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傍晚,我刚从镇上的农机站下班回来,就听见村里的广播在喊:“今晚八点,村口晒谷场放映《庐山恋》,请各位村民准时观看!”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快了几拍。
一九八三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都要热些。
那天傍晚,我刚从镇上的农机站下班回来,就听见村里的广播在喊:“今晚八点,村口晒谷场放映《庐山恋》,请各位村民准时观看!”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快了几拍。
王春花最喜欢看电影了。
她是邻村王家庄的姑娘,去年才从县城高中毕业,现在在村里的供销社工作。我们是在去年冬天修水渠时认识的,那时候她戴着红色的围巾,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从那天起,我就时常找机会路过供销社,就为了看她一眼。
可我从来没敢和她说过几句话。
我是个普通的农村青年,家境一般,而她那么漂亮,高中毕业,父亲还是王家庄的会计。每当我鼓起勇气想和她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生硬的“买东西”。她总是微笑着服务,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泉水。
我想,她是看不上我的。
“李杰,还不快点吃饭,电影快开始了!”母亲在厨房喊道。我扒拉了几口饭,换了件干净的的确良衬衫——这是我最体面的衣服了,虽然已经洗得有些发白。
晒谷场上早已人声鼎沸。两根木杆子支起了一块大白布,放映员老张正调试着机器。孩子们在人群间穿梭打闹,大人们摇着蒲扇聊天,空气中弥漫着蚊香和花露水的味道。
我找了个靠边的位置站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索。
“李杰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头,心跳漏了一拍。春花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两条麻花辫垂在肩上,手里拿着一把小竹椅,正冲我笑。晚霞的余晖映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春、春花。”我结巴了。
“你也来看电影啊?”她笑着问,然后压低声音,“听说《庐山恋》可好看了,是城里人才看得到的片子呢。”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就在我旁边放下了小竹椅,坐了下来。那一刻,我觉得周围的喧闹都消失了,只剩下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
电影开始了。当银幕上出现庐山云雾缭绕的画面时,人群发出了“哇”的惊叹声。我偷偷瞄向春花,她看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银幕。
电影里的爱情故事浪漫得不像真的。城里人穿着时髦的衣服,说着文绉绉的情话,在风景如画的地方谈情说爱。我不禁想,我们这些农村青年,哪有机会经历这样的爱情呢?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在庐山的小桥上相遇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不小心碰到了放映机的架子,银幕晃动了几下。
“哎呀!”春花轻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臂。
那一瞬间,我的手像触电一样收了回来。她的手臂温软光滑,而我的手因为常年摆弄农机,满是老茧。
“对不起!”我们几乎同时说道,然后都愣住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银幕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我看见她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电影还在继续,但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进去了。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在我的脑海中反复重放,混合着电影里的爱情对白,让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就在这时,春花突然侧过身,凑近我耳边。她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我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李杰哥,”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明天...明天你来我家提亲吧。”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银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我看到她的眼神坚定而羞涩,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不愿意?”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失落。
“不!不是!”我急忙说,“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
她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中格外动人。“那我等你,明天上午来。”说完,她转回头继续看电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提亲?去春花家提亲?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要娶她?这怎么可能?我配得上她吗?
电影的后半段我完全没看进去,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春花那句话。等电影结束,人群开始散去时,我还在原地发愣。
“李杰哥,我回去了。”春花站起身,轻轻地说。
“我...我送你。”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点点头,没有拒绝。我们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月光如水,洒在稻田上。夏夜的微风带着稻香和荷塘的气息,远处传来几声蛙鸣。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口。到了王家庄村口,她停下脚步。
“就到这里吧。”她说,“明天见。”
“春花,”我终于鼓起勇气,“你是认真的吗?我...我家境一般,就是个农机站的技术员...”
她转过身,月光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李杰哥,你觉得我是那种看重家世的人吗?”
