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9年，香港导演杨曜恺拍摄的电影《叔 · 叔》，将镜头对准老年男同志族群，揭开了始终被忽视的同志晚年生活。2024年杨曜恺以电影《从今以后》，将焦点转向了银发女同志。看似只是性别的转换，其实关注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生命课题，同性伴侣其中一方的离世，呈现出缺乏婚

2019年，香港导演杨曜恺拍摄的电影《叔 · 叔》，将镜头对准老年男同志族群，揭开了始终被忽视的同志晚年生活。2024年杨曜恺以电影《从今以后》，将焦点转向了银发女同志。看似只是性别的转换，其实关注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生命课题，同性伴侣其中一方的离世，呈现出缺乏婚姻和法律制度保障的未亡人，在人人为己的现实世界里，独自面对被剥夺的权利与人情冷暖。

Angie 与 Pat 年轻时在针织厂打工相遇，两人情投意合相守数十载。故事的开头正逢中秋，两人上街买菜、买花，打算邀 Pat 的哥哥胡志成一家七口人来吃团圆饭，我们看到的是 Angie 与 Pat 多年的默契，正如任何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夫妻，还有大家族之间的和睦。

在一起30多年的女同志，在社会上其实很容易“pass”（偷渡身份，假装或被认为是异性恋），社会或家人会认为她们既然都未婚，她们应该只是金兰之交的姊妹淘。她们可以对自己和家人假装不是同性恋，大家都可以买单，但对两名男性来说很难。两名男性在那个年代未婚却住在一起，家人很难开放地接受或是邀请另一名伴侣出席家庭聚会，因此年长男同志伴侣常会对家人隐瞒他们的关系。但对女同志来说却有一种半开放的模糊空间。我想探索这种半开放与半接受，因此才将主角设定为女同志伴侣。

生死归所不由己 ── 杨曜恺《从今以后》女同志“家庭”的现实寓言

然而，Angie 与 Pat 令人羡慕的晚年生活，却在一夕之间风云变色。当晚，Pat 在睡梦中过世，所有的美好从那天开始出现裂缝，直到分崩离析。同志伴侣其中一方的骤逝，掀去了人情世故外表那层客套的往来，揭露出底下现实利益的冲突纠葛。胡志成一家人的真实面目也终于向 Angie 揭开。

从处理 Pat 的身后事开始，Angie 就被迅速排除在外，她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前一晚还在饭桌前有说有笑以“家人”相称的各位，现在变成了“我们”和“你”。最终，Pat 和 Angie 居住的房子成为了矛盾爆发的焦点，胡志成要把 Angie 赶出去，占为己有。

胡志成的变化也是电影中值得玩味的一面，中秋节聚会的一幕，比较富裕的 Pat 开了一瓶8000块的洋酒，席间说话应对自信大气，将全家人团聚在了一起，反而是胡志成夫妇因为无财而自觉矮人一截，不好意思喝昂贵的酒，表现得有些窘迫。

Pat 去世后，胡志成突然间说话有了底气，慢慢觉得自己 Rise above from the dead，做丧事的师傅告诉他“你才是一家之主”，仪式上全部请他先行，插香、拜天、上位，都是胡志成行先，经过这些仪式，让他开始相信自己才是一个很阳刚的一家之主，成为一个男性重要的地位。而最后把房子收归名下，就是男性阳刚身份的终极确认。

Angie 询问了她的律师朋友，得到的答案却让人沮丧，因为 Pat 与 Angie 之间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彼此关系的法律文件，房契上也没有 Angie 的名字，站在法律的角度 Angie 没有胜算，Pat 的财产只能全权交给近亲胡志成来处置。在之后的剧情中，这位律师朋友给 Angie 看了 Pat 在生前留下的遗嘱草稿，其中提及由 Angie 来作为自己的遗嘱执行人，且房产留给 Angie 。只是这份遗嘱来还未来得及签字公证，不具法律效应。

这是承载着两人回忆的房子，却因为同志身份“无权”去处理对方的后事和衍生出的财产问题，而异性恋可以“选择”不婚，长期的同居也有可能认定为“事实婚姻”，从而在法律上提供了保护伴侣未亡人的权利。而 Angie 能做的只有祈祷 Pat 的家人能尚存一丝良心。

胡志成晚年失业混得不好被老婆讥嘲，他的儿女 Fanny 也都窘迫度日，四口人挤在一居室的空间内，甚至两年没有过性生活；儿子 Victor 想结婚却负担不起像样的房子。通过画面就立即让观众体会到，若能拥有 Pat 和 Angie 所住的公寓，对胡志成一家人来说是何等奢侈的梦想。

所以，胡志成一家人为了能让 Angie 把房子“还”回来，软硬兼施：Victor 口口声声力挺 Angie ，还在感恩小时候对自己照顾，然而在女友怀孕后，租不到令女方满意的房子时，他选择沉默，等着他的老豆去为自己争取房子；

Fanny 知道父母重男轻女，知道自己与这套房子无缘，所以她也试图以“情”作为勒索，提议让 Angie 把房子卖掉，平分四份，希望能从中获利；

胡志成的老婆沈月美，更是在暗讽 Angie “运气好”无儿无女无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何必“赖”在那里不走，不像自己那样有家要养，负担重，表明了自己强硬的立场；

最后，在背后操盘的胡志成出现，一改以往笑脸迎人的模样，直言这就是胡家的事情，要如何处理这套房都与你 Angie 无关，就算是 Pat 在世也会认同现在的做法。

All shall be well? 对于 Angie 来说简直就是奢望，她最终能够带走的，只有挂在阳台上的蓝白色灯带和存在于记忆中的美好日子。

关于电影的中文名字《从今以后》，导演杨曜恺解释，取自于婚礼中的是誓言，“在香港和许多其他地方，你在结婚时都得说出‘从今以后，无论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或疾病⋯⋯’这些句子，这象征着你们从此成为合法伴侣，必须守护彼此。但对于同志伴侣，就算你想说出这些句子，在香港其实是毫无法律效力的，因此我想用这个片名作为一种反讽：就算一对同志伴侣想要结婚对彼此说出誓言，你们的权利并不会因此到来。”

而英文片名“All Shall Be Well”与中文片名的意涵大相径庭，这个片名来自于导演杨曜恺采访许多女同志伴侣时的经验：

我问许多人“妳们有预立遗嘱吗？”她们都说没有，我问为什么，她们会说，反正如果她不在了，她妹妹或她弟弟自然会知道怎么处理。我说：“可是那不是很奇怪吗，妳明明有个在一起三十年的伴侣，可是当妳不在了，妳却觉得她的权益应该指望于妳的弟弟或妹妹到时候怎么想的，妳不会觉得这样太冒险吗？”然后她们都会说：“不会啦，应该不会有问题的，All Shall Be Well。”我觉得这真是太乐观了，所以才刻意反讽地以此作为（英文）片名。

片名直接表达了他对于华人至今仍逃避面对死亡以及忽视法律保障的不解与不认同，避讳谈及死亡，并由此带来对立遗嘱的反感，不仅没有能保护自己最爱的人，更让生者为了钱财，抛弃对最后的体面。

来源：晟锐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