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该片讲述了善良的保险信贷员林晴朗被前男友张子骏卷走30万后，过着苦不堪言的负债生活，受尽折磨的她决定“以牙还牙”，联手专业骗子欧阳晖骗回属于自己的30万，一场碟中谍的爆笑骗局就此展开的故事。
整理自 | 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益起映创
电影《骗骗喜欢你》由大鹏监制，苏彪执导，于2024年12月31日在中国内地上映。
该片讲述了善良的保险信贷员林晴朗被前男友张子骏卷走30万后，过着苦不堪言的负债生活，受尽折磨的她决定“以牙还牙”，联手专业骗子欧阳晖骗回属于自己的30万，一场碟中谍的爆笑骗局就此展开的故事。
一部叙事不算复杂的电影，却拍出了普通人的笑泪、喜剧电影的荒诞、爱情如何诞生的浪漫，制造如此饱满情绪变化的效果，除了剧情设计、演员表演之外，还有在都市作品中少见的视听设计。
在这部作品中，我们看见了极其灵活的动态电影语言（如大量的车戏、群戏的调度），在丰富又迥异的场景中突出的摄影效果，以及不同的光影变化如何恰如其分地呈现在主角状态中。
本文邀请了本片的摄影指导李悦刘，与大家分享影片《“骗骗”喜欢你》的创作故事。
Q
&
A
1. 您能介绍一下自己作为摄影指导的作品和创作故事吗？
《“骗骗”喜欢你》是我的首部院线长片摄影指导作品，在2024年暑期拍摄完成。拍摄这部电影之前，大家可能因为我与青年导演曾赠合作拍摄的一些比较有个人影像风格的电影短片而认识我，比如腾讯出品的《导演请指教》中由张晚意和张雪迎主演的短片《爱情》，坏猴子出品由张子枫和郭麒麟主演的《你好，再见》，还有电影学院的毕业联合作业《明月的暑期日记》。我也是不断地从旧的作品中总结经验，然后寻找下一个创作机会。
苏彪导演之前的工作都是编剧，创作出了很多脍炙人口的优秀电影。这一次是他的导演电影处女作，恰好也是我的摄影指导电影处女作。我们两人都很珍惜这次机会，也在各自的领域鼓着一把劲。他非常尊重我，无论是从场面画面调度、分镜头、打光、还是调色，都充分相信我的专业，放手给我创作，我也听取他的建议和意见来达到我们二人的统一。总体说来我们合作起来没有沟通壁垒和压力，十分轻松和愉快。
《“骗骗”喜欢你》对我而言本身就极具创作兴奋点，在剧组中我能够在澳门这个非常有特点的城市拍摄一部有着南欧建筑风格的喜剧电影，在场景上澳门的这种浓缩狭小的街道，在空间让画面更紧凑，层次更丰富，这一切都使我很感兴趣。
2. 您作为摄影师和机器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您在不同的作品中怎样选择不同的摄影机？
摄影师是士兵，而摄影机就是武器。无论是长枪还是短刀，不同的任务需要选择不同类型的武器来完成。神枪手是子弹喂出来，好摄影是一次次开机练出来的。没有任何一款摄影机能胜任所有类型影片，因此了解并正确地选择自己的武器才能在创作的道路上所向披靡。
我的选择逻辑是如果是运动戏就选择灵活轻巧的摄影机，因为摄影机可以心随意动，准确抓取。如果是展现画面恢弘壮丽的电影就偏向画质和宽容度更好的摄影机，给后期留下更多的空间做调色变化。"没有不好的摄影机，只有不会选择的摄影师。"
本次使用的摄影机包括，三台Sony CineAltaV 2（8.6k），一台Sony CineAltaB，还有一些特殊机位用到了Sony FX3，现场以双机位为主，大场面的时候都是多机位拍摄的；镜头使用的是ARRI Master Anamorphic、Angeniuex zoom Anamorphic、以及scope潜望镜。
澳门这座城市的建筑密度很高，街道都是单向车道，很陡峭，房子的内部空间非常狭小，有些场景需要摄影机手持拍摄。所以，我选取了轻巧方便、适用狭窄空间拍摄的SONY CineAlta B。而作为主机位的SONY Venice 2可以分体拍摄，同样能适应狭小空间。这样不仅能获得更好的机位，同时能够节省掌机的体力。
镜头使用上，由于情节需要我加入了安琴的变焦镜头，为了实现视觉奇观加入了潜望镜镜头，拍摄了比如ATM机的视角、钱钻到包里的视角、钱推到台子上的夸张特写等特殊视角，这些特殊视角的实现也需要小体积的摄影机配合。
在轻便的基础上，SONY Venice 2还有非常好的高原生ISO模式。澳门街道使用发电车有严格的时间和空间限制，很多时候没法使用超过2000瓦以上的大功率灯具，所以在拍摄夜景的时候SONY Venice 2高原生ISO模式，可以弥补只能使用市电或用电限制的拍摄光照环境。
3. 虽然是一部改编电影，却做出了与原作不同的影像风格，您如何重新设计的? 如何通过影像让观众认识澳门、塑造出澳门独特的城市气质?
