,却不是无感情的傀儡。她是碇源堂用妻子唯的基因克隆的容器,起初没有自我意识,只会机械地执行命令。但在与碇真嗣的相处中,她逐渐萌生了自我。
她会为真嗣送伤药,会在真嗣失落时说我会保护你,甚至会为了反抗碇源堂的控制而选择牺牲。她的成长,是从工具到人类的觉醒。她最终明白,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而是绫波丽,一个有感情、有选择的个体。
明日香则是骄傲者的缩影。她从小被母亲精神抛弃,父亲再婚,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她拼命成为EVA驾驶员,渴望通过最强的标签获得认可。她的傲慢,是掩盖脆弱的铠甲;她对碇真嗣的嘲讽,是对自己可能不如他的恐惧。
但当她的AT力场被使徒穿透,她意识到骄傲无法保护自己时,她的崩溃也让观众看到了强者的孤独。她其实和碇真嗣一样,只是渴望被爱、被需要的孩子。
葛城美里则代表了成年人的挣扎。她是NERV的作战部长,冷静、果断,是碇真嗣等人的依靠;但私下里,她却被童年创伤缠绕。父亲为了研究使徒而忽视家庭,最终在第二次冲击中死亡,让她既怨恨父亲,又无法忘记父亲的温暖。
她用酒精和工作麻痹自己,用成熟的外壳掩盖对爱的渴望。她对碇真嗣的照顾,既是责任,也是对弥补童年遗憾的渴望;她与加持良治的感情,既是成年人的欲望,也是对真实连接的尝试。
这些女性角色的挣扎与成长,让EVA的存在之思更加立体。
无论是克隆人、天才少女还是职场女性,都在面对同一个问题:如何在孤独的世界中,找到自我的意义。
1991年,日本泡沫经济破灭,股价暴跌、企业倒闭、失业率飙升,曾经的经济奇迹化为泡影。
年轻一代面临着终身雇佣制瓦解、生存压力增大的困境,对未来充满迷茫。同时,传统家庭观念逐渐淡化,人际关系疏离,孤独成为社会的普遍情绪。EVA的末世背景与角色困境,正是这一时代集体焦虑的艺术投射。
故事中的第二次冲击,对应着日本社会的泡沫破灭。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曾经的繁荣,让人类陷入生存危机。NERV组织的神秘与高压,隐喻着当时日本社会的体制压力,个体在庞大的组织面前,显得渺小而无力。
碇真嗣等少年驾驶员被迫承担拯救世界的责任,是年轻一代被时代推着走的印记。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在压力下被迫成长。
但EVA的伟大,在于它没有停留在时代焦虑的镜像,而是通过角色的选择,实现了对时代的超越。它没有为如何摆脱焦虑提供廉价的答案,只是告诉大家,焦虑与困境是生命的常态,重要的是如何面对它们。
这种超越性,让EVA在三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具有当下性和现实价值。当下的年轻人,同样面临着就业压力、社交焦虑、自我认同等问题,同样在内卷与躺平中挣扎。
看完EVA,依然没有答案也没关系。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宇宙,各人有各人的修行,不必刻意寻找意义,活着就是意义。
执行主编:罗馨竹
来源:河鸣经典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