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5年10月25日,中国战区台湾省受降典礼在台北举行,日本海军高雄警备府投降代表率部缴械投降。这份重归祖国怀抱的狂喜,是无数台湾儿女用生命换来的荣光。
台湾光复,回归祖国,至今已有80年。
1945年10月25日,中国战区台湾省受降典礼在台北举行,日本海军高雄警备府投降代表率部缴械投降。这份重归祖国怀抱的狂喜,是无数台湾儿女用生命换来的荣光。
近日,由中华全国台湾同胞联谊会与中国青年报社共同出品的历史纪录片《阿公的战场——台湾抗日志士后人访谈录》(以下简称《阿公的战场》)正在海内外各大互联网平台热播。纪录片历时半年制作,走访多地,访问台湾抗日志士后人,采集了超过200小时的口述历史影像资料,系统梳理了1895年至1945年间台湾同胞长达半个世纪的抗日史诗。
这部影片不仅首次公开大量珍贵家藏照片与手稿,更通过AI技术让历史“活”了起来——姜绍祖就义前疾写遗书的场景、罗福星在狱中誓不臣倭的坚毅,都在技术赋能下得到场景再现。林幼春之孙林铭聪、蒋渭水孙女蒋建春、谢南光女儿谢秋涵等18位志士后人面对镜头的动情追忆,不仅是对家族先辈的缅怀,更是对一段被遮蔽的共同历史的再次梳理。
2025年10月15日,在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陈斌华在回答记者提问时介绍了《阿公的战场》:该片广泛采集台湾18位抗日志士后人的珍贵口述,首次披露家族秘藏照片、信件和狱中绝笔等大量珍贵历史资料,真实再现抗日先辈们“愿人人战死而失台”的悲壮抉择,系统展现1895年至1945年间台湾同胞长达50年的抗日斗争史,生动印证了“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历史与法理事实,深刻展现了两岸同胞同根同源、共御外侮的家国情怀。
抗倭守土,休戚与共
1895年,甲午战败,《马关条约》割让台湾的消息如惊雷劈落。台南举人汪春源等五人伏阙上书:“与其生为降虏,不如死为义民。”数千民众聚集府署前痛哭请愿,全岛悲声如潮。条约墨迹未干,日本铁蹄已至。
日本侵占台湾后,设立“总督府”作为最高统治机构,并通过警察制度、司法体系与地方保甲制度,对台湾人民施行严酷统治。就在这片悲愤之中,年仅19岁的姜绍祖散尽家财,招募乡勇300余人,组建“敢字营”。其玄孙姜文滉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姜家在地方算是相当富裕的家族。祖母曾说,家中好几个大木柜都装满了银元,曾祖父为召集义军、筹措军需,几乎都用光了。”
“敢字营”与徐骧、吴汤兴等义军首领遥相呼应,在新竹至苗栗一带构筑防线,誓死抗敌。1895年6月,日军近卫师团攻陷台北后直扑新竹,姜绍祖率部驰援大湖口,与徐骧义军会合,在竹篱与土堡构筑的阵地上严阵以待。日军以猛烈炮火攻陷新竹后,姜绍祖退守十八尖山,凭借险峻地形与数倍于己之敌展开殊死拉锯,这是日军登台以来,首次遭遇如此顽强而激烈的抵抗。
终因寡不敌众、弹尽粮绝,“敢字营”壮烈覆没,姜绍祖毅然殉国。这支由升斗小民组成的义军,在清廷弃台之际,以血肉为盾,抗倭守土,粉碎了日军“三月平定台湾”的狂妄野心,让侵略者真切领教了台湾人民“寸土必争”的铮铮铁骨。
纪录片《阿公的战场》通过AI技术重现了姜绍祖决意杀身成仁的过程。赴死前,他从腰间拿出笔套,抽出随军征战的毛笔,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写下了他生平最后一首诗:“边戍孤军自一枝,九回肠断事可知;男儿应为国家计,岂敢偷生降敌夷。”
自台湾被割让之日起,台湾人民便从未停止反抗。士绅丘逢甲等人发布文告誓言:“愿人人战死而失台,决不愿拱手而让台!”他更刺指血书“拒倭守土”四字,率全台绅民上书抗争,誓与桑梓共存亡。台岛北部、中部相继失守后,丘逢甲所率义军溃散,被迫内渡大陆。其后人丘淑女回忆:“他一上岸就吐得一塌糊涂,已是呕血。”一腔孤忠化作“孤臣无力可回天”的悲叹,萦绕了丘逢甲的一生。
这样的壮烈贯穿台湾的坚守:黑旗军首领刘永福在台南苦战数月,粮尽援绝仍死守不退;屏东糖商林少猫组建“十八堡联庄”,攻占潮州办务署时,数千农民手持镰刀随行,“如赤潮淹没街道”;义士简大狮率数百民众转战深山,神出鬼没、速战速决,屡次重创日军。简大狮被俘后遭百般折磨,仍怒吼“此仇不共戴天”,最终惨烈就义。上海《申报》特发评论:“全台无寸土为中国所有,上天公道,列祖列宗英灵,独留一台湾义民简大狮为中国争气,为全台争气,此中国最有志气之人!”
