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九二年底初冬时分,我们团接到了一个任务,协拍电影《武状元苏乞儿》。这个任务不是从司令部渠道下来的,是从政工口的渠道下来的。据说协拍的片酬是八万元,出动兵力两千多人次,大概每人每天三十元左右,现在看这个片酬比较低,但当时就是这个价格。对于千方百计想创收的部队来说
九二年底初冬时分,我们团接到了一个任务,协拍电影《武状元苏乞儿》。这个任务不是从司令部渠道下来的,是从政工口的渠道下来的。据说协拍的片酬是八万元,出动兵力两千多人次,大概每人每天三十元左右,现在看这个片酬比较低,但当时就是这个价格。对于千方百计想创收的部队来说,这是一个肥猪拱门的好事儿。。
虽然这个事儿是从政工口下来,但组织落实这个事儿还要司令部出面。团里决定由司令部副参谋长和波牵头,作训股参谋尹燕津和军务股参谋的我来具体落实。
和波副参谋长是七五年兵山东烟台人,从二营营长任上调到了副参谋长。和波老领导是我在军旅期间接触过的领导之中,非常有特点的一个人,我很尊重他。
和波老领导没有官气非常随和。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是我在一营炮兵连,当时他是二营副营长。他中等个头长了一张带笑的圆乎脸,说话的时候自带笑容,完全没有大部分部队干部那种古板严肃。而且他的平等意识很强,他聊天的时候,不会因为你是干部或者是战士而有差异。对普通的战士,他也能够平等尊重地开玩笑聊天,绝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部队干部有一个常见的毛病,官升脾气长。因为职务调整,原本嘴里的家常话就变成了报纸上的语言,装腔作势硬要摆出一副领导样。对于这个现象,我们老家有句话形容这种人:“是人别变驴,变驴白肚皮。”说的就是有些人,当官以后马上就换了一副面孔。和波老领导不是这样,不管是当副营长还是当副参谋长,说话的语气和口气没啥两样。
和波老领导知识面宽记忆力好。平时聊天的时候最见一个人的文化底蕴和知识面,把一件事儿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有理有据不夸大让人信服的人不多。有一次在司令部值班室,好几个人大家一起聊天。当说到中国古代皇家建筑的屋脊上,那九个神兽的时候。和波副参谋长不光说出了这九个神兽的名字,连他们主要负责的工作,随口就说了出来。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感觉,反正给我震惊到了。因为我也一直想记住这些,还像背考试题一样背过,但过一段时间就忘了。这几个神兽的字就很生僻,负责的工作又很宽泛,所以总记不住。看到和副参谋长随口就说了出来,我当时就感觉这是一个认真的人,他是言之有据不是顺嘴就来的,这点他和很多为了抬杠而东拉西扯的人明显不同。
即便是转业多年以后,如果我为了核实当初的有些人和事,求助到和波老领导的时候。他都能条理清晰地,把这个人或事儿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这里面绝不带有据说的成分。
和波老领导视野高格局大人很有趣。一个人的视野和格局,与自己主动学习受教育程度和亲身经历密切相关。同样一件事儿,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和结论。有些人即便是职务比较高,但他说出来的观点,一下子就能暴露出他的见识。跳出圈外看圈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几次我为了一些迎接上级检查的琐事儿愁得够呛的时候,和波副参谋长一两句宏观看这个检查的话,让我茅塞顿开。和副参谋长这种思维和视野,跟他当兵初期在总部,与高级领导密切接触是密不可分的。他看问题的角度,不经意地就跳出了团的局限,从全军的角度来看问题。
和副参谋长说话比较有趣,经常说一些模棱两可怎么理解都行的话。有一次司令部几个参谋一起,议论起某个领导的酒量,说这个领导中午喝了七八两,晚上依然能够喝七八两。一直听着不说话的他特认真地来了三个字的感慨:“人才啊!”大家稍微楞了一下神儿,然后乐的前仰后合。他看到大家的反应,马上就制止了大家再议论这个话题。