原作是一部泰国影片《恋爱局中局》，泰国影片在我的印象中属于依靠剧作巧思和出色的表演获得赞誉。影片本身受成本限制，常以完成戏剧任务为主要目标，类似于大场面纵深调度、长镜头以及费时费力的摄影造型技法，就不具备制作条件了，这些点恰恰是我们改编时可以从影像风格上提高的地方。
在勘景时，我们不会按照和原著场景一致的来找，而是列出每个场景所承载的戏剧任务，然后在外联制片和美术部门选择的场景里挑选最适合操作的地方。
比如剧情里最重要的张子骏跟董晓惠见面的那场戏。晴朗、欧阳晖他们偷看张子骏跟董晓惠对话的角度在我们的场地里找到了新的解法，我们可以带着两组人物的位置关系拍，而原作就只能靠蒙太奇。这种互相带关系才会让观众身历其境、变得紧张，林晴朗才会想办法拿叶子挡着，如果不知道他们的位置关系，做出来的戏剧张力就会被减弱。
但原作一些有意思的场景我们也会尽可能复现。比如舅舅出场的篮球场，它需要封闭一些，同时篮球场外边需要有一条非主干道，只容一辆车驶过。同时还要兼顾背景必须像澳门，不能杂乱等条件。最终我们在看卡丁车的场景时，发现有个篮球场可以一用，通过置景把篮球场的背景环境变成了巴士站。依靠这样的改造复现了舅舅的出场和他们的密谋。
再比如晴朗等人在酒楼蹭喜宴的那场戏，我们选择加入广式茶餐厅元素，这个茶餐厅楼底下是一个闹市区，外边也不能打灯，里边还都是镜子，影像控制就非常难。但由于它跟澳门的老茶楼很像，我们还是选择了它。
我们前期先在澳门老城区找到了一个叫龙凤茶楼的拍摄外景素材，后期还修正了茶楼门口的霓虹灯。因为我觉得澳门一定要让人感觉是五光十色的，就像王家卫导演《繁花》制造的黄河路。转到内景的时候，窗外挂了一块很大用气垫灯拼出来的灯阵，然后用它来编程，让光效动起来。同时我们也用这块气垫灯把真实的天光全部挡住了。特别巧的是拍摄时还下了暴雨，景里的散射却没有因为时间和天气的影响减速拍摄进度。因为我们既要"日拍夜戏"也要"日拍不同时间段的日戏"，我们就通过遮光加LED灯阵的方式完成了日戏和夜戏的转换。
在澳门拍摄时，现场的工作人数都是精减再精减，因此我们没办法在澳门拍摄完所有戏份。除了一些难以复刻的标志性景点和街道，例如金沙中心的埃菲尔铁塔、大本钟、大三巴等会在澳门拍摄，大部分内景都是在佛山拍摄的。
在佛山拍摄的部分，我们会考虑澳门独有的特点，比如繁体广告牌、夜晚城市五光十色的灯光，同时在后期调色的时候把不属于澳门建筑的色相改掉，让它符合澳门的颜色配比。
另外，基于地理环境和历史文化，我们希望用光线、色彩在银幕上还原澳门的独特气质。澳门是亚热带岛屿城市，特别是在多雨的夏季会让人感到非常潮湿和炎热。同时澳门曾受葡萄牙文化影响长达百年，城市街道是由葡式新古典主义的建筑与中式广东传统建筑交融搭建而成。
在构图方面，我参考了葡萄牙电影《去里斯本的夜车》（Night train to Lisbon），里斯本和澳门的城市规划是依据同一种美学体系建造的。于是我们的主场景选择了多纵深层次丰富而高度错落的Y字路口，以及能看到海湾对岸的海边，通过这些塑造出这部影片与众不同的气质。
《去里斯本的夜车》（Night train to Lisbon）截图
总的来说，通过选择、改造与剧作贴合的场景并匹配澳门的特色让整个戏更有趣。通过遮光和运用LED灯等方法完成了对场景光线的有效控制，以此重构影像，对原作推陈出新的同时打造具有澳门特色的影像风格。
4. 作为都市爱情喜剧，影片中有大量的变焦镜头、运动镜头，为何做这样的设计?