自1895年《马关条约》割台起,台湾人民展开了长达半个世纪的不屈抗争,发动武装起义百余次,牺牲人数高达65万。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全民族抗战全面展开。此时,台湾同胞已坚持抗日42年,闻讯后,仁人志士或毅然奔回祖国大陆,投身抗战洪流;或坚守岛内,继续与日寇殊死周旋。
以诗存文,以文爱国
“我的祖父一生有‘三个不’的坚持:不说日语、不穿日本服装、不去日本。”在《阿公的战场》中,林幼春之孙林铭聪如是说。在他的记忆里,祖父林幼春将抗日之志藏于笔锋,刻进字里行间。
日本殖民统治时期,在台湾强力推行“皇民化运动”,企图将台湾同胞改造为“天皇的顺民”。面对这场精神上的文化灭绝,蒋渭水、林幼春、廖进平、谢南光等志同道合的热血青年,以笔墨为刃、以文化为火,在殖民阴霾中守护中华民族精神的薪火长城。
《阿公的战场》通过大量史料和访谈,展现了这场文化抗日斗争的壮阔画卷。林铭聪回忆起祖父林幼春的诗句时表示,“他的诗没有风花雪月、伤春悲秋,他用历朝历代的典故来激发我们觉醒。”
林铭聪还记得,祖父林幼春19岁时写的一些诗里,充盈着“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凛然气节,震撼人心。
1901年,22岁的林幼春与叔父林朝崧、挚友赖绍尧共同创立“栎社”。面对日本殖民当局“完全杜绝汉文”、彻底斩断台湾中华文化血脉的图谋,“栎社”制定17条社规,以诗文创作保存并守护中华文脉。
林铭聪在纪录片中分析着“栎社”创立的初衷:“为什么会创立?因为日本人来到台湾之后,大家慢慢就感受到,其实他们是有步骤的,一开始有汉文,然后推行汉文跟日文结合,再来完全杜绝汉文(都推行日语)。(日本)他们循序渐进,就是要彻底消灭汉文化。”
台湾抗日志士亲属协进会监事罗秋昭在纪录片中回忆祖父罗福星的经历时,也发出过类似的感慨:“(日本人)是慢慢给你洗脑,让你将来忘记祖先,忘了‘我是谁’,这是非常可怕的。”
林幼春的诗句,正是这种文化抵抗的锋芒:“陆沈神州间,挥剑苏门侧,誓将逐鸱夷”;“扫尽云烟百万重,大地晶莹共摇眩”,字字饱含对台湾重见光明的坚定信念。他的诗中常嵌入五六个中国历史典故,有人嫌其晦涩,他却说:“只有让读者追溯典故背后的历史,才能唤醒对固有文化的认同。”
1914年2月,罗福星因组织抗日活动被捕。在苗栗临时法庭上,他仅用一篇《自叙》清晰阐明抗日主张,字字铿锵如铁。同年3月,罗福星从容就义。
