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61年,当银幕上那个扎着粗辫子、眼神倔强的女战士吴琼花出现在观众面前时,整个中国都记住了这张充满生命力的面孔。这个在椰林寨里反抗压迫的丫头,用她火炭般炽热的眼神和利落的身手,诠释了什么是"妇女能顶半边天"。而赋予这个角色灵魂的,竟是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三年级
1961年,当银幕上那个扎着粗辫子、眼神倔强的女战士吴琼花出现在观众面前时,整个中国都记住了这张充满生命力的面孔。这个在椰林寨里反抗压迫的丫头,用她火炭般炽热的眼神和利落的身手,诠释了什么是"妇女能顶半边天"。而赋予这个角色灵魂的,竟是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三年级学生祝希娟——一个平日里被同学们亲切唤作"阿辽沙"的江西姑娘。
导演谢晋在校园里发现她时,这个总爱哼着苏联歌曲的姑娘正在排练厅里即兴表演,她那种天然去雕琢的爆发力,与剧本中敢爱敢恨的琼花不谋而合。影片拍摄期间,这个没吃过槟榔的城里姑娘跟着海南老乡学嚼槟榔,把脚泡在溪水里磨出老茧。最终银幕上那个会瞪眼、会咬牙、会甩着砍刀冲锋的琼花,让观众完全忘记了演员的本色,只记得这就是从五指山里走出来的革命女战士。这部电影不仅让祝希娟成为新中国首位百花奖最佳女主角,更让"向前进,向前进"的旋律响彻大江南北。多年以后,祝希娟仍然感叹:“好与不好,观众说了算!《红色娘子军》是最好的回忆!”
1960年的夏天,祝希娟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海戏剧学院的毕业证书还带着油墨香,两个截然不同却又血脉相连的艺术世界同时向她敞开怀抱。电影制片厂的邀约函就摆在书桌上,天马厂的领导亲自来学校要人,承诺给她最好的发展机会。这确实令人心动——半年前刚凭借《红色娘子军》中吴琼花一角摘得首届百花奖,银幕似乎正铺就一条璀璨星途。
但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十二年前那个燥热的夏夜。复旦大学礼堂里,当她在终场高举火炬,跳动的火焰将观众席照得忽明忽暗,那些素不相识的青年们突然冲上台将她抛向空中。这种与观众呼吸相通的鲜活体验,是再精妙的镜头语言也难以复制的。
最终让天平倾斜的,是她在实验剧场看到的一出学生习作。没有华丽的布景和灯光,几个年轻人用最朴素的表演让全场潸然泪下。散场后,她独自在后台抚摸斑驳的木地板,这里每一道裂纹都记录着演员最真实的成长。三个月后,人们在上戏实验剧场的《吝啬鬼》海报上看到了她的名字,而天马厂筹备的新片女主角则换成了别人。对此她只是笑笑:"舞台会告诉我答案。"
在上海青年话剧团的岁月里,祝希娟穿梭于不同时代、不同性格的角色之间。她既能演绎莎士比亚笔下机智泼辣的佩特丽丝,也能化身革命烈士刘胡兰,在舞台上挥洒热血。在《南海长城》中,她是质朴坚韧的渔家女甜女;在《豹子湾的战斗》里,她又成为果敢坚毅的女战士杨虹。每一个角色都被她赋予独特的生命力,无论是《年青的一代》里朝气蓬勃的林岚,还是《于无声处》中隐忍坚定的梅林,她总能精准捕捉人物的灵魂。
与此同时,电影镜头也记录下她多样的艺术形象。《青山恋》里的山雀带着山野的率真,《燎原》中的秋英温柔似水却又坚韧不屈,而《啊,摇篮》里的李楠则从雷厉风行的指挥员转变为慈爱的母亲,细腻的表演让观众久久难忘。有人曾说,表演艺术是用演员的血肉去塑造另一个灵魂。祝希娟的每一个角色,都带着她独有的印记——不是刻意雕琢的技巧,而是从生活与历练中淬炼出的真实。
祝希娟的表演艺术之所以能够打动观众,绝不仅仅依靠她独特的外形条件。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浓黑的眉毛,以及唇边那颗极具辨识度的黑痣,固然为她的银幕形象增添了鲜明的个人特色,但这只是最表层的因素。真正让观众为之倾倒的,是她对角色深刻的理解和精准的把握。
在塑造角色时,祝希娟总能找到人物最本质的特征。同样是带有"野性"的角色,《红色娘子军》中的吴琼花展现的是历经磨难的刚强,而《青山恋》里的山雀则透着未经世事的纯真。这种细微差别的拿捏,体现了一个优秀演员的深厚功力。她饰演的每个角色都有独特的生命轨迹:刘胡兰面对死亡时的从容镇定,林岚投身建设时的热情洋溢,甜女在渔村生活中的干练爽快,这些形象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祝希娟特别擅长通过细节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在《啊,摇篮》中,她饰演的李楠从军人到母亲的转变过程,没有刻意煽情的表演,而是通过眼神的微妙变化、动作节奏的调整,让观众真切感受到人物内心的柔软。这种表演方式既真实自然,又富有感染力。
在表演方法上,祝希娟注重从生活出发。为了演好《南海长城》中的渔家女甜女,她专门到渔村体验生活,学习渔民的语言动作;为了塑造《豹子湾的战斗》中的女战士杨虹,她认真研读革命史料,走访老战士。这种严谨的创作态度,使她的表演既有艺术的高度,又有生活的温度。
祝希娟塑造的每一个角色都像是一幅精心创作的肖像画,没有两幅是完全相同的。这种对角色独特性的追求,体现了一个成熟演员的艺术自觉。在表演艺术这条路上,她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造力,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诠释着"这一个"的表演真谛。
