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无疑是一次难忘的观影体验,这部由影帝洛桑群培主演的电影,也成为年末的惊喜。灯光熄灭,银幕亮起,我跟随影片中的人物由霜降走过冬至,于除夕夜得到情感的纾解,并在影片最后与主人公踏上从异乡到另一个,或许是无数个异乡的列车之途。影片顺应节气的脉络进行叙事,是与现实的
冬至这一天,我看了刚刚上映的《异乡来客》。
这无疑是一次难忘的观影体验,这部由影帝洛桑群培主演的电影,也成为年末的惊喜。灯光熄灭,银幕亮起,我跟随影片中的人物由霜降走过冬至,于除夕夜得到情感的纾解,并在影片最后与主人公踏上从异乡到另一个,或许是无数个异乡的列车之途。影片顺应节气的脉络进行叙事,是与现实的一次有趣的互文,而故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如同一张飘摇着的稀疏的大网,笼罩了居住在那座山西县城里的众生。
《异乡来客》讲的是一老一少的故事。同为异乡人的画棺人老贾与寻父者小七的情感构成了故事的核心线索,他们彼此陌生,却渐渐成为了对方生命中的启示者。老贾通过与小七的接触,重新直面自己曾经的过失,在一次次的陪伴下找回久违的温情与责任感;而小七则从老贾的坚持与关照中,学会了坚守自我,并找寻到生活的新方向。两人如同冬夜里的烛光,彼此照亮,也共同驱散内心的孤独与寒意。这段跨越年龄与经历的联结,正是影片对人性救赎与成长主题的深刻注脚。
画棺材的男人:越靠近死亡,越看得清“人性”
《异乡来客》片名的英文翻译是The Coffin Painter,即画棺人,影片的男主人公老贾。老贾离开学校,来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偏僻小城做起了画棺人,其职业变动的具体缘由并未在影片中点明,但我们仍能从他回到曾与妻儿居住的家中,校长与他的谈话内容中窥见一二。校长不希望学生死亡的惨剧再度发生,而老贾却七年如一日地蛰伏于异乡,日复一日沉默地绘制棺材,为杀人凶手七年后出狱施行复仇做准备,并为自己量身定制了一副棺材,筹划着自己的死亡。
在妻儿相继离世以后,老贾带着悔恨离开了那座承载了太多伤痛的城市,来到了异乡画棺。最初的老贾以逃避现实的孤独姿态,用疏离的心态去隔绝与现世的联系,每日与死亡的媒介——棺材打交道,却以此为契机,见证了这座小城中历经衰老、疾病、死亡的众生。在成为画棺人的这七年里,他与在异乡结识的、人生这趟旅程的同路人老李等人接轨,被淳朴的、纯粹的、本我的人性所触动。他与鲜活的个体相识,明知他们即将离世的事实仍为他们绘制棺材,并与之建立人际关系,借由生活上相处、互为慰藉的点滴,踏出了内心幽闭的藩篱,动摇了过往执着却阴暗的念头,在无限趋近死亡的暗夜里觅得心底人性的幽光。
在小七来到院落以后,处于阳光照耀不到的画棺室内的老贾逐渐被门外明媚的女孩触动,并在多年失责的动力的驱使下,暂代了女孩的“父亲”一职。在得知女孩在学校中历经着与儿子相似却相悖的际遇时,他主动承担起七年前未曾尽过的职责,在一次次为孩子追责时弥合了作为施暴者家属与被施暴者家属的割裂身份的裂痕,弥补了心中的悔恨与遗憾。那股象征着自我毁灭的死亡驱力与心底不灭的人性力量始终在相互抗衡,而他在小七的校园事件中一次次直视了自己的创伤内核,最终与自我达成了和解。于是影片最后,他将七年的仇恨、不甘、苦痛、悔恨于那个小七走后的冬日与棺材一并焚尽,关闭了象征着时间的凝滞的画棺室,重新燃亮了生命的火光。
找父亲的女孩:缺失的爱要向外寻求吗
饰演小七的是女演员张籽沐,出演电影时是十一岁左右的年纪。电影的前半段里,她在小城游走,张望着邻居老贾的生活,时不时和母亲吵架。
电影里无处不存在着一触即发的母女矛盾。苏小七跟随着躲避高利贷的母亲苏琴来到陌生的城镇。小七随母姓,父亲的长期缺席对于小七而言,意味着一种原初空缺的位点。她随着母亲漂泊在一个又一个异乡,她的故乡本身亦意味着空无。
缺失的父爱在她涉足这个县城时以一种强烈的姿态召唤着她,她外向的契机不仅在于对新环境的好奇探索,更有建立新的人际关系的渴求。向外界探寻、与他者建立人际关系对她而言,是她在母亲这个他者以外寻求第二次认同,确证自我的方式。