我摇摇头。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总去你们村供销社进货?为什么每次你修农机时,我都‘碰巧’路过?”她轻声说,“我注意你很久了。你踏实、勤快、热心肠,村里谁家农机坏了你都愿意帮忙。去年冬天修水渠,你把自己的手套给了那个手生冻疮的老人,自己却冻得手通红...这些我都记得。”
我愣住了。我从不知道,她注意到了这些。
“可你父亲...”我犹豫地说。谁都知道,王会计眼界高,一心想给女儿找个城里人。
春花咬了咬嘴唇。“我会说服我爹的。只要你来提亲,剩下的交给我。”她顿了顿,“除非...除非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这三个字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春花,我从小就喜欢你,只是...只是不敢说。”
她笑了,那是今晚最明媚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上午九点,我等你。”说完,她转身跑进了村子,身影很快消失在月光中。
那一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母亲正在厨房生火做饭,看到我这么早起来,有些惊讶。
“小杰,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在厨房门口站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妈,我想去王家庄提亲。”
母亲手里的柴火掉在了地上。“提亲?谁家姑娘?”
“王会计家的春花。”我说。
母亲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喜色,但很快又被担忧取代。“春花那姑娘是好,可是...她家能同意吗?咱们家这条件...”
“春花说她会想办法。”我把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母亲听后,眼眶红了。“好孩子,春花是个好姑娘。妈这就去准备!”她擦了擦手,“提亲要带礼,咱们家还有两瓶去年存的好酒,我再煮二十个红鸡蛋,割两斤猪肉...”
看着母亲忙前忙后的身影,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家里不宽裕,这些提亲礼几乎用掉了家里半个月的开销。
八点半,我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一件半新的中山装,裤子是母亲连夜熨平的。父亲早逝,家里只有母亲和我,今天提亲,母亲坚持要和我一起去。
“提亲是大事,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母亲说,“虽然你爸不在了,但礼数不能少。”
九点整,我们提着礼物走到了王家庄。越靠近春花家,我的心跳得越快。王会计是村里有名的人物,严肃古板,能同意把女儿嫁给我这样的穷小子吗?
春花家是一栋青砖瓦房,在王家庄算是不错的房子。院门敞开着,春花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到我们,她眼睛一亮,急忙迎了上来。
“阿姨,李杰哥,你们来了。”她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接过我们手里的东西,“快请进,我爹在堂屋等着呢。”
堂屋里,王会计正坐在八仙桌旁喝茶。他五十来岁,戴着老花镜,看起来不苟言笑。看到我们进来,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王会计,今天冒昧来访...”母亲开口,却被王会计抬手打断了。
“坐吧。”他的声音不高,但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和母亲在对面坐下,春花站在父亲身后,冲我使了个眼色。
“李杰是吧?”王会计放下茶杯,“农机站的?”
“是的,叔。”我紧张地回答。
“高中毕业?”
“是的,前年毕业的。”
王会计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喝着茶。堂屋里安静得可怕,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听说你想娶我家春花?”他终于开口。
“是的,叔。我...我喜欢春花很久了。”我鼓起勇气说。
王会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母亲。“你家的情况我了解。父亲早逝,家里就你一个劳动力。农机站的工资不高,你拿什么娶春花?又拿什么养家?”
这些问题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叔,我现在确实没什么钱,但我年轻,有力气,也有技术。农机站正在考虑提拔我当副站长,而且我还会修理各种农机,农忙时节帮人修理能挣些外快。我不敢说能让春花大富大贵,但我保证会尽全力让她过上好日子。”
“空口白话谁都会说。”王会计摇摇头。
“爹!”春花忍不住开口,“李杰哥不是那种说空话的人。您知道他帮村里多少人家修过农机吗?从来不多收钱,有时候还倒贴零件。这样的人品,不比城里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强?”
王会计看了女儿一眼,眼神复杂。“丫头,你还年轻,不懂生活的难处。贫贱夫妻百事哀,爹是过来人。”
“王会计,”母亲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家确实不富裕,但小杰是个踏实孩子。他父亲走得早,他从小就懂事,学习用功,工作勤快。如果您同意这门亲事,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不会委屈了春花。”
堂屋里又陷入了沉默。王会计慢慢地喝着茶,眉头紧锁。春花焦急地看着父亲,又看看我,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没有希望的时候,王会计突然问:“你会下象棋吗?”
