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倘若将一部电影的前期筹备、中期拍摄、后期制作,整个生态流程比喻成太阳系,那么,易烊千玺就是《小小的我》中的太阳——独一无二的,牵引所有创作、情节、演员及表达,围绕其运转的恒星。
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 张世豪
电影没有外来人俯瞰式的怜悯,亦没试图将其塑造成鸡汤式的英雄。
有的只是平视一个残疾的、却也能成为自身之恒星的普通人。
2024年12月31日,2024年最后一天,电影行业还在冲KPI:
陈思诚监制、肖央主演的悬疑大片《误杀3》,以极恶爆杀的视听语言,论证“孩子不应该成为商品”;
年逾花甲的甄子丹,闯入律政界,用综合格斗和律法良心纠正对穷苦青年的“误判”;
两部喜剧全明星阵容,亦来分一杯羹:《“骗骗”喜欢你》《床前明月,咣!》;
而其中预售成绩最佳、讨论声量最大、票房表现亮眼、口碑评价较高的,还得是易烊千玺主演的《小小的我》。
该片自从在东京国际电影节全球首映,并获得观众选择奖以来,就受到了极大的关注;上映之后,好评如潮、票房高涨的同时,也存在质疑的声音。
但看完这部电影,可以说,《小小的我》或许够不上年度最佳,但实在无愧于任何意义上的“观众选择奖”。
而易烊千玺,也的确做到了:以自己的表演支撑起了这部电影。
倘若将一部电影的前期筹备、中期拍摄、后期制作,整个生态流程比喻成太阳系,那么,易烊千玺就是《小小的我》中的太阳——独一无二的,牵引所有创作、情节、演员及表达,围绕其运转的恒星。
本片故事是讲脑瘫患者刘春和20岁的生活。“脑瘫是医学史上最古老的未解之谜”,这是病,而非一个人的命。不得不认病却又不认命的刘春和,是整部影片成立、甚至有所超越的唯一支柱。
演得过火,会将脑瘫表现为一种“奇观”,冒犯脑瘫患者和观众;
演得不够,同样让人不适,有消费脑瘫患者和苦难换取票房的嫌疑;
演得慢了,不能在第一时间让观众信以为真这就是一名脑瘫患者也不行,因为这种影片,就要求你尽快与观众签订信任合同,最好第一个镜头就告诉你:这就是那个被脑瘫困住了身躯和时间的刘春和。
真实不虚、分寸得当、又快又准,从明星演员化身脑瘫患者,能完成这个表演的不多。易烊千玺是其中之一。
诚如日本导演岩井俊二说的:“能演绎到那种程度,真是演员的无上荣光,我见证了他惊人的才华。”
电影开篇,特写一双腿,趔趄至扭曲地拾级攀登,天台围墙上持笔写遗嘱的手势,如盘虬卧龙,弯折到变形,而后方给出一张朴素又压抑的脸,从此刻起,正式确认这是刘春和,不是镁光灯下熠熠发光的易烊千玺。
信任感建立之后,刘春和的表情神态、吐字发音、吞咽咀嚼、行路姿态、肢体动作乃至心理等,如一部精确至极的程序,没有一个代码是脱离出“脑瘫患者”的。
刘春和取得了观众的认同与理解,意味着这部描述脑瘫患者生活的电影成功了一半,而另一半就看电影采用什么样的视角,去描述这种生活。
本片的视角是从心理需求出发的,几乎套用了“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的五层需要。
第一层,生理需要。
衣食住行方面:他会换衣服和使用洗衣机;他用特制筷子吃饭,容易被呛,喝水得用吸管,但无忌口,甚至能饮酒到醉;他睡觉起床,需借力于绳套;他出行,过斑马线慢些而已,上公交还能给人让座,甚至最后考取了驾照。
第二层,安全需求。