1916年,已身为医生的蒋渭水仍在苦苦探寻救台之路。他意识到:“文化运动,是治疗知识营养不良症的唯一疗法。”于是,他以医生视角写下《临床讲义》,将台湾拟作“患者”,明确标注其“原籍为中国福建省台湾岛”,诊断“病因”为日本殖民统治所致的“知识低能”,开出的“处方”则是:办学、办报、开文化讲座。
蒋渭水孙女蒋建春向导演组展示了《临床讲义》的全文,她动情地说:“我祖父认为,文化启蒙了,就会像星星之火蔓延开,即便是日本殖民统治的高压政策,也灭不了文化运动的火。”
一场非武装的文化抗日运动由此在台湾悄然展开:
1918年,林幼春等人发起成立“台湾文社”,创办文化刊物,定期刊发汉文诗文,推动汉文教育复兴;1921年,蒋渭水、林献堂、林幼春等共同创立“台湾文化协会”,廖进平甚至变卖田产以支持协会运作;1930年,谢南光奔赴大陆,以《台湾民报》为阵地,揭露日本奴化教育的暴行,传播民族意识,动员岛内力量反抗殖民统治……这些行动,成为台湾同胞心中不倒的民族精神旗帜。
面对这股无法扑灭的文化启蒙之火,日本殖民当局疯狂镇压:逮捕青年、焚毁刊物、公开审判。林幼春因此两度入狱,并在牢中写下《狱中十律》,于平仄之间细数殖民暴行与民众苦难;蒋渭水被日警拘留十余次,仍于狱中创作《狱中记》《北署游记》等散文,抒发对祖国的赤诚。
“日本只有三个岛,何必怕它大和魂!”这是罗福星对殖民强权的蔑视;“以诗存文、以文爱国”,这是林幼春、蒋渭水等人的毕生信念;“奶奶说,改(日本)名就自杀!”这是13岁的陈炳基对“皇民化运动”的决绝反抗。
一代代先辈将“守护文化之根”视为使命,唤醒台胞心中的家国记忆,筑起捍卫汉文化的坚固堡垒。殖民者的恐慌,恰恰印证了文化的力量。
在纪录片中,林铭聪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时深有感触:“当一个区域的政治主体丧失时,文化就是民族精神最后的堡垒。”蒋渭水之孙蒋建春亦表示:“台湾的文化,正是由那些热血青年反抗日本的实践与精神所奠基。”
历史已证明:文化是民族的根脉。只要文脉不断,民族精神便永不消亡。
“我们要把历史找回来”
“有国才有家,爱家先爱国”,这是雾峰林家一代代人用生命践行的誓言,也深深寄托着两岸同胞对祖国统一的期盼,以及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共同心愿。
在《阿公的战场》中,林祖密后代林光辉出镜讲述了林家三代人跨越半个世纪的坚守:
1895年,林祖密随父亲林朝栋撤离台湾。临行前,年仅18岁的他立下誓言:“要归乡!要把台湾拿回来!”