我一愣,点点头:“会一点。”
“陪我下一盘。”王会计说着,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副象棋。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春花和母亲面面相觑,不知道王会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棋局开始了。王会计的棋风稳健老练,我小心应对,不敢有丝毫大意。下到中盘,我渐渐发现,王会计表面上攻势凌厉,但实际上留下了不少破绽,似乎在考验我的应对能力。
“听说你高中时数学很好?”王会计突然问,眼睛盯着棋盘。
“还...还可以。”我谨慎地回答。
“春花数学不好,小时候总为这个哭鼻子。”王会计落下一子,“她需要一个有耐心的人。”
我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叔,如果您同意,我可以教春花数学,或者其他她想学的。”
王会计不置可否,继续下棋。又走了几步,他突然说:“我年轻时也穷,春花的母亲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我。”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静静听着,不敢插话。
“春花的性子像她母亲,认准了就不回头。”王会计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着我,“李杰,我今天不为难你,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春花病了,需要很多钱医治,而你没有钱,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我怔住了。我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叔,我会想办法。借遍所有能借的钱,干所有能干的活,如果还不够...我可以卖血,卖器官,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春花。”
堂屋里安静极了。我看到春花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王会计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女儿大了,留不住了。”他站起身,“春花,去把你妈留下的那个木匣子拿来。”
春花擦了擦眼泪,快步走进里屋,捧出一个褪色的红木匣子。王会计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玉镯。
“这是春花母亲留下的,”他把玉镯递给我,“她临终前说,等春花出嫁时,给女婿戴上。”
我颤抖着手接过玉镯,眼眶发热。
“日子你们自己定,”王会计说,“但有一点,不能委屈了春花。彩礼按村里的规矩来,婚礼可以简单,但不能寒酸。”
“谢谢叔!谢谢!”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母亲也连声道谢,眼泪止不住地流。
春花站在父亲身边,又哭又笑。王会计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眼中也有了泪光。“去吧,跟你婆婆和李杰说说话,我去地里看看。”
王会计走后,春花再也忍不住,扑进我怀里。“李杰哥,我们成功了!”
我紧紧抱着她,感觉像做梦一样。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脸上却是笑着的。
那天中午,春花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饭桌上,王会计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甚至还和我喝了两杯。我们商量了订婚的日子,决定一个月后先订婚,年底再办婚礼。
离开春花家时,已经是下午了。阳光洒在乡间小路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春花是个好姑娘,”母亲边走边说,“小杰,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我会的,妈。”我郑重地说。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忙得脚不沾地。订婚礼要准备,新房要布置,我还要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当上副站长。每天晚上,我都会去找春花,有时候一起散步,有时候教她数学——她果然对数字不太敏感,但学习的态度很认真。
“李杰哥,这道题我又不会了。”一天晚上,她皱着眉头说。
我凑过去看题,闻到她头发上的皂角香,心里暖暖的。“这里,应该这样解...”
她认真地看着,突然抬起头:“李杰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愣住了,随即笑了:“第一次见你,是去年冬天修水渠。你戴着红围巾,在人群里发姜汤。有个老人手抖,汤洒了,你不但没生气,还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老人擦手。”我顿了顿,“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姑娘心真好。”
春花的脸红了:“这么小的事,你还记得。”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我轻声说。
她笑了,靠在我肩上。“李杰哥,我们会一直这样好吗?”
