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活中,我接触过脑瘫患者,有一位还曾经是我的同事。当然,我没有和她有更密或更深的交往。她爱看书,也写些文字。在她的那本类似日记的簿子里,有这样一段话,大致意思是:渴望被看见,又害怕被注视。
开腔▻▻▻
《小小的我》《误杀3》提前上映,像是在为火不够旺的2024再添一把柴。
其中杨荔钠导演的《小小的我》被向来眼毒嘴更毒的赛人老师,选进了个人年度五佳。这个片子究竟好在哪?下文听听他怎么说。
此外我们也会邀请众多老作者,参与锵稿一年一度的华语片十佳评选,榜单会择日颁布,敬请期待!
——锵稿主笔 子戈
作者介绍:5岁开始泡影院。中国5000年历史上,比他看片更多的人,不超过10个。而且,每一部看过的电影,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宛如昨日。
01
生活中,我接触过脑瘫患者,有一位还曾经是我的同事。当然,我没有和她有更密或更深的交往。她爱看书,也写些文字。在她的那本类似日记的簿子里,有这样一段话,大致意思是:渴望被看见,又害怕被注视。
我想这是他们与我们,在遇见目光时,最大的区别。因此,《小小的我》里的目光就显得特别重要,这里有关切的,也有淡然的,更有孩子和孩子式的好奇。
更好的戏份,是刘春和在念贯口“报菜名”时,所有的目光都消失了,他进入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不出意料的话,一定跟死亡有关。所以,他常抱着骨架模型入眠。
他自杀未遂过两次,第一次语焉不详,但也可想而知。第二次,与两个女人有关,一个是生母,一个可能是想像中的恋人。她们的爱,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都是有限的。
他应该很聪明,但始终没有学会在食道和食物之间建立更为亲密的关系。他吞咽痛苦,或者是咀嚼幸福。在那一刻,他要用满嘴的糖份,靠口腔里那点甜甜的粘浊,保留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
杨荔钠的电影里一直有着隐隐的死亡气息。这次仍然如此,她还借刘春和之口说出: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便是死亡。
结尾,刘春和是将一只三脚猫的骨灰播撒到水之滨,以此完成自己与自己的告别(他其实就是那只三脚猫,在他的回忆里,他和这只不健全的猫时常对视)。响起的歌声是“天空是蔚蓝的自由,你渴望着拥有;但愿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将不再是一种奢求。”怎么听,都像是一种未知的力量在幽幽作响。
《小小的我》入围第37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评分位列媒体场刊第二,最终拿到观众选择奖
02
影片有两条线在交织,一是刘春和的大学之路,二是外婆合唱团的演出。在刘春和看来,他只有和即将被时代淘汰的老者在一起。他的被看见才能成为一种看见,同病相怜般,获得一种他所能接受的尊严。
影片最好的一场戏,合唱团的演出被取谛,而刘春和的爱情近在眼前,又以若有若无的姿态,倏忽没了踪影。老年人的余热没有了发挥的余地,而年轻人的荷尔蒙也只是在头脑里,转了一个有颜色的圈,再毋须像那只飞盘一样,盘旋起来。这就是彼此彼此,这比那些贴己的暖意,更能让人释然,更能让人愿意活下去。
这就是杨荔钠特有的冷冽,也是她特有的暖意。
将《小小的我》当作一部女性电影,也是合适的,这里有两个母亲,在她们子女的眼中,都是不合格的。不合格像是一种恶性循环,更像是一种与命运有关的,毫无表情的轮回。和《春潮》、《妈妈!》一样,承接了杨荔钠对母女关系的思量。我们的爱总是不能全然的释放,但又必须流淌出来。于是我们听到了全片最为入心又最为旷达的话语:怕她伤心,又怕她不伤心。
外婆在年轻时,选择了离开。那个小小的我,也一直想要离开。从他很小的时候,当他在行李箱里,听到父母为有他这样一个孩子,而动了遗弃他的念头时,他的离家之念就已经开始发作了。死亡是种离开,活着,或许是一种更大的离开。
杨荔钠导演此前的作品都聚焦在女性题材,她的女性三部曲《春梦》《春潮》《妈妈!》广受好评
03
今年,我看到的最好的院线华语电影只有五部,一是《朱同在三年级丢失了超能力》。
这部电影和《负负得正》、《刺猬》、《走走停停》,甚至是《抓娃娃》都涉及到了个体的能量,是怎样与更大的能量共存或共亡的。王子川的这一部,比它们都要好。好就好在,它还来不及去抱怨能量的消失,便以想像的方式,进入了更大的能量库,用来换取自我的提升。
年幼的朱同,完全不用理会,这里有多少是成长的代价,又有多少是因从众所带来的安全感。另一些影片,都想跳过自我确定这一路径,而越级到迷惘这一阶段。所以,都有些为了迷惘而迷惘,或以迷惘为荣的空洞。而朱同就是空洞本身,等着被填满,也等着朽木可雕的日子能早一点到来。
全片最好的段落,就是关于如何书写检查。这是经验所积的无师自通,也是别开生面的教与学,也可说这才是最为深刻最为持久的教育方式。还可以说,我们最终学会的就是,从自我怀疑向自我确定的安全着陆。生活未必是最好的老师,当你害怕孤独时,教育才有机可乘,才赐予你活到老,学到老的整个生命历程。
《朱同在三年级丢失了超能力》是新人导演王子川的首部长片作品,这部电影也让他拿下FIRST青年影展最佳导演
04
另外四部都出自女导演,除了《小小的我》,分别是李冬梅的《妈妈和七天的时间》,刘苗苗的《带彩球的帐篷》,何妙祺的《我谈的那场恋爱》。
《我谈的那场恋爱》,假如硬要读解出政治隐喻的话,是情歌还是老的好,回忆远胜眼前的人事,或者说一场骗局的奏效或失灵,都更能激发前尘往事在人心里久驻。
《妈妈和七天时间》,疫情前就看了,想它很可能是今年最好的院线电影之一,只怕连这“之一”二字也是要去掉的,直到看了《带彩球的帐篷》。
就像刘苗苗是第五代里容易被忽略的一位,她的这部作品的动静并不大,倒也应合了这部影片那些不带叙述目的,而越发沉静的面向。
回到故乡宁夏,刘苗苗才有了她最舒畅,或说最自由的语言方式。这可追溯到她年仅三十岁就奉出的杰作《杂嘴子》,那样一个宁静又开阔的地带,突然就有了一个多嘴多舌的孩子。他成长的代价,就是学会了缄默。
到了本片,那个带彩球的帐篷,像极了一个幻觉。一个女孩就在这周围一边割苜蓿,一边试着去“自言自语”。全片没有为这些自言自语作出任何注释,就像你心里的声音被人听见了,又有多少人听得懂,或听得进去,但人终归要把一些声音留给自己听的。
归根结底,这四部作品都讲述了过错所带来的种种错过,它们好的地方就在于,错过本身也是一种美。
其实不好说《小小的我》就是种过错,刘春和的形态和身姿,更像是上苍的无心之举。而它的错过,是属于每一个观者的见心见性。是那个时不时会出现,但毫无存在感的父亲。是合唱团里高亢的旋律,是轰然作响宛若心跳的鼓声,是握在方向盘上的那一根根,不知道会不会更加扭曲的手指。
我们势必要和影片这些有心或无心的留白共处一段时光,就像刘春和要与有意或无意的目光相遇。在这之后,他才能从他人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看到那个阴晴不定,但毕竟值得留恋的世界。
编辑/子戈
排版/八子
来源:莲乡情影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