潮流就是把已经不潮流、复古的东西重新包装。变焦镜头在近些年电影里不常见，会让观众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是看80年代的港片长大的，那时无论是武打片还是古装片，变焦距镜头作为时髦的拍法被大量使用。因为这在七八十年代是非常时髦的拍法，它能在一个画面内完成景别变化，是有独特语义的。比如我们说的"定睛一看""恍然大悟"就可以通过变焦表示，它能有效的把笑料直接展现出来。
我觉得《“骗骗”喜欢你》里面的美术场景和演员服化趋近于复古港片美学的风格，泰国原作也有大量使用变焦镜头辅助叙事的范例，所以我们也使用了变焦镜头。在语义上，变焦镜头通过在一个画面内完成景别变化能直接有效地展示笑料，类似于“定睛一看”、“恍然大悟”等。现在变焦镜头不常用往往是觉得画质不如定焦镜头清晰。但为了更好地服务故事叙事，我完全可以接受这种程度的画质损失。
关于运动镜头，首先这是一个喜剧，如果镜头不运动画面死气沉沉的不符合片子调性。
其次，这个故事群戏众多，多角色之间有大量的对话，摄影机运动能有效配合演员的表演去打动、逗笑观众，也使画面有活力，符合喜剧片的调性。如果摄影机的动势只顾自己而不去配合演员，让演员单靠说台词去打动观众、逗笑观众，这是不负责任的。当摄影可以帮助演员放大他的感受时，会配合演员为他的表演加分。
现在短视频平台上的一些电影爱好者做的酷炫转场、运镜视频大受欢迎，说明观众也喜欢看到摄影机运动与演员的配合。所以我们拍摄时就更要做好一点，表演需要摄影机运动的时候就毫不犹豫，需要定住的时候绝对不能拖泥带水。
成片里的希区柯克变焦镜头有前期拍摄，也有后期完成的。这是由于在前期拍摄不完美、耗时间，存在变焦拖沓、变焦时机不匹配等问题。后期能完成这类变焦镜头，得益于摄影机的高分辨率，拍摄现场只是用超广角做了一些推拉，给后期留了余量。
5. 影片中有较为明显的两场动态光效设计，一个是金海酒店套房里的声控灯，一个是张子骏来找晴朗时天气从晴变阴又变晴，这些光效变化是如何构思又是怎样实现的?
喜剧电影其实就是将戏剧搬上荧幕，比如香港喜剧电影周星驰的电影为例，大部分人物光是亮过环境照度的。突出人物且人物面光的都是小光比，顺光或侧顺光为主，看清楚人物的表情是喜剧必须遵守的打光方式。不过也不是完全一成不变，当有几场戏需要抒发情绪的时候，我也会让光线色彩和亮度变化起来，突出场景氛围，让观众感受到角色处在的环境对剧情的影响。
对于动态光效设计，原著情节就是提前埋了这个梗，前面拍到酒店声控灯，才能让后面男主走过来安慰女主那场戏一拍手灯亮了。我觉得声控灯围绕的情绪前面快乐、后面悲伤，是有戏剧作用的，所以我们做了出来。这个效果不是酒店灯具自带的，而是我们把爱图仕MC藏在壁灯里，通过无线控制配合演员动作完成的。与此同时，散射光也要跟着一起动，没有散射的变化，墙壁这些灯的亮度是无法在窗外透光的环境里形成亮暗感觉的。此外，在后期我也让调色师加强了这种亮暗感受，可以说是前期后期同时变魔术。
张子骏来到晴朗家这场戏，我是用伸缩炮拍的，做了一个纵深调度。我觉得这样能很好展现她家的环境和她被子骏上门逼迫的处境。光线在这里的变化能辅助这一段剧烈的情节变化和演员情绪变化。家里的部分是在棚里拍的，光线有条件控制以实现阴晴变化。
澳门作为海岛，经常阴晴不定，那他进来的时候有阳光，当他展现出自己邪恶的一面时，光线暗下来。当晴朗同意站在子骏这边时，让光变晴，也是误导观众，让观众误以为晴朗顺从了子骏，给观众留下悬念，最后再一翻转。虽然观众可能不会关注到光线变化，但是他面对这种亮暗气氛会有相应的心理感受，这些暗示、误导能帮助演员表演和剧情的开展。
通过天气变化烘托剧情是我从三池崇史导演的电影《一命》中领悟到的。电影里有一场戏是，庭院里的天气从晴天变到阴天，最后下起了鹅毛大雪，让我印象异常深刻。
6. 本片的色彩设计非常丰富，为何选择以明艳的色彩呈现影片?与美术部门、后期调色又是如何沟通的?
