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5年春节档,仿佛是集所有作品之力给全国影院倾力输打强行针,由《封神2》《唐探1900》及至《蛟龙行动》《哪吒之魔童闹海》,清一色主打鲜明的强类型与重工业,包括古典小说ip改编系列、侦探喜剧系列、主旋律动作电影等,皆是过往中国电影在重大档期赖以筑起市场结构
2025年春节档,仿佛是集所有作品之力给全国影院倾力输打强行针,由《封神2》《唐探1900》及至《蛟龙行动》《哪吒之魔童闹海》,清一色主打鲜明的强类型与重工业,包括古典小说ip改编系列、侦探喜剧系列、主旋律动作电影等,皆是过往中国电影在重大档期赖以筑起市场结构的主力。
其中,《哪吒之魔童闹海》已经从群雄混战中脱颖而出,成为本年度开局毫无疑问的强者。
而作为“徐克+金庸”这样殿堂级别导演/原著组合而存在的《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则由春节伊始的预售狂飙转向成为了各大平台舆论场中的热门议题,文本意义悄然移置为包括对“改编”本身探讨在内的全方位娱乐倾泻。
本片主演肖战的粉丝不遗余力地为哥哥的作品营建正导舆论,却在更广泛观众对于影片品质自身的质疑中被裹挟进更多元的语言罗网。
豆瓣上的各路网民对影片的市场成果与舆论遭际(截至大年初六,本片方才于豆瓣开分,为6.1,目前已跌至 5.4)展开连番讨论,小宇宙播客主播则纷纷针对此片的改编效果进行详尽分析。
不同平台的受众群体在关于《射雕》的热议中,呈示出鲜明的分野。若一位观众同时是金庸的原教旨拥趸,又是肖战或庄达菲的粉丝,甚或是饭圈所谓同时钟爱不同哥哥的“百香果”,将会在观看这部电影的过程中备受煎熬。
这种突破传统意义上“电影文学改编”单向度审美的“爱的多元宇宙”效应恐怕是主创在作出选角决定时始料未及的。
尽管金庸早在2003年便公开表示过对徐克经由《笑傲江湖》及后续主导的《笑傲江湖II东方不败》等作品对其作品改编方式的保留意见,但由最新的《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来看,徐克在光怪陆离的游戏影像之外,仍希冀借助《射雕》的原型叙事,对身处南宋时代的“家国”定义作进一步思考。影片剔除了原著中占据极为重要地位的杨康线索,亦省去了引导出“华山论剑”的江湖政治,转而将重点放在郭靖与黄蓉的恋爱过程及面临蒙/宋危局之时,基于既有身份认同所承受的巨大精神危机之上。
就事论事,这一层意义,在影片中得到了忠实贯彻,而“侠之大者”的题旨,甚至被创作者由小说续作《神雕侠侣》中的中年郭靖处“透支”取来,想见这一精神资源,对影片主体表意是多么举足轻重。
而这恰恰是包括笔者在内的原著党对电影不甚满意的地方。
正如1958年,影史上第一部《射雕英雄传》电影不吝笔墨将主体情节着落在丘处机与郭杨二家恩怨上,由此部分牺牲了原著最为核心的成长母题(值得提出,当年的原著是金庸未经修订的初始连载版本)一样,此次最新版《射雕》聚焦郭黄之恋,用相当长篇幅,流水账式地将桃花岛之变其前的情节细数一遍,以达成在一部电影中尽可能完整包纳整部小说主体内容的目的。
纵观金庸小说的电影改编史,迄今没有任何单部影片能够达到这一目的,野心勃勃的徐克版《射雕》亦未能例外。流水账除了令后续通过几度进出草原、不断擦身而过的男女主人公的情比金坚意态上更接近观众对武侠或武侠言情复合类型的想象之外,几乎未有引发观众对《射雕》这一原著叙事的任何新兴体验。
视觉体验的极尽规模化与剧作意义上叙事的极端保守,正是《射雕》从电影本体意义上“左右互搏”的困境外化:一方面,徐克在影片中借助蒙金、蒙宋战场,大气磅礴地规划了热血疆场的军营、对阵场面, 另一方面,郭靖、黄蓉的情感展开部既已通过角色口述的“前史”得到体现,进展部分陷入了与郭靖的青梅竹马华筝公主共同构建的“三角情场”。这一过程中,以往身为武侠小锁第一男主角的郭靖,光芒逐渐被黄蓉与华筝组成的“巾帼联盟”盖过,令剧作在“英雄气短”之外,更多重叠奏“儿女情长”的迂回。
影片中最为动人的场景,是郭靖发现满城的黄蓉印记,在雷电交加中二人奔向彼此。这是对影片的情感线索的最浓重书写,亦是在特效场景之外,满屏反古电视剧语汇(人物叠画等)中突出的灵光迸发。
而视听灵光,曾经是标新立异的徐克导演代表性的商业类型风格外化特症,在此片中,全盘化为欧阳锋满腔戾气的奇观宣泄,令郭靖与其的对阵彷如漫威超级英雄的隔空搏斗。
事实上,包括《封神II》在内,春节档数部影片中的动作戏,皆不无借鉴好莱坞电影尤其超级英雄电影的痕迹。美式动作或超级英雄电影的特效语言,某种程度上反映某段时期美国社会娱乐价值取向,随着近年来超级英雄电影创作水准的下降,逐渐成为商业电影创作力枯竭的表征。中国同类电影往往根植于东方古典著作与中国文化思想中的某一特定源流,透过“武侠”或“动作”类型外化出来的表演意涵,与美式影片往往不可同日而语。
这方面最值得警惕的前车之鉴便是粤剧电影《白蛇传·情》中的金山寺大战,过分倚重视觉特效的后果便是破坏特定题材与类型国产电影的文脉亲缘,纵然对于吸引观众有相当程度的效力,长远看,是将同质影片赶入了死胡同。如同《哪吒之魔童闹海》这样在文本的时效与价值观念的宣叙、视觉效果多方面达到平衡的例子,非常稀有。
《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情感线既已落入俗套,视效又过分倚赖西科塞斯口中的“主题乐园”经验,自然无法取悦原著党、新武侠拥趸,甚至亦容易令粉丝将影片品质问题尽数引向幕后。
这同时也是《射雕》诸多时代面向的突出一斑,即便不讨论肖战、庄达菲在影片中对金庸原著形象的忠实与否或表演水准是否达到应有水准,仅从观众对于饰演华筝公主的张文昕在片中清新飒爽形象的肯定,亦能部分感知,流量经济风潮之下,审美主体对“拨开迷雾”的渴求与恳切。
华筝公主在小说和影片中,是倔强的伤心人,也是金庸笔下塑造的以《白马啸西风》李文秀为代表的一类永不认输的叛逆阵列中重要的一例。某种程度上,金庸创造的武侠梦,其实更大程度是由这些不服气的灵魂退却而延展开的欲说还休组成的。徐克版《射雕英雄传》选择稳妥地叙述情感,安全地推出时代地缘政治关系(比如影片中对三方政治实体以及一代天骄的表述),唯独在华筝公主身上,投射了一点难能可贵的集体无意识,来自全球华人血脉基因中越挫越勇气血,以及指向自身的“认输的决心”。
这才是徐克与金庸终于得以互相成就的团圆之梦,哪怕两位宗师阴阳两隔,各自处在迥然不同的娱乐时代。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