和副参谋长也有短板,就是不太适合我们这种团以下部队,因为他不会声色俱厉地对人对事儿。很多人都是这样,当遇上一个比较强势的领导,大家惧怕的同时也比较听招呼。遇到一个说话和气喜欢用商量口气布置工作的领导,大家反而不太听招呼了,和副参谋长就属于后者。
在泰陵拍摄现场,尹燕津(左)和波副参谋长(中)和我的合影
一听说拍电影,大家都很高兴,因为这毕竟比训练有趣。团里召开了协拍有关单位的领导开了一个准备会,主要是准备参与协拍的各营连和后勤处汽车连。每天出动多少兵力,剧组给了我们一个计划表,我们就是按照这个表来确定每天出动的单位和人员的。最多一天出动了八百名官兵,其他几天出动人员多少不等,最少也在一两百名。
《武状元苏乞儿》电影是由香港导演陈嘉上执导,周星驰主演的一部喜剧武打片。在易县拍摄的外景地选在清西陵里面的泰陵,也就是雍正皇帝的陵园外。当时的周星驰属于崭露头角,但还远不像后来的爆火。最起码在我眼里他还不如周润发和成龙名气大,但很多小战友对他远比我要熟悉和喜欢。
我刚分到一炮连的时候,战友们就和我讲过,八十年代初期连队参加了《一个和八个》和《知音》电影的拍摄。《知音》的外景地主要在山南的小火车站,利用当时的窄轨铁路,反映蔡锷回到云南举起反袁大旗的故事桥段。
时隔十几年后,部队又参加电影的协拍。不管以前参没参加过协拍,大家都很兴奋。大家关心的不是片酬,而是把这当成了一个好玩儿的事儿。由部队出面组织,能够参加一次电影的协拍,不光是能增加一些吹牛的资本,而且还能见到一些明星,说不定还能在影片中看到自己的形象,这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所以不管是干部还是战士,大家都很兴奋。以前布置任务的时候,团里总会强调一下干部们要身先士卒的事儿,这次完全不用。不管是军事干部还是政工干部技术干部,大家都主动参加。
尹燕津负责人员调动,根据剧组的拍摄需求,确定第二天需要出动的单位和人数,然后汽车连再根据各单位的人数,派出汽车提前到这个单位。跟各单位明确好在二营路口集合的时间,和副参谋长我们三个,乘坐专门为这个事儿派的一辆吉普车,提前在路口等候。等各单位车辆到齐以后,所有车辆统一组成车队出发,前往位于易县县城以西的泰陵。为了沟通车队前后的联系,从通信股借了几台手持的对讲机,交给各单位领导。
到达泰陵的拍摄场地以后,车辆统一停放,这个事儿汽车连连长冯兆波就办利索了,根本不用我们操心。我们主要是让各单位把人员组织好,根据剧组对人员的要求,把人分成多少不同的组,指定好负责人,由剧组人员分派不同的角色,然后领取服装道具,再由剧组人员跟大家说剧情以及需要做的动作。部队本来就是有组织的,我们区分完人员编组以后,基本就没啥事儿了。
这是一个香港剧组,其中有一些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工作人员和老演员。香港剧组的人员跟我们交流的时候,一口香港腔调,以前只是在香港影片中听到过,由真人说出来,对于我还是第一次。不管是男女工作人员,他们和我们说话的时候,我感觉他们都是小心翼翼特别谦虚地商量,目光也不敢直视,让我内心挺五味杂陈的。全然不像北影厂的人,虽然也很有礼貌很客气,但绝没有战战兢兢的惶恐。
周星驰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袍子,既是剧中的服装,平时也就那样穿在身上。对于很多要求跟他合影的官兵是来者不拒,非常配合地咧嘴笑或者比个胜利的手势。只要不是正式拍戏或者化妆补妆,他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友善,看不出有啥明星的架子。
当时我觉得不管是剧组人员和周星驰,这种表现都是正常的,没有多想。几年以后组织部队协拍陈凯歌导演的电影《荆轲刺秦王》的时候,才对两个剧组有了一个比较。知道了《武状元苏乞儿》剧组和演员这叫敬业。
协拍电影那几天,全团上下笼罩在一种节日的氛围,又有点像农村逢集的欢乐感。很多干部战士,即便是不参加拍摄,也带着家属孩子,骑车或者几个人结伴找个车来到拍摄现场,看一会儿拍戏,然后借着这个拍戏的背景照几张照片。黄团长和张政委也带着家人来看热闹,还有一些老领导老战友,在团里领导陪同下来到现场。