“会的,”我握住她的手,“我保证。”
订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按照村里的习俗,我们在家里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亲戚和要好的邻居。春花穿着红色的新衣裳,辫子上扎着红头绳,漂亮得像画里的人。
订婚仪式很简单,交换了信物,双方家长说了些祝福的话。但当我把订婚戒指戴在春花手上时,我看到她眼里有泪光闪烁。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未婚妻了。”我低声说。
她点点头,笑中带泪。
订婚后,我们的相处更加自然了。我常常去她家帮忙干活,她也常来我家帮母亲做家务。村里人都说我们是天生一对,王会计听到这些,脸上也有了笑容。
秋天来了,农机站的工作更忙了。收割季节,村里的农机经常出问题,我整天东奔西跑地修理。有一天,我正在田里修一台收割机,春花提着篮子来了。
“李杰哥,我给你送饭来了。”她说着,从篮子里拿出饭菜。
我洗了手,坐在田埂上吃饭。她坐在旁边,掏出手帕给我擦汗。
“累不累?”她问。
“不累,”我笑着摇摇头,“想到年底就能娶你,干什么都不累。”
她脸红了,小声说:“油嘴滑舌。”
正说着,村里的二狗子跑过来:“李杰哥,快去看看吧,王家庄那边有台拖拉机掉沟里了,司机受伤了!”
我立刻站起来,拿起工具箱就往外跑。春花跟在我后面:“李杰哥,小心点!”
到了现场,情况确实很糟。一辆拖拉机翻在路边的沟里,司机被卡在驾驶室里,头上流着血。周围围了不少人,但没人敢轻举妄动。
“让开,让开!”我挤进人群,先检查了司机的情况。还好,只是皮外伤,但腿被卡住了。
“去找根粗绳子来!”我喊道,“再来几个人帮忙!”
在众人的帮助下,我们用绳子把拖拉机稍微拉起一点,我钻到车底下,用千斤顶撑住变形的驾驶室。汗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手上也被划破了,但我顾不上这些。
终于,司机的腿能活动了。我们小心地把他抬出来,这时卫生所的医生也赶到了。
“多亏了你,李杰!”司机的家人连声道谢。
我摆摆手,正准备收拾工具,却发现春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人群外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骄傲。
那天晚上,春花给我手上擦药时,轻声说:“今天你真勇敢。”
“换谁都会这么做的。”我说。
她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会冒着危险钻到车底下的。”她顿了顿,“李杰哥,能嫁给你,我很幸福。”
我握住她的手:“能娶你,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底。婚礼的日子定在腊月十八,据说是个好日子。
婚礼前夜,我几乎没睡。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母亲已经准备好了迎亲的一切——借来的自行车上扎着红绸,我的胸前别着大红花。
“去吧,把春花接回来。”母亲笑着说,眼里却有泪。
迎亲队伍出发了,几个要好的朋友骑着自行车跟在我后面。到了王家庄,春花家已经热闹非凡。按照习俗,我要经过一番“考验”才能接到新娘。
春花的堂弟表妹们堵在门口,要我回答各种问题,唱山歌,还让我保证以后会对春花好。我一一照做,最后塞了一把红包,门才打开。
春花穿着红色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我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春花,我来接你了。”我说。
她的手微微颤抖,但握得很紧。
按照传统,新娘出门前要向父母告别。春花跪在王会计面前,磕了三个头。王会计扶起女儿,声音有些哽咽:“去吧,好好过日子。”
春花哭了,我也红了眼眶。
接到春花回家,婚礼正式开始了。村支书当证婚人,我们在毛主席像前宣誓,交换了结婚戒指。虽然婚礼简单,但充满了温情。
晚上,客人都散去了。新房是西厢房,母亲精心布置过,墙上贴着大红喜字,床上铺着新被褥。
我掀开春花的红盖头,烛光下,她的脸美得不像真的。
“春花,”我轻声说,“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她点点头,眼中泪光闪烁:“李杰,我会做一个好妻子的。”
“我知道,”我握住她的手,“我也会做一个好丈夫。”
窗外,飘起了小雪。一九八三年的冬天,我娶到了心爱的姑娘。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春花辞去了供销社的工作,在生产队干活。我继续在农机站工作,不久后真的被提拔为副站长。我们省吃俭用,计划着将来盖新房。
一九八四年的春天,春花怀孕了。得知这个消息时,我高兴得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我要当爸爸了!”我抱着春花转圈,吓得她直拍我:“小心孩子!”
