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能相信吗？《功夫熊猫》里憨态可掬的阿宝，《哈利·波特》里喜欢冷嘲热讽的斯内普教授，还有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里足智多谋的大侦探波洛，背后竟然是同一个人——他们的中文配音都由著名演员、上海译制片厂厂长刘风担任。此外，他还为众多类型各异的好莱坞电影配过音，包括《

你能相信吗？《功夫熊猫》里憨态可掬的阿宝，《哈利·波特》里喜欢冷嘲热讽的斯内普教授，还有新版《东方快车谋杀案》里足智多谋的大侦探波洛，背后竟然是同一个人——他们的中文配音都由著名演员、上海译制片厂厂长刘风担任。此外，他还为众多类型各异的好莱坞电影配过音，包括《诺丁山》里的休·格兰特、《碟中谍》里的汤姆·克鲁斯、《黑客帝国》里的基努·里维斯、《加菲猫》里的加菲等。而他的最新作品则是12月5日正式公映的《控方证人》（Witness for the Prosecution），不仅为主角威尔弗莱德爵士配音，还担任该片的译制导演。

《控方证人》根据“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原著改编而成，由大导演比利·怀尔德（《失去的周末》《日落大道》《热情如火》）操刀，主演阵容堪称豪华，包括查尔斯·劳顿、泰隆·鲍华、玛琳·黛德丽等。这部1957年上映的悬疑力作，以剧情的几经反转为最大卖点，片尾还罕见附有特别提示，希望看过的观众不要向旁人剧透。

本次译制版的阵容不容小觑，包括周野芒、宋忆宁、叶露、王肖兵、程玉珠、乔榛、童自荣、曹雷、程晓桦等上译厂各个代际的知名配音演员加盟其中。尤其是后几位已经退休多年的老艺术家，他们的重新出山，也令观众一夜梦回译制片的黄金时代。

能盘活这些重磅资源的人，便是担任该片的译制导演、配音演员，现任上海电影译制厂厂长刘风。以中国译制片发展史来看，刘风的个人经历很有意思。他在长春出生长大，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之后进入上海电影译制厂工作，横跨了新中国两大译制片出品的最重要城市。

提到上译厂厂长，译制片的粉丝想必首先会想到奠基者陈叙一。他筚路蓝缕钻研出导演责任制、对口型等看家法宝，由当年沿用至今。跟陈叙一一样，刘风也是从常务副厂长升任厂长，平时也要承担导演的工作。不过，在刘风心目中，作为后来者，自己无法和老厂长相提并论，因为陈叙一堪称中国译制片的奠基者，是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的创始人和整个工作流程的开拓者，而这次《控方证人》的译制过程也完全践行了老厂长坚持的工作方式。

在接受澎湃新闻的专访时，刘风不仅详细披露了本次《控方证人》配音演员豪华阵容的选择以及上译厂独特的招人方式，还针对近期《疯狂动物城2》引发的影视演员参与配音的争议，谈了自己的看法。

“AI只是知识，我们追求的是艺术”

澎湃新闻：请问你是怎么喜欢上译制片的？

刘风：从很小的时候，我在长春时就喜欢上译制片了。其实，当时不知道什么叫“译制片”，就觉得很神奇，好像全世界都说中文，因为那些演员总是说得特别自然。不过，当时没敢想自己能从事这份事业。后来考到上海戏剧学院，有一年天气特别热，为了在静安文化宫里蹭空调，我们就会买一张电影票，到下一场开场前，会去厕所躲一会儿，等电影开场再出来。那一天我看的是《最后一班地铁》（编注：上译版由胡庆汉担任译制导演，曹雷、杨晓、戴学庐、尚华等配音），一天看了三遍，然后就忍不住想，我能不能从事这项工作呢？我毕业的时候，当时大学还是包分配的，我就想不如自己去上译厂考考看。最后，上译厂在上上下下一百多人中，只收下我一个。

这并不证明我有多么优秀，而是在于当时上译厂招生会遵循一种声线的传承。比如邱岳峰的继承者是沈晓谦，童自荣招的是任伟，刘广宁招的是狄菲菲，而毕克、乔榛这条声线招的就是我。现在想来，好像冥冥之中注定我会走上配音这条路。

澎湃新闻：饰演这个角色的查尔斯·劳顿是历史上第一位扮演大侦探波洛的演员，在《控方证人》里，威尔弗莱德爵士发挥的作用也跟波洛相似，观众是通过他的视角慢慢了解整个案情。他本身年纪比较大，又是刚刚出院、有心脏病这么一个特殊的身体状态。你是怎么准备这个角色的呢？

刘风：威尔弗莱德爵士不是侦探，而且他的出身很不一样，他是贵族，还是一个很生活化的贵族。而波洛是比利时人，虽然生活也很富裕，有时候的一些用词，包括他说英文的时候，也是非常考究的，但他并不是贵族。反倒他这样的真正的贵族——查尔斯·劳顿也演过的丘吉尔——可能就没什么架子，甚至他有时候用词还比较粗鲁。所以，我最后发现这个大律师的角色跟波洛区别是很大的。

不过，在声线上，我并没有刻意去做调整，但相比我实际的声音，确实是压得很低。不是我一定要装成那样，而是听过演员的声音之后，就代入进去了，那段时间我一直就用那种声线在说话，现在好像又变回来一点了。（笑）