从母亲的抚育方式来看,苏琴不愿让小七窥见自己堕落的一面,始终以一种缄默的、苛责的,而非传统母亲温柔的态度对待小七,她不希望小七过多干涉自己的事情,认为“大人们的错不该让孩子来担”,在这种对孩子既疏离又严厉的保护下,女儿小七既生发出对原生家庭的不满,又怀揣着对外在世界的天真认知。这种保护方式虽避免了小七直接面对母亲的痛苦和挣扎,但也加剧了小七在成长道路上情感的缺失,促使她更加积极地向外探寻情感和认同,同时也影响了她对人际关系的处理方式。
来到异乡后,积极善良的小七遇到了邻居老贾,在与他的相处中逐渐与自己和原生家庭和解,走向自我成长的道路。历经了校园霸凌的小七曾一度拒斥老贾的帮助,甚至与施暴者为伍,她对内心的封闭无异于是对母亲行为的一种效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老贾对母女俩帮扶的坚持,小七意识到,内心的坚韧、对自我价值的坚守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扶持才是最重要的。她也不再回避,而是选择坦诚地对待自己,并逐渐释怀了对父亲的执着追寻。父亲的形象或许永远无法完整,但她可以通过探索和自我成长来填补那份情感空缺。
小七最终情感的释放是在离开这座城才得以实现的,从到来到离开,她失去了摇摇欲坠、分崩离析的家庭,失去了她唯一的母亲,但也收获了更坚定的成长内核,踏上了新的征程。人与人始终有隔膜,但彼此之间尚可在严冬相互取暖。如片尾曲《小白花》所唱:“门前大树添新芽,那山岗遍野是春花。”雪化了,春日即将来临。我想小七也可以抵御寒冬。
乡土与寻根:不够“现代”的,就是“落后”吗?
《异乡来客》更难得的,是呈现了有别于现代城市生活的,北方小城里的传统生活。葬礼上儿媳之间的争执,以及母亲在最初搬至老贾隔壁时对邻里沟通的拒斥,都是现代社会疏离感的生动写照。
在现代商品经济与信息时代的影响下,传统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随着田园牧歌式生活的衰落日渐瓦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日益异化,这种疏离与淡漠不仅侵蚀着这方土地,也影响着更广阔的世界。而影片运用了多重技法,展现了对这种现代性症候的抵御,并通过对人与人之间温情的建立与对传统的坚守达成对古典、传统、和谐、反异化的社会关系的复归。
首先,画棺人这一职业身份与土葬这一传统殡葬形式,展现了对现代化症候的抵御。“厚殓重葬”和“入土为安”是中国人的传统丧葬观念,也是“孝文化”的重要体现。棺材更具有强烈的图腾意义,是追思缅怀,也是向宗族聚居式的和睦复归。
其次,《异乡来客》里的二十四节气与寒衣节、除夕等传统节日贯穿全篇,成为电影重要的叙事时间节点,在对时间概念的外化的同时,也深刻体现了生命与时间的关系。
二十四节气及传统节日是古人对自然规律的深刻理解,并形成了众多与信仰、禁忌、仪式、养生、礼仪等相关的民俗活动。冬至是传统计算二十四节气的起点,“一者阴极之至,二者阳气始至”,象征着新旧交替。
借由“冬至吃饺子”这一传统习俗,老贾与小七母女的关系有了转折,他们走向相互包容与理解。以节气作为时间节点的设置,不仅体现了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和传承,也反映了人物关系的深刻变化。节气在这里不仅是自然界时节更替的标志,也是对人物情感和故事发展的一种深刻映射,更是对传统文化的一种致敬和传承。
最后,电影还试图探讨远离现代生活潮流的古老文明和文化精神,使用“寻根”式的叙事手法,聚焦了民众集体潜意识中更久远、更深层的内容。古城墙、古建筑等多次出现的文化遗址,棺材上的图腾、黄历、节气等历史文化符号,这些都追溯并叙述着“文化中国”的原初样态。城市的建立意味着“失根”,其取代了乡土文化中父辈传承式的生活方式,令传统信仰普遍衰落,而无论是等待复仇还是寻找父亲,其叙事动力借由历史文化符号被转换为一个朝向本体化原初中国的“寻找”过程,即构造“文化中国”整体想象的叙事动力。
老贾在画棺的沉默中再觅人性的微光,小七在寻父的旅途中实现自我成长。影片如同节气更迭,引领我们从疏离走向联结,从冷漠走向温情。《异乡来客》带给我的思考,有关于对传统的坚守,对人性的复归,也有在异乡旅途中继续前行的希望。
来源:乌鸦电影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