因为拍电影这事儿,在当时的易县属于头等文化大事儿,四里八乡的老乡们蜂拥而至,都要看看拍电影。剧组一个香港工作人员,用特谦恭的口气跟我们商量,问我们能不能把现场秩序给维护起来,避免很多无关人员进入拍摄现场。和副参谋长当即同意,我马上就安排分队在指定的几个地点设立岗哨,无关人员不准进入。这可能也是让部队参与协拍的一个好处。
第二天拍摄结束回到营房以后,黄团长在党委会议室,召集和副参谋长我们三个人,询问拍摄的情况。听完汇报以后,他强调了注意安全,然后问我们给部队买了啥东西没有。在得到和副参谋长说没有买啥东西的回答以后,他让我们给所有参加拍摄的人员,一人买一副白线手套,这笔钱从拍摄电影挣的钱里面出。他说拍电影是赚钱的事儿,天气这么冷,让大家戴上手套。我们花了八百多块钱购买了手套,第二天就发给参加拍摄的官兵手里了。
拍电影期间也有很多乐子事儿。二营技术员张金丽是八二年兵大同人,这是一个慢性子冷幽默的人,长得比较着急,前额上好几道皱纹,有点像川剧《抓壮丁》里面的保长。根据他的这个形象,剧组给他安排了一个没有台词的角色,让他和好几个北影厂的老演员一起,盘腿坐在桌子后面充当剧中比武的考官。还别说,化上妆穿上服装以后,如果不是认识的人,还真分不出谁是专业演员谁是群众演员。
问题出在吃完饭以后,中午部队野炊,各单位都是米饭大锅菜。张金丽战友吃完饭以后,不知道是真吃了还是他出洋相,反正是粘在他上嘴唇上的八字胡子少了一撇,他说是就着大烩菜给吃了。看到他似笑非笑特别滑稽的表情,我是忍不住地笑,剧组负责化妆的北影厂一名女工作人员给急够呛,一边招呼人赶紧给他再沾上一撇胡子,一边就像幼儿园阿姨嘱咐小朋友一样,嘱咐他吃饭要慢慢吃,下次千万别把胡子给一起吃喽。这个工作人员一脸认真和哭笑不得,张金丽一脸无辜似听非听。给他补完妆以后,张金丽大大咧咧地要捋捋新粘上的胡子,弄得这个女工作人员非常紧张,想拦他的手半途又收了回来,就那么夸张地举在半空中,嘴里想说啥又憋回去地半张着。
从影片的真实性上来说,部队协拍有利有弊。有利的一面是,凡是剧中部队的角色,部队本色出演就行,形象气质都和剧中人物吻合。弊的一面是,部队的群众演员,总脱离不开军人的气质和平时的习惯。剧中有一个比武的场面,周边很多百姓拖家带口来观看。为了体现百姓有男有女,剧组找来了一些年龄不一周边村子里的妇女,把这些妇女穿插着坐到战士们扮演的群众中间。结果我看到凡是有这些妇女的地方,周边的战友们都非常不好意思地躲得挺远,全然没有拖家带口的意思,倒像是这些妇女名声不好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好在是背景不明显,但仔细一看就很清楚明显。
多年后,我在一营炮兵连时候的连队通信员,老家陕西的王盾小战友,说起协拍电影《武状元苏乞儿》,说他就是通过这次拍电影,才知道为啥电影中的射箭百发百中。原来是在箭头上拴了一根细铁丝,有人拽着这根细铁丝跑,拍摄出来就是百发百中了。
我与穿上剧组服装的和波副参谋长 (左)合影
拍摄期间也发生了一件挺不愉快的事儿。有一天我正在泰陵的护城河外面,跟其他人在聊天。在护城河里面拍摄现场的尹燕津用对讲机呼叫我:“土豆土豆我是地瓜,赶紧带几个特务连的人来。”我们俩在对讲机里面本来也没约定啥呼号代号,纯属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因为从口音就知道是谁。他说的带几个善于格斗的特务连的人过去,这肯定是有特殊情况了。
特务连当时已经改称警侦连,小尹一着急还是叫习惯中的老名称。我边快速过去,边从途中叫了几个特务连的战士。特务连侦察排的战士都是大个子,一般都是一米八左右。所以在区分角色的时候,我们根据剧组的要求,把他们区分成了带刀侍卫,剧组非常满意,他们的服装和道具也很明显,跟其他人不一样。
原来我们把场地封闭控制起来以后,一般的老百姓都被拦在了护城河外面。但附近驻扎的总参通信团,部队搬走以后的留守人员,有三个战士穿着军装没戴帽子头发很长,风纪扣敞开内穿高领衫,脚上穿着当时非常时髦的旅游鞋,被我们的岗哨当成是我们团的人员给放了进去。