澎湃新闻：怎么想到找周野芒和宋忆宁来配案件的关键人物伦纳德·沃尔和克里斯汀？他们两位是很多观众非常熟悉的《成长的烦恼》里的“父女档”，但这次演夫妻却完全不会让人出戏。尤其为克里斯汀配音的宋忆宁，演员玛琳·黛德丽的嗓音本身具有很高的辨识度，很吃惊宋忆宁能以另一种语言还原到现在的地步。译制版中也有一段黛德丽的原声演唱，相信观众很容易就能发现宋忆宁的配音有多传神。

刘风：我一看原片的时候，就定了周野芒来配沃尔。当时我还以为他演过话剧版，后来发现其实没有，他演的是其他阿加莎的作品。他的气质太适合了，尤其前半部分的迷惑度，因为野芒本身是一个非常真诚的人，而这个角色的前半部分，我就需要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真诚的感觉，不是装出来的那种，后来的反转是另一回事。

我跟野芒非常熟，早年我们就常在一起配音，对于他的配音功力很了解。但是我们一起合作译制片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克里斯汀我一开始其实选的是年轻演员，但我发现年轻演员做不到。这部影片的剧情对演员要求太高了，一旦这个角色穿帮，那么整部戏就没有味道了。后来我看了宋忆宁演的话剧版，非常敬佩她在演绎这个角色时声音上的变化，相信这也得益于舞台表演的经验。于是，我就明白了只有她了，没有别人能配。

澎湃新闻：那么曹雷呢？她配的女仆珍妮特也是原片中非常出彩的角色，这个角色的口音和吐字都非常有特色，能听出她苏格兰出身和下层百姓的身份，可以说她的一生都在她的声音里了。而曹雷仅仅靠一个拖长声调的“欸”来表达同意的意思，就将她的身份地位显露无遗。

刘风：我也是第一感觉这个角色非她莫属——其实很多时候选演员靠的都是第一感觉，演员选对了，一部戏就等于成功了七成。因为我们那么多年都在一起工作，我一看到这个老太太，就定了曹雷。虽然曹雷文化程度很高，但她的语言里带着一种直率，能塑造这样的底层角色。另一方面，她也能配女王，这两条好像就是她的最主要戏路。

澎湃新闻：除了曹雷之外，这次影片的绿叶阵容云集了上译厂的其他多位老艺术家，包括程晓桦、乔榛、童自荣等。能否透露一下你是怎么请到他们重新出山的？

刘风：这是上海电影译制片厂这个集体决定的。只要有任务——我们不叫“项目”而是叫“任务”，那么所有演员——无论是退休的还是在职的，没有二话，无论角色大小，他们都会把所有时间排开，赶来参加译制厂的工作，来完成这项任务。这就是译制厂的非常好的一个传统，所以才能创造出这么多观众喜爱的经典作品。

澎湃新闻：《控方证人》是上译厂翻译的第六部阿加莎作品，包括老版的《尼罗河上的惨案》《阳光下的罪恶》以及你配的三部肯尼思·布拉纳版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威尼斯惊魂夜》。其中，《威尼斯惊魂夜》其实是由中影主导译制工作，上译厂出了翻译，然后你还是为波洛配音。这样的南北合作，在译制片黄金时代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但今后是不是会成为一种惯常的译制片制作的模式？

刘风：确实是，因为现在相对从事影视表演的演员来说，从事配音的演员本身也不多，其中专门从事译制配音的演员就更少了。译制工作跟配音工作还是有点区别的。所以我们都是一家人，不会再去考量地域或者单位有别，只要能把作品完成好就行了。

而且现在的优秀演员也没有像以前那么多，所以我们会把全国的力量结合到一起，主要还是从作品出发。有时还有一些优秀的演员来客串，比如《东方快车谋杀案》里，因为王千源的偶像是约翰尼·德普，所以他就想来配德普演的雷切特。而米歇尔·菲菲尔是俞飞鸿的偶像，她也参加了配音。两位都非常努力。

澎湃新闻：说到影视演员参与配音，最近《疯狂动物城2》的配音版掀起了网友的讨论。有人就觉得，专业的事还是要让专业的人去做，电影的配音就应该交给专业的配音演员。对于这种说法，你是怎么看的？

刘风：我觉得“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本身没有说错，而且中国观众也比较认同这一点。其实也不止于配音方面，任何事都是如此。当然，如果有表达能力非常强的影视演员，不光善于用声音，也能调动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这样的演员参与声音创作会更好。

澎湃新闻：有这样的讨论，也反映观众现在很重视配音版，不像有段时间，大家一味强调要看原版。在你看来，译制片是否正迎来属于它的文艺复兴？

刘风：任何事情的发生都要讲求天时地利人和。我觉得这个世界是螺旋上升的，它是一个轮回。天时到了，地利也到了，只要我们这些人能创造出好作品，就能迎来译制片的好时代。

澎湃新闻：但是时代也会带来新的变化，比如AI。在你看来AI是不是会威胁到配音演员的生存？我之前在网上看到有段新闻类的短视频解说，念字幕的声音跟毕克的声音非常像，但 毕克的旁白本来就是一绝。

刘风：首先，未经授权的使用，肯定是不允许的。AI应该还是能对我们未来的艺术创作起到积极的帮助作用。我们的工作其实是塑魂，目前AI的声音还完成不了这最高境界的部分。它可以完成一些基础的步骤，但那只是知识，我们追求的应该是艺术。或许，我们跟AI相结合，在未来的时代能塑造出好作品。

来源：澎湃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