在《无事生非》中,祝希娟对佩特丽丝这个角色的塑造堪称经典。1961年第一次饰演时,她着重表现人物的锋芒毕露;1979年再度演绎时,则更注重挖掘角色内心的柔软。这种对角色的不断深化,展现了她作为演员的成长轨迹。那把鹅毛扇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展开时是张扬的自信,收拢时是犀利的武器,放下时又成了调皮的伪装。这些看似随意的动作设计,实则经过精心揣摩,将佩特丽丝复杂多变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披纱的运用同样令人称道。当佩特丽丝陷入爱情时,那飘动的白纱就像她悸动的心绪,时而飞扬,时而轻落。教堂那场戏中,披纱随着她情绪的起伏而变化多端:愤怒时剧烈抖动,甜蜜时轻柔飘拂,犹豫时缠绕指尖。这些细腻的肢体语言,配合精准的表情变化,将人物内心的矛盾与挣扎外化得恰到好处。
祝希娟对角色的理解从不流于表面。她深知佩特丽丝看似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隐藏着对真爱的渴望。在表现人物情感转变时,她把握住了微妙的节奏:从最初的抗拒,到不自觉的吸引,再到最后的坦然接受,每个阶段都有清晰的脉络可循。特别是那句"我爱你"的告白,她说得既坚定又羞涩,完美呈现了人物性格的复杂性。
这种塑造角色的方法,在祝希娟的其他作品中也有体现。《红色娘子军》中的吴琼花与《青山恋》里的山雀,虽然都带着野性,但前者是历经磨炼的坚韧,后者是天性使然的纯真。她总能敏锐地捕捉到相似特质下的细微差别,赋予每个角色独特的生命力。
在话剧《再见了,巴黎》中,祝希娟塑造的陶解放是一个极具时代特色的艺术形象。这个角色身上既有那个特殊年代赋予的刚强特质,又保留着少女本真的柔软内心。祝希娟通过细腻的表演,将这个看似矛盾却真实可信的人物完美地呈现在舞台上。
陶解放的出场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她风风火火地闯进家门,随手将军帽、挎包往屋里一扔,完全不顾东西是否掉在地上。见到久别的姐姐时,她一个箭步冲下台阶,欢叫着扑上去拥抱。这些动作设计生动展现了她不拘小节的假小子性格。但当柔弱的姐姐哭泣时,她手忙脚乱翻遍口袋却找不到手帕的细节,又透露出她作为女孩的笨拙可爱。祝希娟通过这些生活化的表演,让观众看到了一个真实立体的陶解放。
在帮助姐姐、姐夫化妆出逃的戏份中,陶解放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机智与沉着。她一边嘲笑姐姐的懦弱和姐夫的迂腐,一边熟练地帮他们改头换面。即使在危急时刻,她仍不忘贫嘴逗趣,这种举重若轻的表现方式,既符合人物性格,又为紧张的剧情增添了一抹亮色。祝希娟的表演分寸感极强,既没有过度夸张,也不会显得平淡,恰到好处地把握住了人物在特殊情境下的复杂心理。
当姐姐、姐夫离开后,陶解放独自坐在台阶上的那场戏尤为动人。她突然用远超实际年龄的沧桑口吻感叹:"老天爷,就这样戏弄我们这一代青年人哪......"这句台词道出了那个年代年轻人被迫早熟的无奈。祝希娟通过语气、表情的微妙变化,将人物内心深处的孤独与迷茫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种表演不是简单的情绪宣泄,而是对角色精神世界的深刻理解与表达。
得知姐姐、姐夫遇难的消息后,陶解放面对大海的表演堪称全剧高潮。她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双膝跪地,低声饮泣。这种克制的悲痛反而更具感染力,让观众感受到人物内心撕裂般的痛苦。祝希娟通过精准的肢体语言和表情控制,将陶解放从最初的震惊、到不愿相信、再到最终接受现实的整个心理过程,层次分明地呈现出来。
从本色到角色祝希娟的表演艺术最令人称道之处,在于她总能突破自身特质的限制,完全融入不同角色的精神世界。在萨特名剧《肮脏的手》中,她塑造的捷西卡这一角色,就充分展现了这种非凡的表演功力。
塑造外国角色时,祝希娟摒弃了当时常见的表演误区。许多演员过分依赖头套、假睫毛等外在修饰,结果演出来的角色徒有其表。祝希娟则另辟蹊径,她深入研究捷西卡所处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把握住这个年轻女孩在特殊境遇下的心理状态。捷西卡表面开朗热情,内心却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陷入迷茫,这种复杂的精神状态被祝希娟演绎得层次分明。
这种对角色的深刻理解,源于祝希娟长期坚持的创作方法。从《红色娘子军》开始,她就确立了"生活是艺术源泉"的信念。为了演好吴琼花这个角色,她不仅承受了艰苦的体能训练,更与真实的娘子军战士同吃同住,深入了解她们的内心世界。这种全身心的投入,使她能够超越自身的生活经验,真正进入角色的精神领域。
祝希娟对待艺术创作的态度,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在排练《再见了,巴黎》时,剧中需要一只训练有素的狗配合演出。为了与这只狗建立默契,祝希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她不仅亲自照料狗的饮食起居,还常常与它同处一室。
祝希娟的艺术人生证明,一个演员要想保持长久的艺术生命力,光有表演技巧是不够的,更需要真诚的生活态度和谦逊的为人品格。她始终把自己视为普通劳动者中的一员,这种平实的处世哲学,使她的表演始终扎根于生活的土壤,保持着鲜活的艺术感染力。
来源:细看历史三棱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