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影片《长安的荔枝》以“戏剧冲突”碾压“历史逻辑”的创作倾向

快播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0-02 19:53 1

摘要:正在热映的影片《长安的荔枝》为了营造“困难制造—反转破局”的强烈戏剧冲突,在关键情节上牺牲了历史语境的内在逻辑,使其人物行为和事件发展脱离了唐代的政治现实与权力运行规则,从而导致了一种“为了苦难而苦难,为了反转而反转”的失真感。导致情节看似激烈,实则悬浮于史实

正在热映的影片《长安的荔枝》为了营造“困难制造—反转破局”的强烈戏剧冲突,在关键情节上牺牲了历史语境的内在逻辑,使其人物行为和事件发展脱离了唐代的政治现实与权力运行规则,从而导致了一种“为了苦难而苦难,为了反转而反转”的失真感。导致情节看似激烈,实则悬浮于史实之上。

(一)高力士派人截杀荔枝马队:违背宦官权力边界与人物利益逻辑

1、动机的荒谬性:对皇权的根本性挑战

唐玄宗与杨贵妃对新鲜荔枝的渴望,是当时最高级别的政治任务,是“圣意”的体现。高力士派人截杀荔枝队,无异于直接对抗和破坏皇帝的意志。高力士的核心身份是“皇权依附者”,《新唐书》载其“恭慎无大过,善承上意”,杨贵妃嗜荔枝是玄宗明确纵容的需求(“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通鉴》)。送荔枝的马队是执行玄宗旨意,截杀马队即是断杨贵妃所好、抗玄宗之命。以高力士“察言观色、趋附皇权”的人设,绝无可能做出自毁政治根基的行为。影片设定此情节,仅为制造“宫斗反转”,却彻底无视人物的利益逻辑。

2、权力维度:唐代宦官无调兵权,与明代不可同日而语

影片中太监高力士为组织李特使顺利把荔枝运送到长安,调动二十余武士(明显属军队编制)设伏截杀,设置拒马桩,动用火球,刀剑砍杀,不足十人的马队均被杀死,只有李特使带着一罐保鲜荔枝逃脱险境。这是对唐代宦官权力的严重误读。唐代宦官专权始于安史之乱后(如李辅国、俱文珍),玄宗时期虽有高力士受宠,但《旧唐书・宦官传》明确记载:“玄宗在位,宦官稍盛,然不过掖庭洒扫,黄门驱使而已”,此时宦官无任何调兵权限。禁军归南衙十六卫管辖,地方驻军属节度使,宦官连“临时差遣武士”的资格都不具备。反观明代宦官(如魏忠贤掌东厂、刘瑾掌司礼监),因制度设计获得兵权,影片实则将明代宦官形象“移植”到唐代,混淆了历史分期。

(二)李特使当面斥责杨国忠:违背唐代权臣政治生态

影片中为了塑造李特使为民请命的形象,当着杨国忠的面,他斥责杨国忠贪得无厌,控诉荔枝贡运劳民伤财,百姓赋税加重,苦不堪言,看似把李特使塑造成了“海瑞”、突出“民本意识”,实则完全脱离官场现实:

1、 杨国忠的权力属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专权者

杨国忠凭借杨贵妃当上“国舅”的外戚身份,在玄宗后期独掌相权,《旧唐书》载其“颛弄威柄,天子拱手矣”,凡反对者皆遭打压——如宰相韦见素因谏阻其政策,被罢为太子太师;御史中丞卢奕因弹劾其党羽,遭贬谪。杨国忠“颐指气使,公卿以下莫不震慑”。天宝年间的朝堂,在李林甫、杨国忠相继把持下,言路早已闭塞。而一个负责“送荔枝”的中下级特使,若敢在相府当面控诉,轻则丢官,重则下狱,绝无“斗胆进言”的可能。

2、 唐代官员的生存逻辑:“明哲保身”为主流

据历史记载,玄宗后期朝政昏暗,官员多“以阿谀为能事”。即便知晓荔枝贡运劳民伤财,也绝不会直接向杨国忠进谏。影片让李特使当面痛斥杨国忠的“强加赋税,民不聊生,中饱私囊”,这种“为民请命死而后已”的英雄壮举过于夸张,本质是将现代“谏言逻辑”强加于唐代,属于典型的“历史人物现代化”失真。

