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第一次看这片,是凌晨两点的盗版VHS。画面有沙沙声,译制字幕像是在赶时间。劳拉·贾姆瑟出现在荧幕上时,她的面孔像一张旧海报——既熟悉又带着一种被消费过度的疲惫感。那一刻,我并没想到这会是一堂关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欧洲低成本电影工业的速成课。
我第一次看这片,是凌晨两点的盗版VHS。画面有沙沙声,译制字幕像是在赶时间。劳拉·贾姆瑟出现在荧幕上时,她的面孔像一张旧海报——既熟悉又带着一种被消费过度的疲惫感。那一刻,我并没想到这会是一堂关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欧洲低成本电影工业的速成课。
把这片当成单纯的“女子监狱片”来会错过它更有意思的地方:它是两种商品逻辑的绑架。一个是那种来自“艾曼纽”(Emanuelle)系的情色流量,另一个是监狱剥削(women-in-prison)式的暴力卖点。把劳拉·贾姆瑟放进铁栅栏里,等于把她在黑白摄影海报上的性自由标签,拆成了一个又一个能触发观众视线的镜头。她不再只是自由的探戈者,而成了既被凝视又被出卖的符号。
导演布鲁诺·马泰(Bruno Mattei)在影迷圈里有一套“低成本即创造力”的名声。学术写作里,像罗伯托·库尔蒂(Roberto Curti)这些研究意大利类型片的学者,会把他归入那帮用拼贴法拍电影的人:从其他片子借镜头、抄表情包化的场景、靠后期拼接来掩盖预算窟窿。电影里那种前半段想要做社会批判,后半段直接暴力升级的措手不及,恰好暴露了当时制作与发行市场的现实——发行方要卖点,编剧要铺垫,结果全都拼在一条审查之外的商业弧线里。
八十年代的意大利,电影工业已经不再像六七十年代那样自给自足。电视和家庭录像机(VHS)市场正在吞噬电影院票房。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制作方更在意能不能迅速上架海外市场,能不能在英国、法国、美国的小影院和录像店找到买家。国际化演员阵容、能被翻译的剧情、够耸人听闻的封面——都成了货币。劳拉·贾姆瑟的名字本身,就比剧情更会把录像带卖出去。她来自“黑艾曼纽”系列的光环,等于一张国际通行证。
影片的叙事在转折处发生了一次粗糙但直接的交易:记者揭露黑幕,变为囚犯的社会批判线,付出了被绑架、被男性死刑犯闯进的暴力高潮作为等价。那种从“揭露”转为“受虐”的走位,不是单纯的剧情选择,而是市场对感官刺激的索取。这不是罕见的现象,恰恰是类型片在面对产业压力时的常见妥协:先用几分钟的“社会责任”建立一点正当性,然后把镜头快速转向裸露与暴力——这样既能在审查上钻空子,也能在录像带封面上写下“惊悚”。
对女性观众来说,这类电影带来的是矛盾的观影体验。片中偶有女性之间的团结场面,像是想要写一种被压迫者的自救;却在下一刻被强行解构,镜头替代了叙事,身体替代了心理。学术讨论里常把这种反复拉扯称为“被动-能动”的张力——表面给了女性角色行动的可能,实则每一次行动都被制成了娱乐产品的一部分。劳拉·贾姆瑟在这种语境下,既是女性欲望的话语者,也是被剥夺话语权的受害者。
影迷圈对这样的片子有两类声音。主流影评常常冷嘲:剧情薄、逻辑跳、价值观问题大。国产影迷评分网站上的低分(比如豆瓣4.5)说明它在大众口味里并不讨好。另一种声音来自“邪典”或“午夜放映”圈子:他们喜欢那种粗糙的直接性,喜欢可回收的镜头、让人尴尬却无法移开的构图。对这类人来说,电影的价值不在于艺术性,而在于它的“时代感”和“工业痕迹”——像考古层一样,能看到当年产业如何运作。
想看这类电影,关键不是找剧情合理的慰藉,而是读它留下的工业指纹。处处可见的拙劣配音、突兀的音乐点缀、镜头像被拆散后重组的感觉,这些都是信息。它们告诉我们:一部电影怎么被制造出来,谁在决定什么镜头应该被强调,什么样的镜头必须被压缩。把一条女性打断又重组的叙事,放到国际化的商业逻辑里去比用道德尺子去衡量它,更能得到解释。
电影本身并不会给出关于其欲望结构的清晰答复。它更像一面有裂纹的镜子,你可以在上面看到社会、产业、性别观念混杂的反射。我常想,真正的可怕不是电影里的暴力,而是这些暴力如何被当作商品化流程的一部分,像流水线上的零件一样被组装,然后被贴上“惊悚”“情色”“警示”的标签,最后被投放到深夜的录像店架子上。
有时候我会倒带,仔细看一个镜头被怎么剪接到下一个镜头。那里有很多未说出的东西。声音会告诉你一个人是否在真实哭泣;镜头的长度,会告诉你编辑在跟谁做交易。那种看电影时的微妙不舒服,和看完新闻联播时的麻木不是一回事。它更像是亲眼见到一个行业在用肉体换钱,然后无动于衷地继续。
画面黑了又亮。字幕跳动。光影里,人影被分割成了太多碎片。电影把观众放在了一个位置:既是证人,也是被剥削的共犯。你可以选择离场,但场外还有无数类似的录像带在等着你翻开。
来源:热心荷叶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