澳门是一座很有南欧风情的城市。我前期参考了一些南欧电影，在勘景时，美术指导计划以绿色为主色调进行布置，但我觉得澳门是几种绿混合而成的，有的偏米黄，有的偏蓝。这种色彩的多样性，跟澳门整个城市很多楼宇的颜色有关。最终，我们把多样的色彩统一成了绿色与金色，蓝绿色与粉色等。在我们难以控光和环境颜色拍摄时，我们会以绿色和金色两大色块布局，再在在后期调色时去掉杂色，以此呈现澳门带给我们的色彩感受。
另外，像晴朗与张子骏在球场的戏，我们找到了粉红的球场去拍摄。主光是偏暖的阳光，副光就是白中带品，让人感觉很粉嫩，非常符合想象中恋爱脑的样子。这就像2010年拍胶片用Kino的时候，会在灯前面加一层品色ROSCO色纸。用这种直接的方式把林晴朗的人设和恋爱时的感受传递给观众。现在彩色LED灯具发展的很快，使用起来更方便，只要故事符合就可以大胆使用。至于天空的粉色则是后期调色时一层层上色拉出来的渐变粉。
前期我与调色师唐强达成共识：澳门偏暖而内地偏冷，晴朗的回忆偏粉。根据这个设计，我们做了不同的LUT（look Up Table）,现场拍的时候把LUT套进去，再来匹配场景的布置和光线设计。后期阶段，主要是去掉那些不想要的颜色，以及修改饱和度不合适或者颜色过于杂乱的地方。
7. 作为一名成熟的广告摄影师，广告的拍摄经验在您拍摄电影时带来了怎样的帮助?
十四年的广告拍摄经验让我的技巧更娴熟，因为众多技巧拍摄方式都在广告中应用过，所以我不会拿新技术和器材在电影中试水。这样在电影拍摄时会效率高且更得心应手。广告就是要求摄影指导又快又好又准，要且要在最短的一天内不断变光，拍摄强度很大。常年的训练让我对于灯位、机位的架设都会更准确，也有迅速判断的能力，能解决现场的棘手问题，适应时间紧、转场多的拍摄。
包括一些广告上悟出的技巧也对我电影摄影造型上有帮助。比如在2011年间拍广告时，我发现当年国内广告里背景的点光源很少，因为壁灯要在墙上打洞，而且壁灯本来在当时中国生活里也不常见。这就使背景总是缺少一些层次，而解决的方式就是的将硬光打在墙壁上做高光。这样拍摄就会让被摄的人脸不敢暗下来，因为一暗就跟背景融在一起了。后来我就试着让美术做壁灯把背景的层次打出来，慢慢的这个做法受到了界内的一些认可和推广。这些有效塑造主体和环境的造型技巧都被我应用进了电影拍摄中。
其实像电影学院摄影系的同学在接受训练时学的、参考的都是电影，所以广告拍摄对我来说往往是一个过程、一个环节。很多著名的摄影指导以前都有大量的广告拍摄经验。在拍一部电影时我们只是换回电影的思维方式，把积累的拍摄经验综合运用到叙事当中。
我是从2011年开始正式作为摄影指导开始摄电影短片和商业广告。这个年代刚好是胶片与数字的变革时代，我有了机会快速上手，以大量训练来创造属于我自己影像风格。
数字媒体信息爆炸加快了观众对影片的观赏习惯，观众不再满足于慢叙事。从而在影像叙事的时候，我会更关注画面里传递出来的信息是否准确：比如演员的表演节奏与摄影机运动的匹配是否严丝合缝，帮助导演一起做场面调度，同时完成摄影机运动和光效变化。在回放的时候我会在心里计算哪一帧是比较好的剪辑点。如果是多机位拍摄我就需要将不同的景别画面构筑在我脑海中的时间线，配合现场的调度来完成一些有趣的系列画面，以便留出各的素材供后剪辑挑选和拼接。
8. 本片有大量的车拍，能分享一下车拍经验吗?
得益于我拍摄过大量汽车广告的经历，拍摄器材的技巧有绿幕合成，LED屏做背景模拟路跑，跟拍车路跑等。我们这个电影里边就将抠绿、跟拍车路跑和拖车拍车，这些技巧综合地揉碎在戏里。这样不仅安全高效，而且还能将车戏中的"男帅女美"这个关键词在打光中体现出来。 但是赛车戏，因为演员档期的问题最后不得不去单拉一组，我们把镜头要求发过去拍完现场剪，剪完确认。
我们在澳门拍摄时没有专业拖车，改用的是紧急救援车。因此只能让导演坐在救援车唯一副驾以保证他能跟演员讲戏和监看，我们坐在前方的依维柯里引路。不过由于距离和干扰，会经常丢失无线信号。我能这样做的前提就是有信心在即使不能实时监看的环境下也能完成素材的安全拍摄，只是需要提前准确地定好机位、灯位，确定好后，把拖车副驾的位置留给导演讲戏，我损失一点监看并不会影响画面的控制。拍摄时你会发现，当碰到这种困难的时候，前面所有的工作经验都会帮助你。
《“骗骗”喜欢你》海报
来源：河鸣经典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