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刚抹黑,高音喇叭"喂——喂喂——"一响,我心里的火苗子"唰"地就蹿起来哒!胡乱扒两口饭,冲爹娘吼一嗓子"看电影去哒!",就跟撒欢的野马驹子一样,一头扎进薄薄的夜色里,往魂牵梦绕的露天电影场跑。
刘宁波
小时候在村里,最闹热的活动就是看露天电影。哪个屋里娶堂客、起新屋,准在晒谷坪或自家的地坪上挂块大白布,放一场电影。
天刚抹黑,高音喇叭"喂——喂喂——"一响,我心里的火苗子"唰"地就蹿起来哒!胡乱扒两口饭,冲爹娘吼一嗓子"看电影去哒!",就跟撒欢的野马驹子一样,一头扎进薄薄的夜色里,往魂牵梦绕的露天电影场跑。
那会子还以为爹娘心宽,任由我野。后来才晓得,他两口子也是电影迷,就因为我们兄妹两个细伢子、像钉在丝瓜藤旁的木桩子,拖住他们去看电影的腿。娘后来笑着港:"那时候抱哒你们去看电影,手杆酸得像灌哒铅,就盼你们翅膀快点硬,自己能扑腾扑通去看电影!"等我们真能自己跑了,他俩乐得甩手不管,这才有了我像一条放生的鱼一样的自由。
记得有一回,听说老远的村子放《刑场上的婚礼》,我跟几个小伙伴一合计,走起!踩哒月光就奔过去哒。正看得起劲,老天爷突然翻了脸。湖南的雨啊,落起来就跟走亲戚一样,赖着不挪窝。散班子时雨下得正猛,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缩在别个屋檐下,冷得牙齿打颤,吓得魂都丢了一半。突然,黑漆漆的雨帘子里晃出一束光!嘿,是邻家满哥!他披着雨衣,踩着烂泥巴,老远就喊我小名:"波伢子!你屋里爹娘喊我来接你!"那束光啊,劈开冷雨黑夜,牵着我往屋里走。这么多年过去,那光还在我脑壳里打转转,像条热乎乎的船,永远沉不下去。
后来我家也起了新屋,按老规矩要在前坪放场电影贺喜。巧得很,那阵子我跟邻居小胖"结了梁子",两人跟乌眼鸡一样,见面就怼。电影开场后,有个伙伴神神秘秘跑来告密:"喂!我看见小胖鬼头鬼脑也来看电影哒!"好家伙,这话跟点了炮仗,加上大伙儿一拱火,我立马觉得自己成了司令官,带哒几个"兵"在人群里展开"搜捕",眼珠子瞪得铜铃大。结果呢?连小胖的影儿都没摸着。估计他要么厚着脸皮混在人堆里,要么没看完就溜哒——现在想想,细伢子的"仇"啊,跟早上的露水样,太阳一晒就没了。这样的事,现在想来觉得蛮逗霸,当时倒觉得挺"庄严"。
再后来,镇上煤矿的文化宫开始卖票放电影。爹娘头次带我去,看的是火遍全国的《少林寺》。推开那扇厚实的大门,嚯!里头可真排场!整整齐齐的翻板椅子,屋顶大吊扇嗡嗡转,最稀奇的是那银幕,挂在前头台子上,纹丝不动!等李连杰在银幕上翻跟头,牧羊曲的调子悠悠扬扬飘起来,我激动得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爹的大手一把按住我:"坐好!莫乱动!"可那调子啊,就这么刻进我骨头缝里了。现在去KTV,我总爱点这歌,就算跑调跑到外婆屋里,也唱得来神。为啥?那调子里头裹着老家的味道、小时候的梦,还有股子少年人的热乎劲!
后来,那个放过《少林寺》的煤矿挖空哒,停哒。那么大一片地方,何解搞?镇上领导发愁,找到我。我就牵线搭桥,引来企业在老矿区上建了个影视城。嘿,你猜何解?这地方现在活泛得很!拍了几十部电影电视剧,像《共产党人刘少奇》《何叔衡》《英雄若兰》《八百矿工上井冈》《烽火塘田》《庚伢子》等。光啊影啊,在废墟上又活过来哒!
人生如戏,我这跌跌撞撞的,竟也一头扎进电影行当,乐不思蜀。有时候半夜做梦,好像又听见童年晒谷坪上穿越时空的"喂——喂喂——",心里头就软绵绵的。原来那块简陋的露天大白布,早就是我人生第一个摇篮哒——它托着我的童年,在星星月亮和泥土香里晃悠,给我织出了五彩斑斓的梦。
露天电影的老皇历早就翻篇哒,像那些消失的村名、失传的手艺、飘散了的乡音。可那些在田埂上追着星光跑的夜晚,那冷冰冰的雨、暖乎乎的手电光、幕布前憋住气的紧张和开怀的笑……都沉到心窝子里,成了河床里温厚的金沙。散班子后心里头那点亮光,虽然细,可它真长久啊。它照亮过好些个冒雨回家的路——更重要的,它好像一直照着,照着我这辈子该往哪边走。
四十年,电影这玩意儿变得亲娘都快认不得哒:露天的银幕躲进犄角旮旯哒,看电影要钻进黑咕隆咚的大影城;胶卷转啊转变成了数字洪流,还变出了虚拟现实;网络电影正闹热,手机上的小短剧又把巴掌大的屏幕占满哒;现在又兴起了AI拍电影,我也成了第一批下水的,用新家伙捣鼓旧故事。放电影的机器、用的技术,肯定会像河水样往前奔,变出花儿来。可电影那讲故事的魂儿,它丢不了——就像走遍天涯的游子,只要还有口气,就忘不了心里的老家。
那白布上的声和影,是时间长河淘出来的金粒子,越冲刷,越亮堂。我们小时候光着脚丫子追的,哪只是幕布上的哭哭笑笑啊?那是人活着,天生就想追着光跑的本能!等到所有放电影的行当都在时光里烂掉哒,只有人心里头对故事的馋劲儿,它永远死不了——它就像老家雨夜里那束手电光,看着弱,可它犟得很!领着我们钻出所有迷路的黑巷子,最后,总能照见咱们从哪里来,该回哪里去。
来源:小爱侃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