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不喜欢追热度,事情如果过去了再聊反而会没那么吵闹,然后就聊起了《小小的我》的争议,有一些人认为它作为一部聚焦残疾人题材的影片,是在消费边缘群体及其苦难。
真的没有选题写了。
离春节档没几天了,每年这段时间无论院线还是流媒体新片,都是比较冷清的,也就没有什么选题可以给大家写了。
所以,前几天开会,我们想着再往回看看影视行业,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但漏聊了的作品和事。
我们不喜欢追热度,事情如果过去了再聊反而会没那么吵闹,然后就聊起了《小小的我》的争议,有一些人认为它作为一部聚焦残疾人题材的影片,是在消费边缘群体及其苦难。
主角易烊千玺,也持续陷入表演动机方面的指责,认为他饰演高难度的脑瘫患者是在走拿奖的“捷径”,并质疑他的演技,现在点开豆瓣短评,还是能看到不少相关言论。
虽然我们之前已经直接或间接地,提到过对两个问题的看法,但刚好片子还没下映,我们就再系统地聊聊。
一、
先聊第一个问题,电影消费苦难和残疾人群体了吗?
所谓消费苦难,比较具象的特征,是为了刺激观众的眼泪和购票欲,在电影里利用普通人或边缘群体的遭遇,去进行刻奇的描述,不惜扭曲事实或加重刻板印象。
那要聊《小小的我》有没有这么做,就必须回到电影本体上去分析。
之前对这部的影评里,我们提到过,这是一部写人的电影,主线就是作为脑瘫患者的主角刘春和的生活、成长和新生,所以这里面当然包含负面的遭遇,包含家庭和社会层面的冲突,重点在于如何描写和呈现。
在那篇文里我们也已经举过例子,下过结论,认为电影对健全人中心主义的思维和视角是有在努力规避的,而且我在二刷的时候还发现,电影有一个很妙的设计,就是对刘春和与他者目光的处理。
作为残疾人题材,电影必然要描述他身边的健全人怎么看他,他又如何看待这些目光。
这将反映电影是否以他的视角出发,去面对一切的发生,也将反映电影在提供一种怎样的看待方式,让观众即健全的大多数,去直观地面对“如何跟残疾人共处”的命题。
电影在这一点上保持了平视,比如去给小孩子试课,以及去咖啡馆面试这两段情节里,健全人对于他的异样看待是存在的,小孩会嬉笑不解“这是什么病呀”,机构的人会提出对他疾病的在意,咖啡馆里的客人也会侧目而视。
但视听有意地把重点始终放到刘春和这,把他的感受,他的能力,他的个性放在首位,尤其是咖啡馆面试,尽管画面里包含了顾客,但镜头是紧紧跟随刘春和流动的,捕捉着他背菜名的努力和流利,没有一刻停留在客人或者店员这里。
这就是在表明,剧情固然无法回避冲突,但故事的核心视点不变,同时,电影也没抬高或降低他在现实中的位置,理性且具备人文关怀。
其次体现在刘春和与外婆、妈妈、雅雅三位女性的关系上,他们在电影里也发生了一些冲突,但都没有落入戏剧性,而是让她们作为三个不同的外部视角,反照他仍在面对的一些困境。
雅雅是一个普通异性的视角,对刘春和的好奇不在于他的特殊而在于他的特别,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怜悯与被怜悯,如同两个健全人一样充满变数。正是借由这种好奇和靠近,刘春和可以说出“我是个正常的二十岁成年男性”,把少有人关心的生理需求放 在了明面上。
外婆是平视的视角,认为刘春和什么都可以尝试一下,教学、打鼓、在外面上大学等,健全人能做的事也都可以做,喝酒,聚会。刘春和得以在她面前,袒露了更全面的内心需求,他想要工作是因为想要尊严,他加入外婆的演奏团也是因为“被需要”。
妈妈的视角是一种更写实的视角,里面涵盖了两个命题的表达。面对刘春和的疾病,她想把他保护起来,减免外界的伤害,同时也有自己的私心,瞒着刘春和生下了妹妹。
行为里反映了个体的偏见,也反映了社会对残疾人的结构性压迫,这些都和我们所处的这个现实一样,没有那么好打破,同时也是把残疾人家属当一个正常而复杂的「人」去写。
雅雅特意强调了这么一句,生不生,生多少孩子,什么时候生,这是他们的自由,同时他们也不应该干涉 刘春和的自由。 这是一种试图给残疾人群体乃至家属松绑的表达,既然都是人,就应该自由而多样。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们都能看出《小小的我》破除刻板印象、拓宽大众认知的努力痕迹,自然谈不上是消费苦难。
第二个问题,易烊千玺在这个角色上的演绎表现如何?
