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并非简单地归因于“年轻人吃不了苦”,而是一个复杂的产业生态问题。 第一,培养一名成功的动作明星,其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都极其高昂。一个身体素质出色的武术运动员,与一个能在镜头前绽放光彩的动作明星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后者除了需要扎实的功夫底子,还需要独特的个人魅力、过关的演技以及不可或缺的机遇。 第二,曾经行之有效的“传帮带”人才孵化机制,正逐渐式微。上世纪的香港电影之所以能涌现出大量优秀的动作人才,离不开“成家班”、“洪家班”等专业武行团队的贡献。这些团队如同一个个“武行学院”,为新人提供了学习和成长的
当成龙迎来70岁生日,当72岁的洪金宝捧起香港金像奖终身成就奖的奖杯时,一个略显沉重的话题再次浮出水面。
就连一向以“年轻”自居的吴京,也已步入50岁的门槛。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在银幕上看到一个能让人眼前一亮、足以接班的年轻动作演员了。
这个担忧,随着《杀破狼3》项目启动的消息,变得愈发具体和迫切。这个系列在过去近二十年里,几乎代表了华语动作片的顶尖水准。
它的回归,本应是一场影迷的盛宴,但冷静下来,一个现实问题摆在所有人面前——谁来主演?谁还能打出这个系列应有的硬核与凌厉?
这不仅仅是挑选演员那么简单。这背后牵动的是整个电影工业的运作逻辑,是资本市场的投资回报考量,更是一代动作电影人传承与创新的困境。
不妨以《杀破狼》这个IP为样本,剖析一下这背后复杂的产业生态和人性选择。
从艺术实验到商业模型:《杀破狼》系列的选角变迁
《杀破狼》系列的三部作品,就像一部浓缩的行业发展史,清晰地记录了华语动作片在不同时期的生存法则和“造星”逻辑的演变。
第一部《杀破狼》的诞生,更像是一次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艺术实验。
那是2005年,香港电影市场整体处于一个相对疲软的状态。甄子丹虽然身手不凡,但在好莱坞发展并不顺遂,回到香港影坛后,其主演的作品也未能引起太大反响,甚至被一些人认为是缺乏票房号召力的演员。
在这样的背景下,导演叶伟信提出了一个颇具创新性的构想:将甄子丹擅长的现代综合格斗技巧,与杜琪峰式警匪片中那种深沉的宿命感叙事相结合。
这个想法在当时无疑是冒险的。它没有成熟的IP基础,也没有流量明星加持,完全是依靠独特的风格和硬核的动作设计去争取观众。
为了增强影片的份量,剧组邀请了洪金宝出演片中最大的反派角色。洪金宝的加盟,一方面是出于对角色的兴趣,另一方面也体现了老一辈电影人对提携后辈、助力香港电影复兴的责任感。这种基于行业情怀与江湖道义的合作,在那个时期并不鲜见。
吴京的加入则是一个典型的“新人打拼”的故事。他当时在香港影坛寻求发展机会,接下了那个台词极少、但形象极为突出的杀手角色。
他与甄子丹在后巷那场教科书级别的对打戏,不仅成为影史经典,也让他在竞争激烈的香港市场一战成名。
然而,这部在影迷心中被奉为经典的影片,在商业上却遭遇了滑铁卢。
香港地区仅取得700余万港元的票房,又因影片分级问题无缘内地市场。
这次市场的冷遇,向业界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高口碑的硬核动作片,并不必然能转化为高票房。艺术上的成功与商业回报之间的鸿沟,让投资方在面对类似项目时变得更加谨慎。
十年后,《杀破狼2》登场,市场环境已截然不同。
此时,甄子丹与叶伟信凭借《叶问》系列,已经成为华语影坛最具票房号召力的组合之一。而吴京也通过自导自演的《战狼》,开启了自己事业的新篇章。
《杀破狼2》的演员阵容,体现了一种更为成熟和精明的商业布局。
吴京从前作的配角一跃成为男主角,他的崛起象征着内地电影市场的力量。为了拓展国际市场,片方引进了泰国动作明星托尼贾。反派角色则由在《一代宗师》中表现出色的张晋担纲,其“西装暴徒”的形象兼具优雅与狠厉,精准地迎合了市场的新审美。
这是一个经过周密计算的“黄金组合”:一位势头正劲的内地明星,一位具备国际影响力的外援,再加上一位形象独特、实力强劲的新锐反派。
其目标非常清晰:通过多元化的演员配置,吸引不同圈层的观众,从而最大化地降低投资风险。
最终,影片在内地市场斩获5.59亿票房,取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它证明了动作片这一类型,在经过精心的商业包装后,依然拥有强大的市场潜力。
到了外传性质的《杀破狼·贪狼》,这种务实的商业策略运用得更加纯熟。
由于《战狼2》的空前成功,吴京的档期和片酬都已今非昔比,回归主演已不现实。面对主角的空缺,片方采取了一种“功能拆分”的策略。
他们邀请了在华语影坛拥有极高国民度和良好口碑的古天乐担任第一主角。古天乐并不以动作戏见长,他的任务是承担影片的文戏部分和情感内核,塑造一个为救爱女深入险境的悲情父亲。这个角色也帮助他赢得了香港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荣誉。
动作戏的部分,则由留任的托尼贾和新加盟的、同样是全国武术冠军出身的吴樾共同完成。
这种“模块化”的操作思路,本质上是一种风险控制。
它将电影的核心卖点——明星号召力与高水平动作场面——进行了拆分。 由顶级明星负责吸引观众、保证影片的表演质感,再由专业的动作演员负责呈现精彩的打斗。
这样一来,制片方就不必再去苦苦寻觅那位集“能打、有名气、有演技”于一身的“全能型”动作巨星。因为这类演员的稀缺性和高昂的成本,已经成为制片方面临的巨大挑战。
从《杀破-》系列三部曲的选角逻辑演变中,我们不难看出华语动作电影在商业化浪潮中的适应与调整:从最初充满理想主义的艺术探索,到中期精心策划的商业组合,再到后期以风险控制为首要目标的模块化生产。
每一步棋,都烙印着市场经济的深刻印记。
培养体系的缺失与市场环境的变迁
回到那个核心问题:为什么动作演员的青黄不接会如此严峻?