他需要一份职业,需要经济自主,需要稳定的生活秩序,所以他念书学习,满墙的书都看过,高考分数超一本线80多分。他想当老师,遂报考师范大学,去教培机构应聘做讲师,甚至求职于咖啡馆,只为攒学费。
第三层,归属与爱的需要。
外婆(林晓杰 饰)宠爱信任他,他亦然;母亲(蒋勤勤 饰)虽与他“相爱相杀”,但他也能体谅母亲的不易,接受母亲生二胎的现实;尤其是对待青春女孩雅雅(周雨彤 饰),因为她而坠入爱河,会给她写诗,渴望牵手,尽管最后“失恋”了。
第四层,尊重需要。
片中刘春和学习、出行、让座、求职、试讲、写投诉信、工作、打鼓、示爱、写诗、考驾照、抗争、吵架,甚至绝望到吞食糖块,想让自己窒息而死,几乎都是他在主动或决绝地赢得自尊和他人的尊重。
他摆脱不了病,但有权利不以病来定义自己的人生。
第五层,自我实现的需要。
从某种程度来讲,实现“尊重”,就是实现他自己内心的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尽管这份渴望和认可的姿态很低——只要承认他是一个普通的20岁成年男性,他就满足了。
这五层需求,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所必然拥有的需求。刘春和,也不例外。脑瘫只是附加因素,而不能裁判其本质。
电影朴实地将五层需求娓娓道来,没有奇观化地消费他,更没有外来人俯瞰式的怜悯,亦没仰视他,试图将其塑造成鸡汤式的英雄。有的只是平视一个残疾的、却也能成为自身之恒星、有爱欲、渴望实现人生价值的普通人。
刘春和是《小小的我》中的恒星,围绕其运转的三大行星,便是影片着重塑造的三名女性:女生雅雅、母亲陈露、外婆陈素群。
电影被诟病最多的,是雅雅与刘春和的情感线。
其实,刘春和的一句台词,已经表明了一切:他只是一个20岁的成年男性,“很多人以为我们除了吃喝拉撒,没有别的需求”,其实不然。残疾人,一样有青春的萌动与爱欲的渴望,有牵手的需求。
那么,何以是雅雅,而非其他女性?
因为她是第一个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他的妙龄女性。在她面前,刘春和摘去了脑瘫的病躯,只是一个普通男性。而雅雅之所以好奇地窥探他,是因为她在精神上存在某种“残疾”,大学毕业后,几经磋磨,回家做全职女儿,她茫然又空虚,而刘春和精神世界的丰盈,恰好是她所缺的,所以她逐步靠近。
但即将触碰的手,又及时收回,因为雅雅从来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而是一个面对残疾人的爱会害怕和顾虑的女生。不完美的,才是普通人。
在刘春和萌生爱欲时,站在反面、如同铁笼的,是他的母亲。母亲认为刘春和解决生存问题就好,对其他层次的需求,基本都呈现出打压、否定他的状态:不许喝酒、不让读师范、警惕陌生女性,以生二胎的方式治愈自己的痛苦。
在母亲眼里,他是负担,是压力,是造成自己人生不幸与痛苦的根源。然而,也正是这个母亲,让他活到20岁,成绩优秀,坚韧不拔,知礼善良,面对异样目光而临危不惧,写诗、打鼓、报菜名、做咖啡,有爱的能力。
在他踉跄成长的人生道路中,他受过的冷眼、怜悯或恐惧,母亲只会是他的数倍。而他的父亲呢?从始至终都是缺席的。
一个不完美的、非圣母的妈妈,不是我们苛责她的理由;她以为圈禁住刘春和就能隔绝所有的异样目光,确保他不会受伤,尽管这是错的,但可以理解,不是吗?