此后在福建,他与志士同仁发展实业以对抗日本经济侵略,疏浚九龙江,暗中积蓄武装力量,并追随孙中山先生投身革命。“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回忆祖辈这段历史,林光辉语气凝重。
革命之路曲折而坚定。1925年,林祖密不幸牺牲,其子林正亨(林光辉的五伯父)毅然接过抗日旗帜。他亲历抗战胜利的曙光,却在1950年倒在了台北马场町。
无数志士前赴后继:台湾义勇队成员郑约赴厦门搜集日军情报前,留下嘱托:“若我牺牲了,请告诉我的子女,继续走他们该走的路,就是抗日的路。”年仅13岁的台湾少年团成员高仲明,心愿朴素而炽热:“我将来要做一个很好的革命者,革掉日本鬼子的命。”
“父亲起初参加抗战或怀为祖辈复仇之志,随后民族大义逐渐觉醒。他深知唯有保卫大陆,方能实现台湾光复。”萧道应之子萧开平追忆父亲时,永远记得父亲说的那句:“祖国破了,要把他粘回去。”
“缝补河山、保台卫国”的旗帜,始终在烽火中高高飘扬。
1937年“七七事变”后,数以万计的台湾同胞辗转奔赴祖国大陆,投身全民族抗战。他们坚信:抗战胜利之日,便是台湾挣脱殖民枷锁、重归祖国怀抱之时。
萧道应携新婚妻子,坚定表示:“回到祖国,当中国的国民!”丘逢甲之子丘念台组织“东区服务队”,发动民众,壮大反日力量;林思平夫妇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医院救治伤员,用日语向日军战俘宣讲反战思想,用闽南语安抚台籍伤兵。他们约定:“等胜利了,咱们一道回台湾种甘蔗。”这不仅是承诺,是希望,更是跨越海峡的血脉呼唤。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台湾积压半个多世纪的郁结轰然释放。10月25日,中国政府宣告“恢复对台湾行使主权”,并在台北举行“中国战区台湾省受降仪式”。
这一天,被铭记为“台湾光复纪念日”。
时任第七十军中将军长陈颐鼎率部赴台湾接收,见证了台湾战区日军投降的历史时刻。陈颐鼎儿子陈万中表示:“我父亲80多岁回忆这段的时候,依然泪流满面。日本把台湾殖民了50年,但是台湾人民中国心不灭,中国部队一过去,老百姓非常热烈地欢迎。”
陈万中还特别提到一个细节,当时台湾很多老百姓都讲日本话或闽南语,“我父亲一句话都听不懂”。但光复后,全台掀起学习汉语的热潮。
《台湾新报》曾刊文《台湾不可欺记》写道:当时,只要有会说汉语的人,无论标准与否,都会被人围住请教。
1946年,林献堂率“台湾光复致敬团”赴陕西遥祭黄帝陵,掷地有声地说:“光复后已觉有可爱护的国家、可尽忠的民族,永不愿再见到有破碎的国家、分裂的民族。”
从武装起义到文化坚守,从街头呐喊到笔底锋芒,先辈们的每一次抗争,都饱含赤诚的家国情怀,见证着台湾与祖国血脉相连、休戚与共的民族大义。
为传承这份精神,林光辉等人发起成立“台湾抗日志士亲属协进会”。林光辉说:“我们要把历史找回来。只有深入了解历史,人们才会更加爱这块土地。”林铭聪希望将祖父林幼春的诗作改编为短动画,让年轻一代读懂先辈的坚守;谢秋涵亦坦言:“我们都是中国人,要让今日台湾之青年走进那段历史。”
如今,在蒋渭水墓园,《临床讲义》的碑文前常有民众驻足默念;在台湾各地诗社比赛中,蔡培火、蒋渭水、陈逢源等人当年的请愿诗,仍是青年学子必诵之作。当人们捧起那些在殖民统治时期被珍藏、被隐藏的抗争文献与手稿,才真正明白:这场伟大胜利,早已被先辈们用一笔一画写好了结局——
我们的根扎得有多深,民族的魂就有多韧。
百年风雨兼程,万里江山为证。台湾人民以鲜血书写的抗战史诗昭示世人:在民族大义面前,海峡隔不断血脉亲情,岁月磨不灭爱国赤心。
从武装抵抗到文化抗争,从岛内转战到大陆参战,《阿公的战场》纪录片深刻揭示了台湾同胞抗日斗争的多样形态与内在一致性:对祖国的认同与回归的渴望。《阿公的战场》不仅在于抢救性地保存了历史亲历者的家族记忆,更在于为两岸同胞提供了一面观照历史、审视当下的共同镜像——海峡隔不断血脉,岁月磨不灭初心。
隔着历史的尘烟,那些为家国牺牲的台湾英烈,也曾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谁的阿公。在家国存亡之际,他们义无反顾走向战场。那份“愿人人战死而失台,决不愿拱手而让台”的悲壮,早已化作共护河山一统的永恒荣光。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感谢全国台联、台湾抗日志士亲属协进会对本文及《阿公的战场》系列纪录片的大力支持)
来源:中青在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