这三个人如果要是很守规矩,不影响拍摄只是看个热闹,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结果这三个人进入拍摄现场以后,不听从剧组人员招呼,几次闯入镜头里面影响了拍摄。剧组人员劝他们不听,整个剧组都停下了拍摄,在几百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成了焦点。剧组把他们当成我们部队的人员了,就找和副参谋长协调这事。和副参谋长也把他们当成是我们的人了,就去制止他们,结果这三个人牛气哄哄地说和副参谋长管不着他们。就是在这个情况下,小尹赶紧用对讲机呼叫我带人过去。
小尹简单跟我说了情况以后,我就叫这三个人跟我走。结果这三个人很没有眼色,不懂见好就收,反而气势汹汹地瞪着我,依然说我也管不着他们。剧组的人员和演员们都在看着我们,我也不能说啥难听的话,做啥出格的事儿,毕竟他们身上穿着军装。我对身后的特务连几个战友说,把他们带到那个房子后面,我用手指了一下泰陵大门口的西厢房。
这三个人都是中等个头,在特务连这几个战友面前就显得矮多了。侦察排平时练的就是这种事儿,所以我说完以后,他们马上两个人夹带着一个人,连拉带拽拖起来就走。这三个人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手,开始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但两边的人一使劲儿他们马上就闭嘴了,不情不愿地跟着我们来到了西厢房后面。
有一些看热闹的人尾随着我们想看热闹,走到西厢房南房山的时候,我留下了两个特务连的战友站岗,不让其他人尾随围观。
到了西厢房后面,我面向南,问这三个面向北被两个特务连战友夹持的人,他们是哪个部队的,职务和姓名。他们虽然不像刚才那么气焰嚣张,但依然手插在裤兜里爱答不理地说:他们是总参的,我们没有权力管他们。我一看他们这个态度,多说也没啥用,就说了一句:“你看我能不能管你们!”
特务连的战友都特聪明,看到我这么说了以后,马上就一手架着一手就打了上去。特务连的战友不是打耳光,而是用拳头打他们肚子,平时他们就是这么训练的。这三个人每人挨第一拳的时候,就弓腰蹲在了地上,最多也就挨了三拳,我就拦住不要再打了。等他们稍微缓过劲来,我让他们立正站好,这次他们啥也不说了乖乖地站好,刚才那种气焰嚣张的劲儿一点都没有了。
我问他们的着装符合不符合部队的规定,他们说不符合。我问他们哪点不符合,他们说没戴帽子穿高领衫不扣风纪扣穿旅游鞋。因为天气已经很冷,护城河里已经有了少量结冰。我让他们把旅游鞋脱下来,自己扔到护城河里面去,今天就不脱他们违规的衣服了。
我再问他们部队职务姓名的时候,他们老老实实地都回答了。我记下了他们的基本情况,告诉了他们我的姓名和部队单位。让他们回去以后报告他们单位的领导,今天我对他们违纪情况的处理,有啥事儿可以到我们部队去找我。说完以后,就让他们马上跑步离开拍摄现场回部队。这三个人脱下鞋以后,其中有两个穿着醒目的红袜子,本来想把他们的袜子也脱掉。但考虑到当时天气那么冷,就没有让他们光脚丫子。
在我处理这个事儿的时候,坦克营营长王玉华和三营营长郭志军,一直在护城河南岸看着。当看到我让这三个人把鞋脱下来的时候,这哥俩压低声音小声冲我喊,这个鞋挺好的。意思是扔了可惜,应该把鞋留下。当时我觉得扔了算是处理违纪,留下就有点匪气了,好像有点抢东西的意味,所以没有接这哥俩的话茬。
实话实说,后来我反思过对这个事儿的处理,确实有过火的地方,比如说不用把他们的鞋脱下来扔喽。但当时也是在气头上,他们的态度又极端嚣张不配合。在此也对这三个记不住名字的小战友道歉。
在这次协拍过程中,有一天清晨还发生了一次小车祸。因为早起晨雾很大,车队行驶缓慢,我们坐的吉普车走在前面压着车速。部队到达泰陵以后,汽车连连长冯兆波报告,在后面的一辆卡车,被一辆同向行驶的山西运煤卡车,兜了一下车的左后部,导致了我们这辆车像知了猴一样爬到了路右边的一棵树上,车子成了四十五度的倾斜状态,车里面坐着的人都掉到了车下。
车辆和乘坐的人都没啥大问题,但这辆肇事车辆没有停车,反而加快速度逃逸了。在后面压阵的冯兆波,亲自开着一辆车去追赶肇事车,一直追到紫荆关下面的十八盘也没追上。当时冯兆波用对讲机呼叫我们前面的车,想让我们截住逃逸的肇事车辆。但对讲机通信距离有限,谁也没有听见他的呼叫。后来想起来,这是一个挺悬的事儿。
通过这次协拍,接触到了电影剧组,尤其是原来没有接触过的香港影人,这也算是我一次比较特殊的经历。
来源:依依然拜读历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