三颗环日运转的行星中,最理想的角色是外婆。她从小就带着刘春和奔波各地,寻求治疗。她知道,脑瘫是病,但不是外孙的一切。她不再执着于治愈,而是希望外孙开心。她看外孙的眼神,从来没有怜悯或担心,而是一种天然地视外孙为普通的甚至优秀的男生。
外孙找到工作,她开心地说,刘春和你要成大款咯;外孙想考驾照,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脑瘫怎么开车,而是“你想跑得远远的?”外婆是刘春和的底气和后盾。刘春和遇到再糟糕、再难受的事情,都可以退回到有外婆庇护的地方。
正是这样的星系状态,才会让刘春和这颗恒星的不同状态、数据、活动,被我们观测到。同时,也因刘春和的存在,才使得被遮蔽在宇宙阴影中的行星们——同样需要被看到的母亲、外婆、朋友们,被我们看到。
文/李瑞峰
编剧游晓颖:外婆是很多成都嬢嬢的综合体
电影《小小的我》的编剧游晓颖是成都人,她担任《小小的我》的编剧之前,还编剧过电影《相爱相亲》《我的姐姐》等。近日,记者就《小小的我》与她进行了对话,以下是她的讲话实录——
其实影片的缘起是因为我妈妈的合唱团里有一对祖孙,那个小孩患有唐氏综合征。我回到成都,总听妈妈讲她们合唱团的那些趣事,说一直是外婆带着外孙跟大家一起玩,我觉得这是一对特别鲜活的人物形象。后来,我见到了这对祖孙,也接触到了很多有身体或智力残缺的小孩。我接触到他们之后,就想以这样一个群体去讲述特殊的家庭和祖孙代际关系。因为我是成都人,成都的烟火气,包括外婆身上那种特别乐观、豁达的个性,都很有成都特色,所以我就把故事的背景直接保留在了成都。
电影中的外婆形象,是很多成都嬢嬢的综合体。你看影片中嬢嬢们戴着纱巾,很开心。她们的台词也很有成都特色,很麻辣鲜活。
饰演外婆的林晓杰之前拍过一部片子叫《别告诉她》,她演一位华人母亲,特别生活化,莫名有一些幽默感,很高级。我们当时的想法就是,《小小的我》中的外婆一定要有一种陌生感和隔离感,一定要有生活化的表演,不要有任何表演痕迹。我觉得扮演外婆、妈妈、春和的三位演员完成得太好了,他们给角色赋予血肉,完全激活了。
而且他们仨有一张家族脸,眉眼之间真的很像。
外婆跟春和的关系就像朋友,外婆是春和最大的底气,春和一切靠谱的不靠谱的事,外婆都支持,这跟外婆自己的经历有关,结合她自己的经历才能养出春和这样的孩子。
第一稿剧本发给林老师看了后,她觉得外婆身上还可以再多一些东西,我想了一下,在第二稿剧本修改的时候,外婆的脖子上多了一道伤疤。这个伤疤其实凝聚了外婆所有的前史,我写的时候就想那道伤疤一旦想出来后,外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融会贯通了:她为什么会那么豁达?她之前的经历为什么能支撑她?
蒋勤勤扮演的妈妈这个角色,其实是我生了小孩之后,自己对母亲这个角色有了更深的了解,赋予了对家庭更真实的东西。妈妈对春和的爱和关心,其实比外婆更内敛,她非常了解春和的一切,电影中有一个细节说她知道春和班上每个同学的名字,这需要去深入孩子的生活才能了解到这些。她身上的控制欲是因为她童年时母爱缺失,让她失去了做母亲的范本,以为对孩子过分的陪伴和控制才是母爱的表达,到最后她崩溃了才把内心藏了很久的伤疤揭开。
影片上映后,大家讨论非常多,有人说刘春和也有青春期的懵懂,他和常人一样,其实这也是我们想做这条线的初衷。当时我去采访一些脑瘫患者家庭,有一个男孩跟我讲他跟一个喜欢的女孩的故事时,他爸爸突然站起来说,你就不要想了,这是不可能的。这个男孩也很激动,一下子就站起来说,为什么不可能?他整个人都在抖。他跟我讲述他的所有,包括他的恋爱困境,以及他为追寻感情所做的努力。我觉得他就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和女孩在一起会经历一些情感的波澜。我希望大家正视,这是人性,不管你觉得他身体上有残疾或是怎么样,但是他有这个情感需求,他不是一个只懂吃喝拉撒睡的动物。
来源:中工网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