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此之前,大胡子专门吐槽过2025年他的《向阳花》。最近一部在豆瓣上高于7分的冯小刚电影是2017年的《芳华》。
作为一名导演,冯小刚曾有过高光时刻,可惜将近10年了,他再没有拍出过什么像样的作品。
在此之前,大胡子专门吐槽过2025年他的《向阳花》。最近一部在豆瓣上高于7分的冯小刚电影是2017年的《芳华》。
好吧,借着这个电影上映8年的日子,今天就来说下。
回到2017年的12月,那时,《芳华》曾点燃过一场关于青春记忆的集体狂欢。冯小刚用一杯浓烈的怀旧美酒,让不少人在两小时里沉醉于那个理想主义年代的浪漫想象。
个人感觉:
1、在商业要求与特定的创作环境下,《芳华》是冯小刚近年来相对完整的创作。
2、冯导的创作矛盾:想要摆脱拍贺岁片的标签,希望被视为有深度的作者型导演,骨子里又极度缺乏直面复杂性的底气。
《芳华》将时空定格在70年代某军区文工团。
刘峰是团里的活雷锋,永远为他人服务却从不索取。何小萍因家庭出身与身体气味饱受欺凌,在集体中如同透明人。
一次所谓的“触摸”事件成为几个人的分水岭。
刘峰向林丁丁表达爱意时的肢体接触,被上纲上线为作风问题,随即从道德标兵跌落为反面典型。
何小萍主动请战,在战斗中成为英雄,却因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荣誉而精神崩溃。
萧穗子作为旁白者,串联起文工团解散前后的众生相。
林丁丁嫁给澳洲富商,郝淑雯与心仪的军官结合,而刘峰与何小萍这两个时代的异类,最终在世俗意义上的“失败”中相互依偎。
要理解电影的缺憾,需要先“触摸”下原著的温度。
严歌苓的作品,大胡子个人来看文学性和艺术性一般,但她的书非常容易被改编,或者说她写的书天然地具有电影的特色,或者叫“视觉化小说”。
2014年,冯小刚在北京文艺界的一次活动中对严歌苓说:“我们俩拍一个文工团的电影吧!你我都是文工团的,我现在特别怀念那段生活。”
一拍即合,2016年,严歌苓用两个月的时间完成结果交付。
小说原名《你触碰了我》,发表于2017年第3期《十月》杂志的中篇小说栏目;其二名为《芳华》,2017年4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两个版本题目不同,内容也各有增删。
整体上,严歌苓都是通过这部小说,表现在禁欲的时代背景下,叙述一代文工团人的命运变迁,探讨平凡与伟大、牺牲与永恒的话题。
对此,严歌苓的叙述策略展现了自己女性观察和视觉化的写作技艺。
她刻意打破线性时间,通过萧穗子这个半个局内外的观察者,以近乎拼图的方式呈现每个人物的命运切片。
作为读者,则必须在碎片化的信息中自行组装完整图画,其阅读体验本身就构成了对记忆建构的隐喻。
毕竟,我们所有的回忆和对过往的理解,都是片段的重组,而不在、也不可能是完整的复现。
小说影像化了,或者说,这部小说本身就是为了电影。于是,《芳华》不仅仅是严歌苓的回忆,也有了冯小刚的情结。
所谓情结,嗯嗯,冯小刚当过七年文艺兵,心中始终潜藏着根深蒂固的“女兵情结”。
1984年,他曾在战友家中与一位漂亮女兵跳过一回贴面舞。这位女兵脖子十分光洁,“因为是在8月里,天很热,她没有穿白衬衫,空堂穿着的确良夏装,光洁的颈部优美地立在军装的小翻领中,使脖子看上去更白,领章看上去更红”。
在心里发酵了太长时间之后,冯小刚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也就是《芳华》。
不过,在改编发生时,一系列微妙而关键的转化也发生了。这些改动看似技术性调整,实则涉及到价值立场的根本性位移。
首先,主角结构进行了重组,突显出创作意图的转向。
小说采用群像叙事,刘峰、何小曼(电影中的何小萍)、郝淑雯、林丁丁、萧穗子各有完整的命运弧线,共同构成一出多声部的合唱。
电影呢,将焦点集中在刘峰与何小萍二人身上,其他角色沦为背景板。
这种处理虽然强化了戏剧冲突的集中度,却牺牲了原著的丰富性。那种由多重命运交织而成的复调感效果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两个苦主的悲情故事。
其次,各个角色的性格也做了处理,或者叫净化。
电影里,对女性角色几乎没有表现出某种偏好下的恶意,即便她对谁造成伤害,也会被旁白及时理解、纠偏和原谅。
林丁丁对刘峰的伤害,萧穗子的画外音迅速补充“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她的处境”。郝淑雯从心理扭曲的特权阶层少女,变成了一个有些任性但本质善良的红二代。她抢夺萧穗子男友的行为被淡化,仿佛只是自然而然的门当户对。
第三个,那个“触摸”也变了。
小说里明确交代刘峰的手触及了林丁丁的内衣扣,林丁丁大喊“救命”。
这个细节至关重要,它确认了刘峰作为正常男性,有着根本性的欲望,而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也揭示出林丁丁的反应如何在特定的政治氛围下被无限放大。
