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保国正在院子里，笨拙地练习着用粪叉铲起一块土疙瘩，假装那是牲口粪。听到这话，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了。电影！他只听说过，从没真正看过。村里上年冬天好像放过一次，但那会儿他还小，娘没让去，说天黑风大。

第十一集：露天电影

消息是晌午后传来的，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或者说沉闷）的池塘，瞬间在村里每个角落漾开了兴奋的涟漪。

“放电影！今儿晚上，大队部门口，放《地道战》！”

保国正在院子里，笨拙地练习着用粪叉铲起一块土疙瘩，假装那是牲口粪。听到这话，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了。电影！他只听说过，从没真正看过。村里上年冬天好像放过一次，但那会儿他还小，娘没让去，说天黑风大。

爹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编了一半的柳条筐，也听到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里的柳条停顿了一下。

娘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来，脸上带着笑：“真放？那可好，晚上去看看。”

“去看！去看！”保国扔下粪叉，跑到娘身边，抓住她的衣角。

爹哼了一声，继续低头编筐，但手上的动作明显快了些：“有啥好看的，不就是些人影儿晃悠。”

话虽这么说，可刚过晌午，爹就催着娘早点做晚饭。晚饭依然是糊糊和窝头，但一家人吃得格外快。保国几乎是数着米粒在吃，心早就飞到了大队部。

天还没黑透，西边天空还残留着一抹暗红的霞光，保国就急得在屋里转圈。娘找出他那件蓝褂子，拍了拍灰：“穿上，晚上冷。”又用湿毛巾给他擦了把脸。

爹也换了件干净些的褂子，对娘说：“你也去，栓上门就行。”

出门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一弯月牙清冷冷地挂在天边，星星还没出全。通往大队部的土路上，影影绰绰全是人。人们扶老携幼，呼朋引伴，扛着长凳的，夹着小马扎的，更多的是空着手快步走的。孩子们像撒欢的狗崽子，在人群缝隙里钻来钻去，兴奋地尖叫。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节日般的、躁动的气息，连寒风似乎都减弱了。

大队部门前那块空地上，早已黑压压挤满了人。前面最好的位置早就被占满了，后来的只能站在后面，或者往两边的土堆、柴禾垛上爬。白色幕布已经支了起来，四角用绳子绷得紧紧的，在晚风里微微鼓荡。放映机架在场地中央一张八仙桌上，旁边围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还有一群半大孩子，盯着那神秘的机器和盘成一圈圈的胶片盒。

保国人小，挤在人群里，只能看见大人们的后背和屁股。他急得直跺脚。爹四处看了看，一把将他抱起，让他骑在了自己脖子上。

视野一下子开阔了！整个喧闹的场地尽收眼底。幕布那么白，那么大，像一块巨大的、等待书写奇迹的屏幕。放映机旁那盏灯泡发出黄晕晕的光，照亮一小片兴奋的人脸。

“坐稳了，别乱动。”爹嘱咐道，双手牢牢抓着他的小腿。

保国赶紧抱紧爹的头，一动不敢动，心里却像揣了只欢蹦乱跳的兔子。

等了不知多久，人群忽然一阵更大的骚动。放映机旁的灯泡“啪”地熄灭了，世界瞬间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远处人家的零星灯火和天上的星月。紧接着，“嗒”的一声轻响，一束雪亮的光柱从放映机镜头里射出来，笔直地打在白色的幕布上，光柱里能看见无数细小的尘埃在狂舞。

音乐响起来了！是那种激昂的、让人心头发紧的调子。幕布上出现了闪动的数字：“5、4、3、2、1……”然后，画面猛地清晰起来——灰色的城墙，穿着土布衣服、包着头巾的人，还有“地道战”三个红色的大字！

“开始了！开始了！”人群爆发出欢呼，随即又迅速安静下来，只剩下电影里的人物对白和音乐声。

保国彻底看呆了。那些会动的人，会说话的人，那些枪炮声、呐喊声，那些在地道里神出鬼没的打法……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忘记了骑在脖子上的不适，忘记了寒风，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被吸进了那块发光的幕布里。当看到游击队员从锅灶下、从驴槽里突然钻出来打鬼子时，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差点从爹脖子上滑下来，被爹的大手及时按住。

爹一直稳稳地站着，仰着头看着屏幕。保国看不到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爹托着他的手很稳，脖子挺得很直。爹也在看，看得很认真。

电影不长，但保国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当最后胜利的旗帜飘扬，音乐变得雄壮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灯光再次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人们意犹未尽地议论着，回味着，开始四散回家。

爹把他从脖子上放下来。保国的腿有点麻，脚刚沾地，还觉得有点飘。他仰头看着爹，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爹！真好看！那个人从炕洞里‘噌’就出来了！咱家炕洞能通外面不？”

爹脸上带着一种放松后的、淡淡的倦意，嘴角似乎有笑纹：“瞎说，那是电影。”

回去的路上，人群依旧兴奋。大人们在讨论战术，孩子们在模仿电影里的台词和动作，“啪勾！”“轰！”。保国紧紧拉着爹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刚才看到的片段。夜空显得格外高远，星星好像也更亮了。寒风再次变得清晰，但他心里头却热烘烘的，装满了刚才那场光与影的传奇。

那一夜，保国梦见自己也在钻地道，手里拿着一杆红缨枪。原来，村子外面的世界，不只是拾粪的田埂和冰冷的磨盘，还有这样神奇的地方。

（第十一集 完）

下一集预告： 光影的盛宴结束了，但生活的课堂还在继续。保国即将走进村小，他的“学生”生涯会是什么模样？请看第十二集：《上学》。

来源：予你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