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很难在这部片子上找到对“正义必胜”或“善良得救”那类惯用公式的依赖,它不贩卖英雄神话,没什么邪不压正,不提供热血沸腾的正义降临。同样,它也不编织道德寓言,不会拿人物当符号去传递高大上的价值观,没有什么正面人物为了众人的岁月安好去负重前行。
今晚写五一档的第二部,也是五一档的新片最佳——
《大风杀》
在讲片子的故事前,想先聊一聊这个片子的气质——《大风杀》可能是近年来最“不讨好”的犯罪片。
你很难在这部片子上找到对“正义必胜”或“善良得救”那类惯用公式的依赖,它不贩卖英雄神话,没什么邪不压正,不提供热血沸腾的正义降临。同样,它也不编织道德寓言,不会拿人物当符号去传递高大上的价值观,没有什么正面人物为了众人的岁月安好去负重前行。
电影抛弃了所有说教与价值加持,抛开粉饰与煽情,只是冷静地讲述一群被大风困住的人,如何在迷雾中摸索试图找到自己的出口。片子留给大众的,是那些扑面而来的困惑、挣扎,以及在绝望里生出的微弱希望。
正文
一.
故事可以从片名的英文版开始说起,Trapped,被困住的。
背景在西北一座叫做忙崖的小镇,曾因矿业和边贸发达一时,后来矿绝、人散,镇上的人都逐渐离去,走了的不会再回来。就在这样一座小镇,风季来临之时,狂风乍起,城市封闭、通信断绝,在这时候,匪徒们围困城镇,警察们得不到外援。3个警察要悬殊地对抗44名匪徒,1把枪对抗几十把枪。
片子在开场时就精炼地去营造了「末世感」,匪徒在风沙肆虐的夜晚杀人,忙崖路碑上却写着“欢迎你的到来”。情节转到白日镇上,起风前有人乘大巴离开,留下的人说着,“走了的人就不会再回来”。美食城上挂着“因为有风 歇业三周”,在这即将刮起大风的三周里,就是匪徒要行动的时候。
表面上,这是大风困住一群人、一座弃镇的故事。但随着剧情推进,你会逐渐意识到,真正的囚笼并非大风,是人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首先是悍匪头子,北山(辛柏青饰)。他越狱归来,带着昔日麾下的凶狠战友,他在与警察对峙时,他无谓地说自己不要钱,也不要命,也不在乎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其实就是他的困境,他被一种无形的“不安全感”牢牢捆住。无论是金钱还是暴力,都是他尝试用来填补内心空洞的手段。直到他的手下一个个离开、叛变,他才找到自己的安全感恰恰依赖于那些紧随其后的人。
还有警察夏然(白客饰),他是被过去困住。他曾打过仗,一个排只有他活了下来。他对队友简宁(孙宁饰)表示自己可以独自战斗,不需要战友。而实际上,他被困在失去战友的梦魇里,他被送外号“夜猫子”,即猫头鹰、“报丧鸟”,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报丧鸟”。
夏然和北山,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体两面,他们被困在自己的身份里:夏然作为警察,他的职责让他不能后退、不能示弱;北山作为匪首,他的身份要求他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所以他们不被允许表现出脆弱,一个在制服与肩章下硬撑,一个用子弹和威慑去掩盖孤独。
片子里,他们都哭了一次。夏然的哭,是因为唯一剩下的队友简宁被杀了。北山的哭,是因为最后一位留在他身边的帮手丧命了。
夏然在失去队友后,自杀式地去追逐匪徒,北山在失去追随者后,一下子溃败倒塌。他们在自我囚困中走向了必然的宿命——人物的命运注定无法脱逃他们给自己设定的桎梏。
二.