(三)广东官员砍荔枝树:违背经济常识与贡品制度

影片中“为保新鲜砍伐大批荔枝树”的设定,画面震撼夸张,实则违背古代贡品采集的核心逻辑:

1、 贡品逻辑:“取果而非毁树”,断源等于失职

据《唐会要》记载,按唐代贡品制度,岭南向朝廷进贡的“珍果”荔枝,“五里一候,十里一置”。地方官的职责是“持续供给”而非“一次性掠夺”。砍树意味着后续无荔枝可贡,属于“失职之罪”。所以,没有一个官员敢昏庸到大批砍掉荔枝树“杀鸡取卵”。即便官员横征暴敛,也只会通过“加征人力、强征驿马”来保障运输,而非毁掉贡品来源。影片此设定,忽略了古代官僚体系的“政绩考核逻辑”。

2、 技术逻辑:新鲜荔枝的关键在“运输”而非“砍树”

唐代送荔枝的核心难题是“保鲜”,史料记载的解决方案是“以盐渍、截枝带叶”(《唐国史补》),而非砍树。影片大批砍树的情节,是为强化官员昏庸“极端劳民”的视觉冲击,却违背了最基本的农业与保鲜常识。

(四)驿站逃离:违背唐代驿站制度的功能性与稳定性

影片中“驿站因荔枝税赋加重而纷纷逃离”的设定,是对唐代驿站系统的严重误读:

1、唐代驿站的制度属性:军事化管理的“交通枢纽”

唐代驿站归尚书省兵部驾部郎中管辖,全国设1639所驿站,每站有固定驿卒、驿马(按等级配置,最高级驿站有马75匹),主要功能是“传递军情、公文”,兼具接待官员职能。驿站运作有严格的制度约束。驿卒逃岗会被治罪(《唐律疏议》载“驿卒亡者,一日杖六十,三日加一等”),驿站官员更不敢擅自弃站。

3、 送荔枝的实际负担:“增量压力”而非“系统崩溃”

“荔枝香处人争羡,驰驿登程,不许延俄”,讽刺皇帝为博美人杨贵妃偏爱荔枝的一笑,不惜对公权的滥用,如同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实则暗指“美女误国”。唐诗和《长生殿》从未提及“驿站崩溃”。从运力看,送荔枝仅需“一骑”(一两匹马),远未达到驿站的承载极限。而影片中驿站纷纷逃离,是为制造“送荔枝之难”的极端场景,却彻底否定了唐代驿站系统的稳定性。

杜牧“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以“红尘”夸张运输的急促,以“无人知”讽刺皇权的自私,却未脱离“驿站送果”的历史框架。洪昇的《长生殿》虽添戏剧细节(如“驿官催赶驿卒”“马蹄踩踏禾苗”),但核心仍围绕“滥用驿站资源”展开,未编造“截杀”“砍树”等违背制度的情节。洪昇《长生殿》与杜牧诗的成功之处在于,它们运用象征和隐喻(一骑红尘、妃子笑、马蹄踏禾)来概括和批判,将具体的史实升华为一种普世的艺术意象,既完成了讽喻,又不失其美学高度和历史感。

令人可惜的是《长安的荔枝》这样夸张处理,引起巨大争议。为了追求叙事的强度和现代共鸣,采用了过于具象化和极端化的情节(截杀、砍树、面斥宰相),这些情节虽然在个体上可能“震撼”,但当它们被串联起来,并放置于具体的历史语境中检验时,其逻辑链条就显得脆弱,从而让人产生“这真的可能吗”的抽离感。

综上所述,我们通过对比与反思,得出历史改编时“夸张”与“失真”是有边界的。艺术需要创新,宽容的舆论环境也允许大胆创新。但是必须把握好边界。《长安的荔枝》的问题,在于也许其团队太过于遵循电影“坎贝尔”公式,目标+阻碍+努力+意外+转折+结局,为了让“送荔枝”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强行打破唐代的宦官权力边界、官员生存逻辑、贡品制度常识,将历史简化为服务情节的“工具”。这种改编,虽能带来短期的戏剧张力,却也失去了历史题材应有的“厚重感”与“真实感”。(王永利)

来源:笔人王永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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