还是用具体的戏来作答好了。
刘春和去看刚出生的妹妹,这场戏没有台 词,但是暗里涌动的情绪很复杂,因为这是妈妈瞒着他生下的孩子,他也心知这个举措很可能跟自己的疾病相关,同时他的底色又是善良的,所以这里的表现关乎人物的形象饱满度。
易烊千玺的肢体信息传递很清晰,一边向妹妹走去,一边听外婆和妈妈的对话,还回头看了一下声音源,表示他对妈妈和妹妹消息的关注和在意;
走近看到妹妹后,面对新生的稚嫩生命,他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和好奇,然后他又退了一步,头微微上扬,似乎联想到了妹妹的健全跟自己的对比,笑容敛去;
之后还是决定再近距离看看妹妹,一边移动,一边回头看了眼厕所的方向,确认她们还没回来,显然他对妈妈以及外人还是有畏惧的,不希望引起误解,然后才继续往前,脸上露出的笑容十分纯净。
这场戏也就一分钟,已经精准地演绎出了人物多层次的心理状态。 美国残疾研究理论家托宾·希伯斯有一个观点我很认同,身体本身是一个“充满生机和力量的生物媒介”,它是“活的”(alive),有能力抵抗并改变社会文化构建的各类偏见。从刘春和角色上,易烊千玺表演体现出的就是这种“活”。
尽管谁都无法知道他能否拿奖,但至少可以肯定,易烊千玺确实依旧在不断精进自己,抓住好的角色,也没浪费这些角色。
二、
对争议的看法就说到这里,还想再延伸聊一下,为什么我们会对这些争议如此在意?
因为这些争议里,本身就包含了非常需要被厘清的伪命题—— 为什么很多人批评一个电影一个演员的时候,总是在谈动机?
易烊千玺是因为要拿影帝所以去演的刘春和,《小小的我》是因为主创想拿奖所以去拍的边缘群体。
这甚至不是一个易烊千玺,一部《小小的我》 的事情,是一种就不应该形成的舆论方向——唯动机论。
批评是不带立场的,它可以主观,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但它始终有客观依据,比如我身边也有人不喜欢看《小小的我》,因为她的共情能力很强,很多场戏在表演和剧本上它觉得不够克制,让她很难受。
甚至再主观粗暴一些,我就是不喜欢演员xxx,所以我不喜欢。
这都ok,都是主观上的批评,再不合理,别人再无法理解,也是应该存在的声音,是观众买票后的权利。
但你指责它消费xxx,指责它创作和表演的动机都是拿奖,这都和上面这种声音完全不同,它意味着在你观看它之前就有了立场,因为这种话术和声音你其实并不需要看片就能得出—— 边缘人群,底层叙事,这两个词你甚至不需要看电影, 看简介就能看出来。
因此这种揣测其实早就和电影本体无关了,它所谓的依据不来自于它主观的事实,不来自于电影的表现,不来自于他的感受,只来自于早已明确的恶意。
这种声音是虚伪的,相比直接说明我不喜欢xxx的磊落,他们还要佯装成是自己对电影的结论,不是立场先行的暴言,本质上也是一种自卑。
更重要的是,唯动机论是对舆论场的一种破坏,舆论最重要的是“观点的自由市场”,但对动机的揣测,是对这种自由市场的一种极大的破坏,因为动机无法被反驳,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
他在你的作品、观点前质疑你的动机,而动机是一种看不见的思维,思维没有录音,没有倒带,没有重播。
这是对方用它攻击你的原因,但同时也是我们不必理会这种人的理由。
都聊到这里了,我们顺便再去展开一个我们之前就想说的, 一个演员可以去演边缘群体的角 色吗?
这个问题听上去是荒谬的,但是这么多指责声的出现,表明确实到了应该讨论的时候。
对影视剧而言,演员有无法替代的必要性,因为演绎的人不仅要跟电影角色的形象贴合,还需要进行一定的创造,从而配合电影主题的表达,填补、完整人物的形象,这是跟还原真实的纪录片有很大不同的。能够实现这一点的,自然得是有塑造能力的演员。
《小小的我》里,易烊千玺就体现了这种创造性,比如跟妈妈吵架那一段,演员除了要通过台词,呈现跟家庭、社会对残疾人群体偏见的对撞,更要通过表演,让观众代入这种高浓度情绪里,对人物产生共鸣。
他的演法是恰当地利用了每一处身体细节,将自己陷在足够悲伤和无力的状态里,半侧的身体、蜷曲的手指没有完全面向母亲,彰显着跟外界的隔阂。
在这种诠释里,他嘴里看似伤人的台词“外面的人是躲你,怕你,笑话你,你的妈妈才是真正厌恶你”更像是从心脏掏出来,又再次刺向自己的利刃。 这样有创造的表演,才能满足电影试图通过有温度的人物,跟观众进行共鸣链接,从而 反思不足现状的需求。
可见,对这样的题材更为敏感固然应该,但反过来说,如果拍这样的电影,演员参演这样的角色,就会被轻易盖上消费、冲奖的帽子,那舆论环境只会造成更多的阻力和压力,让这样的电影越来越少,结果只能是沉默的更沉默,悲剧连着更多的悲剧。
作为观众更应该做的,或许是把作品放在前面,肯定该肯定的,指责该指责的,而绝不是反过来。
来源:老夏看商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