再来说说片子里「风」的这一意象。
「风」的表层涵义,是灾难奇观,且是叙事的推动力,它让小镇成为孤岛,让匪徒放胆一搏,也让警察无路可退。
同时,「风」深层次地与社会背景相连接,象征着时代的剧烈转折——禁枪令实施在即,暴力与秩序的边界正在被强行撕裂,人心的明灭比风中烛火更为诡谲。
这在夏然和李红这些心存善念的人的角度,风也成为了一种黎明前的黑暗,去“心中的深圳”前的最后一道关卡,闯过去就会进入真正的海阔天高。
整个时代就像一场大风,故事的时间点在1995年,那个时期改革开放的浪潮正翻滚着社会结构的变革。片子里一再提到「深圳」,忙崖美食城的老板李红(郎月婷饰)作为匪徒们的大嫂,为保妹妹安全,劝说妹妹去深圳。深圳作为一个符号性的新兴城市,在片子里是希望的象征。
以及,在时代大风下,价值观急剧重构,北山入狱的三年后,原部下分崩离析,匪徒“会计”临死前对北山最后说的话是“您在里头三年,外头恨不得过了三十年,现在的人和我们不一样了”。
市场经济萌芽之时,“劳动力市场化”初见端倪——在匪徒群体里,匪徒们开始怀疑,如此拼命还按月领工资是否不公平。而新加入的年轻匪徒们,直接将自己视作临时雇员,一次任务完成即结算报酬,暴力行为与情感、信仰无关,纯粹是经济交换。
原本以忠诚和信任为基础的社会关系开始解构,人与人之间的纽带更基于利益,连暴力资源都变得市场化。在这一情况下,匪徒内部走向了分裂。
三.
在片子里,导演通过写暴力组织内部的分裂,去讲在时代转变的大风里,个人主义与功利主义如何在混沌中迅速抬头。
在北山麾下,匪徒们最初因共同的暴力目标与金钱利益而集结,而随着手下的人意识到利益分配的失衡,所谓的江湖义气顷刻土崩瓦解。
片子通过刻画群匪内部上演的“黑吃黑”戏码,去写反派群像——
每个匪徒为了个人利益,不惜背叛和暗算同伴,以确保自己的生存与地位。有提早一步先发制人的曲马多(耿乐饰),他在北山还未回归的群龙无首之时,率先争取自己在组织内的位置。
有心机深沉的副手“会计”(张本煜饰),外表平静,内心却充满了野心和计算。平时看似在执行任务,实则暗中积攒实力。而这类人的背叛往往不容易察觉,直到关键时刻才会显现。
还有胆量有余但谋略不足的野心派,也有趁机捡漏的机会主义者。《大风杀》里的反派群像并非简单的恶人群体,而是人性复杂性的缩影——生死边缘下,信任像尘土一般易逝,背叛却在一瞬间成形。
同时,片子也将视角投向了权力中心本身。
北山的权力并非建立在牢固的信任基础上。尽管他在匪徒群体中具有绝对的控制权,但他所依赖的并不是团队成员之间的忠诚与信任,而是一种基于暴力和恐惧的凝聚力。
而当暴力威慑作为支撑权力的手段,那就意味着缺乏长久的稳定性——它无法建立真正深厚的纽带,也无法应对团队成员之间的背叛与裂痕。
权力并非仅仅是力量的象征,它本质上也是一种人际关系的网络,而当这些支撑点被侵蚀时,权力的崩塌几乎是必然的。
在结局时,他最后一位部下以丧命的方式离开他,他无法承受这一结果而一直重复着“你不能死,你还得跟着我”。
北山的宿命,正是影片对权力的反思:暴力和恐惧能短期内塑造权力,但一旦没有人心的支持,这样的权力最终只能走向自我毁灭。
写在最后
乍一看,《大风杀》像是我们看,在时代的飓风里,那些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人事物,不过是风里一吹即散的沙粒。
但实际上,在大风里的破碎并非终点。这部片子想让大家看见的,是未来。那座有众多人烟与冲突的美食城,叫做“明日美食城”。在北山被捕时,边上石头上刻着“未来”。
最后,风季过去,天光大亮,夏然乘上去深圳的车。这一结局仿佛在告诉我们,虽然旧的世界在风暴中瓦解,但在阵痛过后,总有轨道通往新世界。
在当下市场充满真空包装的英雄神话时,《大风杀》的粗粝与冒犯也许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我们总需要一部这样的类型电影来讲述人性的沼泽与时代的痕迹。
类型片不一定要通过宏大叙事去造纪念碑,去写写废墟,或许更珍贵。
来源:老夏看商业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