不过,电影将这段改为两人被路过男兵的偶然撞见,刘峰变成了纯粹的受害者与被误解者。
冯小刚似乎无法接受一个好人也有欲望的这个必然性。
他需要刘峰在道德上毫无瑕疵,这样观众的同情才不会产生任何犹豫,或错付。
海绵胸罩事件的处理更显现出这种保护性美化的改编逻辑。小说里明确那是何小萍为遮掩身材缺陷做出来的,生动地传达了她深入骨髓的自卑。
电影中,将其暧昧化,理由是担心让角色显得负面。
然而,正是这种不体面,才构成了人物的质感,一个从未在任何方面自卑过的何小萍,她的悲剧将失去多少说服力。
这些变化最终造就了叙事重心的偏移,然后带来了更深层的问题。
小说以“触摸事件”为核心,探讨禁欲环境对人性的压抑以及事件如何改写多人命运。
电影更多地呈现出对集体主义生活的浪漫想象。
男兵女兵的相处像一个两小无猜的红楼大观园,人与人之间的紧张对立被大幅削减。原本那种窒息般的禁欲氛围,在电影中几乎荡然无存。
屁屁叨叨了一堆,现在来谈及电影本身。嗯嗯,大胡子开始吐槽了。
可以看出冯小刚的确为《芳华》花费了心思,比如,在视觉层面就展现出相当的专业水准。
镜头捕捉的流动光感,暖色调的后期所营造的怀旧氛围,以及精心布置的各种红色道具构成的视觉符号系统。
不得不说,这些技术手段确实创造了赏心悦目的观影体验。
可是,当我们细下心来,去追问这些精美包装下的内容时,可能会发现某种本质性的空乏。
冯导似乎相信,只要画面足够精致,配乐足够年代化、动人,情绪就能自然发酵。
可惜呀,情感的力量从来不来自技术堆砌,要来自对人的洞察、共情与理解。
对比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同样是怀旧,姜文通过过度曝光的画面与不可靠叙述者的设定,点明了“记忆总有自我欺骗与美化的嫌疑”,这种自我反思的姿态使得影片获得了批判性维度。
对此,《芳华》没有,缺乏自省意识,沉溺于美化本身,用影像为年代镀了一层金。
然后,冯小刚私心明显。
电影里反复出现对女性身体的展示,包括拍摄林丁丁时刻意采用的低角度与柔光,将其塑造为欲望投射的对象。萧穗子吃雪糕、咬西红柿的慢镜头,也带有一定的性暗示意味。
这种凝视方式本身并无对错,不过也揭示了冯小刚的某种真实心态。所谓的怀念青春,实质是怀念那些性感的、柔嫩的躯体,以及在禁欲环境下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
不过大胡子也能理解,同为中年男人,不就汤姆的剩下那点回忆了。
再然后,之所以《芳华》停滞在7分多,没能到8分以上,困境在于对历史的态度。
片中人物的命运无可避免地与政治事件缠绕,可影片在处理这些敏感议题时显得犹豫不决,既想触碰,又不敢深入,最终采取了情感化消解的策略。
这就带来了一个根本问题和矛盾,如果什么都是正确的,错误只在文工团这个小环境,完了又把文工团成员悉数美化、理解和原谅,那么刘峰与何小萍的悲剧从何而来。
他们的悲剧似乎变成了成了一场莫名其妙。我们被调动起的同情,就是对空挥拳。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冯小刚的创作矛盾。
他要摆脱贺岁片的禁锢,希望被视为有深度的作者型导演,用现实议题证明自己。只不过,骨子里又极度缺乏直面复杂性的底气。
他不愿意呈现人性中那些不体面的部分,不愿意承认过往的不堪时刻,而是希望通过感性渲染、情绪调动来化解矛盾,留下一幅“岁月静好”的虚假图景。
无论是《集结号》《唐山大地震》,还是《我不是潘金莲》,更别提最近的作品。冯小刚擅长的是通俗叙事技巧,煽情的配乐、催泪的桥段、道德化的人物设定。
这些手段在商业层面行之有效,观众也买账,可每当试图进入更严肃的主题领域时,技巧的局限性便暴露无遗。
《芳华》中大段配乐衬底的煽情段落,过犹不及的悲情渲染,都是在面对复杂议题时,冯导所惯用的手法,用情绪洪流淹没理性追问,并替代思想的深度。
可能在冯导看来,只要观众哭了,电影就在深度层面上宣告成功。
所以说,那些问题,集体对个体的吞噬,道德偶像的制造与抛弃,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异化与挣扎,电影里均已稀释,被简化为一个好人被误解、被辜负的过往,从而失去深度的穿透力。
整体上,客观来说,《芳华》不是一部失败的电影,在商业要求与特定的创作环境下,它已是冯小刚近年来比较完整的创作。
或者这也是冯小刚权衡之后做出的选择吧。
他挖了一个池塘,周围布置上各种柔光灯,给里面装满集体性的怀旧情绪,最后罩了个温暖虚假结局的罩子,小心翼翼地把伤口和疼痛包裹起来。
然后,缓慢地吐出一口烟,长叹一声:青春真汤姆好啊,可惜岁月既往,不可复追。
弦乐走,歌曲进,韩红开始唱《绒花》。
最后,那些被美化的创伤,只好闷头等待下一个讲述者,一次真正的哀悼与和解。
来源:影之时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