这并非简单地归因于“年轻人吃不了苦”,而是一个复杂的产业生态问题。
第一,培养一名成功的动作明星,其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都极其高昂。
一个身体素质出色的武术运动员,与一个能在镜头前绽放光彩的动作明星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后者除了需要扎实的功夫底子,还需要独特的个人魅力、过关的演技以及不可或缺的机遇。
成龙、李连杰、甄子丹、吴京,这些前辈无一不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历经数十年磨砺,才最终脱颖而出。这个过程充满了伤痛与不确定性。
在追求高效率和快速回报的电影市场中,资本方显然更倾向于选择已经成名、具备稳定票房号召力的成熟艺人,而非投入大量时间和资源去培养一个前途未卜的新人。这是一个理性的商业选择。
第二,曾经行之有效的“传帮带”人才孵化机制,正逐渐式微。
上世纪的香港电影之所以能涌现出大量优秀的动作人才,离不开“成家班”、“洪家班”等专业武行团队的贡献。
这些团队如同一个个“武行学院”,为新人提供了学习和成长的平台。他们在片场从替身、武师做起,通过实践学习拍摄技巧和表演经验,有天赋且勤奋的成员便有机会从幕后走向台前。
这套体系为香港电影输送了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相较之下,内地电影产业虽然市场巨大,但始终未能建立起类似规模化、体系化的人才培养机制。近期的《封神第一部》剧组设立的演员训练营,是一次宝贵的尝试。 他们投入大量时间对新人演员进行系统的训练,其中饰演二郎神的演员此沙,就展现出了成为动作明星的潜力。
但这种“奢侈”的培养模式,依赖于导演强大的掌控力和制片方对艺术的极致追求,难以在行业内被广泛复制和推广。
第三,观众审美的变化和电影技术的革新,也对动作演员的生存空间构成了挑战。
视觉特效技术的发展,使得电影能够呈现出远超真人实拍的宏大奇观。当电脑特效可以更安全、更高效地实现过去需要演员搏命完成的惊险场面时,制片方自然会更倾向于技术而非人力。
观众在习惯了超级英雄电影中毁天灭地的视觉冲击后,对于传统拳拳到肉的打斗,其兴奋阈值也在不断提高。这在一定程度上,挤压了纯粹依靠身体表演的动作演员的市场空间。
新生力量的突围之路
尽管面临重重困境,但行业内依然有人在探索新的出路。
一条路径,是以谢苗为代表的“网络突围”。
作为童星出道的谢苗,在院线电影的发展道路上并不平坦。他选择转战网络电影领域,在许多人对“网大”抱有偏见的时期,他和他的团队凭借《东北警察故事》、《目中无人》等作品,在网络平台打出了口碑和市场。
这条道路的优势在于,网络电影的投资规模相对较小,创作者可以获得更大的自主权,从而能够充分展现自己的动作风格,逐步建立个人品牌和观众基础。
这是一种“曲线救国”的策略。先在网络市场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号召力,再寻求向院线电影发展的机会。《目中无人2》未能登陆院线,也说明了从网络平台到主流院线之间,依然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壁垒。
另一条路径,则是如此沙所代表的“精英养成”模式。
他得益于《封神》剧组高投入、长周期的培养体系,起点极高。影片的成功让他迅速获得了业界的认可和优质的资源,例如参演《怒火漫延》,与谢霆锋等一线演员合作。
然而,这种模式对制作方要求极高,其成功具有偶然性,难以成为行业培养新人的常规途径。
因此,华语动作电影的未来,似乎正面临几个可能的方向:依赖老一辈动作巨星继续支撑;沿用“明星文戏+武行武戏”的模块化制作模式;或者期待着像谢苗这样的演员能够打破壁垒,亦或是下一个“封神”式项目的出现。
《杀破狼3》的选角,无疑将是这些可能性的一次重要检验。是选择甄子丹、谢霆锋这样稳妥的组合,还是敢于启用谢苗、此沙这样的中坚力量和新生代,将直接影响影片的风险与格局。
一个曾经以功夫和动作片闻名于世的电影产业,如今却为寻找合适的“打星”而苦恼。这本身就构成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现实。我们对《杀破狼3》的期待,早已超越了一部电影本身,更包含了对整个类型片未来的关切。
来源:游戏岛AwbCK