怀孕后的春花变得更温柔了。她给孩子做小衣服,织小袜子,脸上总是挂着满足的笑容。我也更加努力地工作,想给孩子创造更好的条件。
然而,生活并不总是一帆风顺。那年夏天,一连下了好几天大雨,河水暴涨。村里组织了防洪队,我也参加了。
一天深夜,雨势突然加大,河堤出现险情。我们冒着大雨加固河堤,但水位还在上涨。突然,有人喊:“下游有个孩子掉河里了!”
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小孩在洪水中挣扎。来不及多想,我跳进河里,向孩子游去。水流很急,我几次差点被冲走,终于抓住了孩子。
岸上的人扔下绳子,我把孩子绑好,让他们先拉上去。就在孩子被拉上岸的瞬间,一个浪头打来,我被卷进了更深的急流。
那一刻,我想起了春花,想起了未出世的孩子。我不能死!我拼命挣扎,抓住了一根浮木。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冲到了下游的浅滩。村民们找到我时,我已经精疲力尽。
“李杰!李杰!”春花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挺着大肚子跑过来,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吓死我了!”她扑到我身上,放声大哭。
我抱住她:“没事了,我没事了。”
这件事后,春花有好几天不理我。我知道她是担心,是后怕。我向她保证,以后会更加小心。
“你得记住,你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摸着隆起的肚子,“你有我,有孩子。”
我郑重地点头:“我记住了。”
一九八四年的冬天,我们的儿子出生了。我们给他取名李念,寓意永远记住这份幸福。
孩子出生后,生活更加忙碌,但也更加充实。春花是个好母亲,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在农机站的工作也越做越好,还被评为县里的先进工作者。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一九八六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我们这个小村庄。村里有人开始做生意,有人出去打工。我和春花商量后,决定承包村里的农机维修站。
创业初期很艰难。我们投入了所有积蓄,还向信用社贷了款。春花带着孩子,还要帮我打理生意,累得瘦了一圈。
“要不我们放弃吧?”看到春花这么辛苦,我心疼地说。
她摇摇头:“不行,这是我们的梦想。再坚持坚持,会好起来的。”
果然,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农机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我们的维修站因为技术好、收费公道,生意越来越好。三年后,我们还清了贷款,还攒下了盖新房的钱。
一九八九年春天,我们盖起了三间大瓦房。搬家那天,王会计也来了。他看着新房,点点头:“你们小两口,不错。”
能得到岳父的认可,我心里特别高兴。
新房盖好后,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儿,取名李思。一儿一女,正好凑成一个“好”字。
生活就这样平稳而幸福地继续着。我和春花一起经历了改革开放初期的变迁,一起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我们一起变老,但感情从未变淡。
二零零三年,我们结婚二十周年。孩子们都上了大学,维修站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小型农机公司。纪念日那天,我带着春花回到了当年的晒谷场。
那里现在已经建起了文化活动中心,但当年放电影的那块空地还在。我牵着春花的手,站在月光下。
“还记得这里吗?”我问。
春花笑了:“当然记得,一九八三年夏天,你在这里碰了我的手。”
“不是碰,是不小心。”我纠正道。
“然后我让你来我家提亲。”她靠在我肩上,“那时候我真大胆。”
“那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一天。”我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已经不再光滑,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在我心中,它永远是最美的。
“李杰,”春花轻声说,“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娶我吗?”
“会,”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止重来一次,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都会娶你。”
她笑了,眼中泪光闪烁:“我也是,重来多少次,都会嫁给你。”
月光如水,洒在我们身上。三十年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那个夏夜的电影,那句大胆的提亲,改变了我们的一生。
远处传来电影的声音——文化活动中心正在放露天电影。我牵着春花走过去,就像当年一样,站在人群后面。
银幕上放的是《庐山恋》,还是那部电影。三十年了,它依然在放映,依然有人在看。
“真巧。”春花轻声说。
我点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电影里的爱情故事依然浪漫,但我知道,我们的故事更加真实,更加珍贵。
从一九八三年那个夏夜开始,我们的爱情就像陈年老酒,越陈越香。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相守,年复一年的陪伴。
而这,就是最好的爱情。
来源:百合谷追寻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